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时夏
难道这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夜不见也按捺不住?
裴寂沉默半晌, 缓缓摇头。
这封信, 他不知该如何回。
那日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没有算到,恶鬼面竟然会针对安玖。
由于这一倏忽, 以至令安玖身陷险境, 虽然并未造成实质性的影响, 但以安玖的性格,恐怕此时在她心中,对非衣的信任已经大打折扣。
一想到这点,裴寂便难得感到手足无措起来。
他该怎么回,才能让她不要生气?才能再度挽回非衣的形象?
指尖微微蜷缩着,裴寂思索半晌,都没想出一个最妥当的办法。
或许,他该亲自去见她一面。
上次她便教过他,该如何哄一个女人,效果显著。
裴寂自觉学会了,如有必要,他也可以那样去哄她一哄。
他沉思太久,蹲在窗棂上的猫头鹰都无聊地开始用尖尖的喙梳理羽毛。
裴寂这才提笔,略微沉吟后,正要写下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
突然,耳朵里捕捉到一道用力的关门声。
“砰”的一声,是隔壁传来的声响。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对周遭的动静自然也更敏锐,这回安玖就住裴寂隔壁的房间,所以很多时候,她的行动都瞒不过他的耳朵。
裴寂时常能听见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听到她偶尔控制不住的笑声,大概是在看话本。偶尔少女会小声嘀咕什么,这就听不大清了。
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即便在自己房间里,也总会闹出一点动静,吸引他的注意力。
这回听着那暴烈的关门声,主仆俩对视一眼,眼神里不约而同浮现一个意思。
——大小姐又生气了。
阿七灵光一闪道:“公子,是不是你久不回信,安小姐这才生气了啊?”
裴寂:“……”
他又没说不回,就是回的慢点,回慢了也要生气吗?
裴寂无言片刻,道:“我出门看看她,你自行休息去吧。”
阿七嘿嘿一笑,自觉地走了。
他懂,公子这是叫他不要去打扰他们,他保证今晚不论听到什么,都绝不出房门!
裴寂打开房门,推动轮椅走出房间。
这屋子为了他的腿专门设计过,有一条轮椅专用道,哪怕不用双腿走路,他也可以畅通无阻地去到任何一个地方。
刚驱使轮椅来到院子,鼻腔中便袭来一股酒香。
夜凉如水,清浅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深沉的夜色也仿佛变得醉人了起来。
转过一个弯,一抹浅粉色身影闯入视野。
少女姿态闲散地倚靠在玉兰树下的石桌边,桌上放着一盏灯笼,一个大肚子圆滚滚的酒瓶,还有一只酒杯,被她细白的手指握着,无力地垂在一旁。
灯笼发出昏沉朦胧的光晕,笼罩在少女娇小的身躯上,为她修饰出一抹朦胧的剪影。
那坐在树下独酌的粉衣少女,好似一场水月镜花的梦境。
裴寂动作停顿,随后才继续推动轮椅前行。
轮子滚动的声响引来少女的注目,她一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转头看过来。
夜色犹如一面薄薄的黑纱,将少女的面容隐在其中,只有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氤氲着两点亮光,如同浸透在水中的黑曜石一般清亮璀璨。
她雾蒙蒙地看他一眼,眼神定在那轮椅上的白衣公子身上,好一会才道:“原来是你啊……裴寂。”
语调也散漫慵懒,仿若梦呓般漫不经心。
说完,少女便百无聊赖地回过头,似乎确定他的身份后,便对他彻底失去了兴趣。
裴寂来到她身边,抬手握住少女纤细的腕子。
触手上去,才发现少女手上一片冰凉,不见半分温度。
他也才注意到,她应是匆忙出来,身上只披了一件中衣,一头乌发散在后背,小脸上不施粉黛,好似冬日初雪,一片素净苍白。
“别喝了,你如今不适合饮酒。”
裴寂薄唇微抿,眉心紧蹙,神色间颇为不赞同。
“你别管我。”
安玖把手从他手中扯出来,一眼也没看他,自顾自倒了一杯酒,一口灌下肚。
见她如此不顾自己的身体,裴寂脸色也冷了下去。
前几日才因为喝药太苦在他面前眼泪汪汪,今日便这般糟践自己。
不就是没回信么?非衣就那么重要,重要到她糟蹋身体的地步?
