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投你一木瓜
这里的生死、时间、空间都是可以更改的,怎样神奇超出想象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虽然有可怕的一面,但她其实并不讨厌无限世界。
然而现在这个小世界和她经历过的前两个小世界似乎不一样。
系统无奈地向茫然的小美人说:“我的图书馆收录的是真实世界中一些可怜人的生平,真实世界的他们早就死去了。换作你可以理解的方式解释,你见到的所有动物其实都是死去的鬼魂更改而成,在这个小世界演绎他们生前的故事。”
认知滤镜调整的把玩家不能接受的事物转换为相近可接受的类型,如果都是村民,是普通的人类,桑迟能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只是因为他们其实都是“非人”的存在,桑迟恐惧鬼魂,所以才将他们调整为动物的模样。
那两只被辰亦解决掉的老鼠之所以没有留下尸体,就是因为系统把它们死后的代码重新调整成了鬼魂,鬼魂的死自然是彻底消失。
“你改不了,我也什么都做不到吗?”桑迟伤心地问,“她只能一次次重复勇敢逃亡却失败的故事吗?”
“系统没有本事改,不代表你做不到。”红雀见她难过地将要哭出来,不再当沉默的观众看系统难堪。
系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以为丹是要玩他擅长的那套幻术把戏,哄骗桑迟相信有救小金鱼出去的可能,讨小美人欢心。
要真能哄住桑迟,也算是好事。
系统自觉选错了世界,不准备挑明丹的心思,甚至准备帮忙拦住辰亦也不说破幻术。
然而丹并不是要用自己的能力,他能带桑迟在梦境中看到小金鱼的后来经历已经用尽能力了。
红雀说话极为流畅,仿佛为这个目的要有准备,半是教育半是诱导地向桑迟说:“迟迟,你有否决的权力,只要是你否定的,都会不存在。低维生物的时间不是限制你的东西,哪怕是他们在真实世界经历过的历史,你拒绝接受,历史就必须重新演绎。”
桑迟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话,试图向他要一个具体的做法:“我该怎么做?”
“迟迟,你曾经做到过的,那是你生来就拥有的权柄,该是你的本能,你需要坚定地否决,你本就不是需要求援任何人的存在,不要限制住你自己。”
小美人湛蓝眼眸上蒙着的淡淡雾气化开,明悟了丹在意有所指什么,瞳孔有些放大。
她难以置信地侧首凝视着丹:“你说的是我制造的那场灾难……那是我失控犯的错,是我必须牢记的教训……我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是对所有人最有利的……”
“不要听信这套鬼话,迟迟,你不想救小金鱼了吗?你什么都不做,就没有谁能救她了。”
丹打断她的自我贬低,如同最懂人心的魔鬼,道出如蜜般甜腻的诱惑话语:“很简单的,你只要否定她无法游过河的过去,她的逃亡就不会功败垂成,她就能回家,你不想试一试救她吗?”
然后他向她保证:“在无限小世界不会有任何灾难发生的,迟迟,试试吧。”
桑迟咬了咬唇,终于点了头。
第60章
桑迟是很乖、很听话的小美人。
哪怕是连思维都必须受限的严苛要求,她也会认真照做。
因为她曾经失控,制造出一场可怕的灾难。
她记不清失控的起因和经过了,那段记忆如同拙劣画师在画布上胡乱涂抹出的色块,混乱又模糊。
她唯一记得的是思绪最混沌的末尾,照顾她多年的倩姨用独臂抱住自己,一遍遍哀声唤她的名字。
桑迟清醒过来,茫然地环顾宽敞空旷的试验场,恐慌感袭上心头,怯懦地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事,问:“发生了什么吗?”
唤回桑迟神志的倩姨却陷在巨大的恐惧中,精神震荡留下的余波致使她除了唤桑迟的名字外,只会说“不要怕”、“不是你的错”。
后来倩姨被送离治疗,她一个人住进狭小的房间里。
有一次,她向每日监督自己抄写守则的老师问起自己闯祸的调查结果。
老师请示后得到和她的交流许可,冷漠而严谨地告诉她:“我没有查看你完整档案的权限,但在那场灾难里,你抹除了至少十三人。”
并非杀死,而是抹除。那处试验场需要至少十五人使用权限卡共同开启,调查时,试验场开启记录中却仅是孤零零留下两个幸存者的名字,其他部分一片空白。
偏偏记录显示这是一场正常开启的试验。
名字消失在记录中的人,同样没有留下尸体。
哪怕遍寻现场,除幸存者的DNA外也别无其他。
甚至消失的人连过去的痕迹都不复存在,人员档案中没有他们,也无有血缘亲人前来报失踪,仿佛他们从来就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过。
老师向桑迟说:“还有照顾你的那个徐倩,她失去的手臂多半和你脱不了关系,虽然检查显示她的手臂不像后天丧失的,她过去的照片也都成了独臂模样,但我们这儿从来不收残疾。”
她竟然连倩姨都伤害了。
沉重的负罪感就此压在了桑迟的肩上,如同枷锁般桎梏她无法动弹,她牢记教训,生怕重蹈覆辙。
可现在丹要求她使用那种可怕的能力,说只有这样做才能救人。
救人是好事,她想救,应该可以试一试。
不过她不确定自己能做到。
她应该怎么否定小金鱼没法游过河的过去?
