作者:木兰竹
刘盈摇头:“不, 是挨两顿揍。阿父阿母肯定分开揍我?”
在刘盈怀里的刘恢有点听不太懂刘盈在说什么, 但他直觉不该是自己能听的事,悄悄捂住了耳朵。
刘盈嫌弃地按了按弟弟的脑袋:“胆子真小。”
萧谨道:“胆子都和你一样大,你就该头疼了。”
刘盈嘴硬:“那可不见得。”
萧谨继续说正事:“不开玩笑了。或许太子你想提前登基, 不用举兵回长乐宫。”
刘盈翻了个白眼:“阿父是急不可待,想要当太上皇享福了。”
萧谨点头。
这件事是她自己推断出的,连皇后都没告诉。
皇后心思太重,容易想太多,睡不着觉。
刘盈把怀里的弟弟递给萧谨:“你继续教他读书,我去骂阿父。”
萧谨抱住刘恢,也学刘盈揉了揉刘恢的脑袋:“好。不要牵连皇后。”
刘盈一边起身穿鞋,一边嘀咕:“你就宠她吧。”
萧谨嘴角微抽。即使刘盈是她发小和老大,有时候她也觉得刘盈的话很奇怪。
什么叫作自己宠着皇后?
萧谨叮嘱:“你要是让皇后太生气,皇后不肯做事了,所有的政务都要压在你一人身上了。陛下是绝不可能帮你分担的。”
刘盈穿好鞋子,拍了拍衣摆:“那我就拉着你一起干活。”
刘盈还是喜欢在宫里乱跑。萧谨看着刘盈的背影,“呸”了一声。
自己断不可能落到皇后的境遇。
她难道不会偷懒吗!
刘盈寻到刘邦,刘邦正骑在周昌身上殴打周昌。
那画面啊,刘盈用指缝张开的特别大的手掌捂住双眼,嘴角狠狠往上弯曲。
辣眼睛,太辣眼睛了!
史官呢?史官快记一记?
“哟,不教弟弟,跑这来干什么?”刘邦从周昌身上跳下来,系好撒开的衣襟。
宫侍这才从阴影中窜出来,给只穿了里衣和里裤的刘邦套外衣衫。
刘盈往刘邦身后探头探脑:“阿父,你该不会白日干那啥,被周大夫堵了个正着?”
周昌虽然已经兼任长安令,身上御史大夫的职位也保留着。
周昌和其兄周苛都是沛人,为泗水卒史。在刘邦攻占泗水郡的时候,就跟随刘邦左右。
他们虽然在沛县时与刘邦不熟悉,如今也是刘邦最信任的元从。
周苛口齿伶俐,先为御史大夫;周昌在刘邦麾下任军官。
不过萧何很快发现,周苛更擅长刑律,便将周苛要了去,帮萧何修汉律;周昌虽是个结巴,但是一个刚直不阿的结巴,连刘邦和刘盈联手吓唬他都没用,刘邦全沛丰的老兄弟都绕着他走,于是周昌就当这个御史大夫了。
御史大夫要巡视天下,上奏地方不法之事。连萧何醉酒,都没逃过周昌的上书。
此次周昌来兼任长安令救急,一回京就风风火火干起了大扫除。
刘邦让周昌有事去寻皇后和太子,但周昌坚持认为这些政务必须皇帝过目,所以次次都来寻刘邦。
周昌不是担忧皇后和太子分皇帝的权柄,而是劝谏刘邦,皇帝应该勤政,给太子树立一个好榜样。
皇帝现在怠政,还有皇后和太子帮衬,有萧相国敲敲打打。将来太子当了皇帝,不一定有厉害的皇后和太子帮衬,相国也一定比不过萧相国。如果太子学了皇帝,大汉的未来堪忧。
刘邦知道周昌说得对,但他总爱给周昌唱反调,并且行为越来越过激。
比如这次,周昌来寻刘邦,刘邦故意在他面前和姬妾欢乐。
刘盈拍了拍脑袋。
哎哟,这件事史书上好像有写!我遇到历史事件了?
汉高祖是不是故意的刘盈不知道,但他阿父居然是故意的?阿父你简直不要脸。
阿父不仅不要脸,连那可怜的姬妾也被迫不要脸,真可怜。
唉,阿父就是这样的恶人。桀纣等人吃饭时,阿父都有资格上桌添副碗筷。
“闭嘴!”听儿子评价自己为桀纣,刘邦一拳揍向儿子,被刘盈轻蔑地挡住。
刘盈帮周昌整理歪掉的发冠,在周昌耳边完全没有压低声音道:“你要报复阿父,来找我!”