心口蓦然生出一团邪火,在胸腔里翻涌着,像是要寻到一个出口宣泄而出。
眼见少女不一会便连连灌下好几杯,裴寂冷眼看了片刻。
在少女被一杯酒呛到不住咳嗽时,蓦然一把抢过她手中酒杯,丢在一旁。
“有什么事说出来就好,喝酒除了伤身还有什么用?你若不用我管你,以后就不要再叫我给你扎针开药!”
少女似是被他这突兀的举动惊到,两眼一眨不眨呆呆望着他。
裴寂与她四目相对,看清少女眼底的怔愣时,他眼睫忽而一颤,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是不是过于激烈了?
可一想到今晚喝完,明日或许她就要头痛,又要红着眼哭唧唧地去找他,他便压不住心头那股莫名的冲动。
两人对视半晌,少女忽然嘴角一撇。
那双明亮的眼眸里,渐渐浮现一层晶莹水色,水光越漫越多,绯红的眼皮慢慢包不住了,便刷的一下,汇聚成大滴大滴的透明泪珠,从嫣红的眼角扑簌簌滚下来。
“裴寂、你呜、你凶我!”少女瘪着嘴,带着浓重的哭腔说。
白衣公子唇角紧抿,长长的鸦羽快速眨动几下,语气陡然变得慌乱:“我、我就是想说,喝酒对身体不好……”
“可是呜呜呜,你、你就是呜呜呜凶我!”
少女哭得委屈,泪像是落不停,源源不断地从她眼睛里掉下来,白皙的颊上一片斑驳泪痕。
卷翘的眼睫毛被泪水打湿,一缕缕黏在一起,可怜又可爱。
裴寂下意识伸出手去,给她擦脸上的泪。
他深深叹一口气,声音温和又无奈:“别哭,我没想凶你。是你不注意照顾自己的身体,明日还不是得我来照顾?”
安玖哭着哭着,特别自觉地扯过他的一片袖子,摁着鼻子擤了擤。
然后才抬起头,一双红彤彤的兔子眼瞅着他,哽咽着说:“那你、你也不能、不能凶我!”
裴寂目光落在那片皱巴巴湿漉漉的衣袖上,良久才艰难地挪开,对少女温声道:“好好好,以后不凶。”
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现在对安玖的纵容,已经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就如温水煮青蛙,一开始只是温水,到后来即便再加温,他也已感觉不到温度的变化了。
安玖哭着哭着便累了,不知不觉间,竟靠在了那白衣公子肩头。
她枕着他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男人一只手臂扶着她后腰以防她滑倒。
看起来,就好像他将她搂在怀里一般。
白衣与粉衣交叠纠缠,不分你我,在这寂静无人的夜里,交织出一片柔软的旖旎之色。
“裴寂,我好难过。”
喝醉了的少女说话有些含糊,语调慢吞吞的,因为刚哭过,时不时还会打个小小的嗝。
她小小声、小小声地贴在他耳畔,像是在跟他讲什么不可言说的悄悄话。
也确实是悄悄话,至少“裴寂”从未听她讲起过那些少女隐秘酸甜的心事。
“我知道他骗了我,我知道的,他不是玄衣卫,我看见那天的玄衣卫了,他们一点也不像……他很可能是个坏蛋,他还想偷燕婉的秘籍,我、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语无伦次说着,又开始流泪。
温热的泪水打湿那一片衣裳,白衣洇出灰色的湿痕。
“他救过我好几次,可是那天他没来。我差点死了,他都没来……要不是你救我,我已经死掉了。”
“也许死掉也好吧,他既然骗我,那说喜欢我肯定也不是真的……我还应该相信他吗?”
说到这里时,少女话音里已染上浓浓的失落与绝望。
突然腰间一紧,像是被重重掐了一把。
男人低沉微哑的嗓音沉沉响在耳边。
“……别胡说。”
他声音似乎有些艰涩,干巴巴地传来:“不要想那么多,你可以等他给你解释。”
少女似是被这一声“安慰”惊醒,稍稍转眼看向他,歉疚地说:“对不起,裴寂,我刚才没怪你,我就是太难过了,你是个好人……”
所以,还是因为非衣吗?
因为发现被非衣欺骗太难过才哭了,而不是因为他凶她。
他喉咙哽了哽,再也抑制不住问道:“你就那么……喜欢他?”
第61章 061
◎封口费。◎
话一出口, 裴寂忽然直觉不对。
他本不该在意这个。
且不说非衣就是他自己,安玖越喜欢非衣,对他也越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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