她凝神看向混浊难以见底的河水。
水面倒映出她苦恼蹙紧眉的漂亮脸蛋。
然后在她的注视下,影像扭曲,变成浮沉在水中、挣扎过河的可怜少女。
她遍体鳞伤,好不容易下山,跳进冰冷的河水中,只要坚持游过这条河,便有希望远离这荒僻的山村,回到她原本拥有的安宁生活。
偏偏一艘老旧的船靠近了她,许多双手试图去拉拽她。
他们抓住了她,尖利肮脏的手指甲陷进了她白嫩的肉里,如同铁刺穿刺一条可怜的鱼,要将她重新捉回密不透风的黑暗里,以她的尸体为巢,破坏她、腐蚀她。
她的苦痛将满足、壮大无情的饕餮客,生时无法逃离,死后无法解脱。
【不要。】
桑迟睫羽颤动着拒绝接下来的发展,下意识伸手探向水面,想要帮少女摆脱困境。
可她的手指触碰到水面的那一刻,画面凝滞住了——不,准确说是冰冻住了。
莹透的淡粉色冰晶自她的指尖迅速漫开。
明明看起来是冰,却如烈火燎原般,瞬息冻结住了整条河流。
包括河面上那条舱内满满承载村民、最终会驶向地狱的船,也成为冰塑的一部分。
绵延之势并不止于河流。
当地面与天空都被冰晶覆盖,系统和光脑的联系断了,连感应都不复存在。
失去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的信息传输,感觉很怪,如同正常人忽然失去视觉和听觉。
他难以相信地看向桑迟:“迟迟,你是怎么做到的?”
桑迟茫然地摇头。
白猫眼中淌过大量信息流。
这到底是由他全权构筑出的小世界,他不过一会儿工夫,便成功找出冰层最薄弱的位置。
用他的权限打破冰层,应当就能重新联系上光脑。
可漂亮的冰晶是桑迟努力的成果,她真的很想拯救陷于苦痛轮回的小金鱼,为什么要阻挠她呢?
白猫合起眼,耳朵耷拉垂成飞机耳,决定暂时聋瞎着由她行动。
小世界仿佛成为一个独立的封闭空间,不再存在于无限世界,反而与真实世界产生交汇,只是对接的并非真实世界的“现在”,而是“过去”。
认知滤镜的效果被强制破除。
桑迟怀中装有小金鱼的鱼缸消失,出现在她面前的却并非她见过的那个勇敢出逃的少女,而是一个经受多年摧残折磨、神智浑噩的枯瘦妇人。
妇人双目无神,口中挤出的声音如磨砂般低哑,仔细听,仅是在重复“回家”“逃跑”这些简单的词汇。
在她死前,已经疯了。
之前小金鱼所说,向桑迟哀哀祈求回家的声音,应当是她临死时依然执念不散的心声。
“我可以带她过河了吗?”
桑迟不确定眼前的景象是不是自己成功使用了能力,不安地回首看向丹。
丹不再受限于系统辖下小世界的规则,恢复了习惯使用的人形,正满目惊艳地观察由她创造出的冰晶新世界。
闻言,他毫不吝啬地为她鼓掌,夸奖道:“当然,迟迟你做得很完美。只要走过这条河,就能彻底脱离剧情限制,带她溯洄去往你希望她抵达的过去了。
不过人类是受限于时间的低维生物,你要带她走,只能抱着她前进,不能后退,坚定地否定接下来会遇到的一切,否则她会迷失回原本的命运道路,前功尽弃。”
抱着妇人前进不是难事。
因为妇人死亡时很轻,几乎没有重量,像是卡纸折出来的破碎空心人,连力量羸弱的小美人都可以轻松抱起她。
但认知滤镜破除不完全是好事,船上动物化的村民全部回归成可怖的亡魂状态。
当桑迟尝试涉足冰面时,它们意识到桑迟拒绝乖觉把妇人饲喂给它们作为养分,纷纷离开船,尖声嘶吼着饥饿,要逼她后退,将她改变的过去恢复原状。
亡魂以在冰面扭曲如蛇般行进的方式向她逼近。
桑迟没能更近距离看清这些丑陋怪物的怪异模样。
因为在她生出恐惧之前,庞然如山的黑色巨龙落在了她和亡魂中间,龙尾如拂去尘埃般扫了扫,粉碎了不停喊饿的噪音源。
体型不再受限的龙展开背上的龙翼,几乎遮天蔽日,投下巨大的阴影把桑迟笼罩在内。
桑迟却没有感觉到半丝压迫感,心中充盈的安全感流动血管中,带动牵起她唇边淡淡的笑。
辰亦无所谓她能力的来源和使用能力的目的,只用行动表明支持她的态度,然后总是威严命令的声音尽可能温和地提醒了一句:“冰面很滑,走慢一点。”
桑迟颔首,收拢手臂,抱着妇人,一步一步稳稳地走过河。
河很宽,河水湍急流淌时,水性不够娴熟的少女无论如何都无法游到对岸。
死后轮回在剧情小世界,每每都是在饮下数口生苦的河水后,被乘船来追的村民抓住。
一次次重蹈覆辙,如同西西弗斯推上山顶又滚回山脚的巨石。
她就被压在巨石下,永无超生之日。
可当河水冻结成冰,渡河只需要走出几十米。
就算冰面滑,桑迟抱着人走得慢,也仅仅花费不足十分钟。
她踏上了妇人过去无法抵达的对岸,看到的却并不是狼同她说的通往镇上的平坦山路。
因为走出了剧情小世界,便身在看久会生出目眩感的黑暗虚空中。
脚下不再是她制造出的淡粉色冰晶,仅有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细细光带铺开,指引她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