周昌给了刘盈一个“你也是桀纣”的眼神,不想说话。
他心很累。
给刘邦和刘盈当忠臣,心真的很累。
周昌正准备告辞,刘邦道:“你要一起听听。盈儿行冠礼,你的事也很多。”
周昌正是为太子冠礼之事而来。他为长安令,冠礼期间洒扫开道都是由他负责。
刘邦不仅不好好听自己报告,还……还……
周昌越想越气,看得刘邦直乐。
叫你老是拽着我的袖子劝谏,结结巴巴喷我一脸唾沫,活该!
不过他不能把周昌气得挂印,只能遗憾地只过分一次,唉。
“阿父啊,你该不会想等我行冠礼后,就去当太上皇享乐吧?”刘盈把刘邦从上首处挤开,蹬掉鞋子坐到刘邦的榻上,还抢了刘邦靠背的凭依。
还好刘邦习惯刘盈抢他的位置,在榻上放了多个凭依。刘盈抢了一个,他顺手又拖了一个靠背。
周昌听了刘盈大逆不道的话,又转身想走。
被刘邦和刘盈同时拉着衣角和袖口。
他无奈,只好坐在榻旁刘邦赐座的木凳子上,被迫听这父子二人又要搞什么奇怪的事。
刘邦大大咧咧地伸直腿,捶着老腿道:“对啊,你长大了,该背负重担了。”
刘盈十分干脆道:“不要。”
刘邦嫌弃地瞪了刘盈一眼:“乃公让你当皇帝,你还不想当了?”
刘盈也嫌弃地看着刘邦:“阿父,我都说了,我还小,你自己的重担自己担。”
刘邦严肃道:“我已经老了,精力不济。你看周昌日日来劝我勤政。不是我不想勤政,是真的精力不济啊。”
刘邦假哭,刘邦抹眼泪。
周昌:“……”他怎么觉得陛下挺健康的?陛下如果精力不济,那就是把精力都花在了后宫上。只要陛下戒色,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刘盈伸手抹了一把刘邦的眼角。果然,一滴眼泪都没有。
刘盈盘起腿,神色也稍稍严肃了一些:“阿父,你精力不济,有阿母和萧伯父帮你。壮壮也长大了,能为你分担。你当皇帝,我才能到处乱跑。这天下还乱着,需要两个皇帝镇守。等我当了皇帝,就不能到处乱跑了。难道你要代替我的位置,去给我当将军和御史大夫?”
刘邦道:“为何不可以?”
他觉得这样很好嘛。儿子当皇帝,肯定比自己强。处理那些繁杂的事务,他是真的有点力不从心。
刘盈摇头:“不好。你太弱了,没颠簸几年骨头就散架了。虽然我是个逆子,但我不想阿父早死。”
周昌以袖遮脸。
他一直很好奇,太子为何能将孝顺的话说得大逆不道?
刘邦也这么想。
他嘴角微抽:“你是瞧不起乃公这副老骨头。”
刘盈道:“我还瞧不起你偷奸耍滑的本性。你现在承诺给我当大将军,等你当了太上皇,肯定日日笙歌,我让你做事?呵,你肯定拿孝道压我,说什么太上皇都老了,做不了事的屁话。”
刘邦对刘盈破口大骂,因为刘盈骂他偷奸耍滑。
不过刘皇帝眼里也闪过一丝心虚。
都当太上皇了,他还不享福,他是傻的吗?
他确实决定一将刘盈扶上皇位,就什么活都不干,每日纵情饮酒作乐。
刘邦在打仗时受了太多太多的伤。即使当了皇帝之后,平叛和匈奴的亲征都由刘盈揽了去,他能好好休息了几年,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刘邦知道自己可能活不到刘盈而立之年。
就剩不到十年时间,自己还不享受享受?难道这一辈子,他要劳碌到死吗?
当秦吏时他日日劳碌糊口,当皇帝了他还要劳碌,那就当太上皇!太上皇总不该劳碌!
“看吧,我就知道。没有谁比我更了解阿父。”刘盈嗤笑,“阿父,别想偷懒。你敢把皇帝之位传给我,我马上就把皇帝之位传回太上皇,我也要当一回太上皇试试。”
周昌放下的袖子又举了起来,把整张扭曲的脸都遮住。
时隔几年(好像也没几年),刘邦再次为刘盈的荒唐瞠目结舌。
他一直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刘盈的荒唐,而刘盈次次突破他的想象。
听听,听听!人言否?!
你这个太子,连皇帝都还没当上,就想当太上皇了?
天下岂有把皇帝之位传给太上皇的皇帝?你是拿天下开玩笑!
然而刘邦也是最了解刘盈的人。刘盈这孽子,他确实做得出这样的事。
刘邦可以想象,自己前脚下诏,刘盈后脚就给他当场现写一封传位诏书。
他们父子俩就俯首案旁,你写一张传位诏书,我写一张传位诏书,没完没了了!
刘邦腮帮子抖动。他的牙齿很健康,但现在感到牙都疼了起来。
我做了什么孽,才生出这样的孽子?
哦,这孽子不是我生的,是娥姁生的。
刘邦抚了抚胸口,感到了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