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卤煮豆花
陈慰吃痛放手的同时,饶初柳只觉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自?己手腕上,她痛到弓腰捂住自?己的手,眼中溢出生理性水雾。
宋清瑜虽不明白饶初柳为何?阻拦她对陈慰下手,但见陈慰也痛到难以拉紧银丝,她当机立断射出短匕,斩断银丝,一把拉过捂着脖子、血还不断从指缝中渗出的白重明,拿出伤药边给她疗伤,边给她把脉。
她到底是医修跟炼丹师,拿出的伤
药效果立竿见影,白重明脖颈处泛起柔和的白光,那一圈外翻的血肉似被强力的胶水黏回去,血痕逐渐变细,消失。几息时间,她脖颈上的伤愈合如初,除了领口跟地面的血迹,看不出曾受过伤。
陈慰面色阴沉得?厉害,他一声不吭,悄悄挪动?着朝飞出去的短匕摸去。
白重明面色惨白地低声道谢,宋清瑜松了口气,拽起她,往门口一推,“我这里凡人能内服的药都用尽了,好在她中的迷药药性不重,休息一晚就精神了,先带她走!”
饶初柳甩了甩还隐隐作痛的手腕,伸手接住摇摇晃晃的白重明,顺手将钱袋子塞进?她怀里。她敏锐地捕捉到陈慰的小动?作,刚想提醒宋清瑜,便见她扬手召回短匕,冷笑一声,手中骤然出现?一捆丝线:“我倒想看看,绑了你,我会不会也被束缚!”
陈慰目光阴冷地看着宋清瑜,并未说话,咬肌却微微抽搐,似乎是做了某种决定,眸中浮现?狠戾与绝望。
“阿瑜,你先别动?!”饶初柳心中警铃大作,毫不犹豫从储物?袋中取出被子、把白重明扔到被子上、腿上运起灵力、足下一点就跃到了陈慰身前,伸手点在他穴上。整套动?作几乎在转瞬之间,不管是被她丢下的白重明,拿着丝线的宋清瑜,还是印堂发?黑的陈慰都没?反应过来,一蹲一坐的两个?人就都僵在了原地。
下一瞬,四?周的纱幔飘摇,响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垂思,你这是?”宋清瑜有些发?懵,动?作却不慢,伸手解了饶初柳的穴道。
饶初柳恢复自?由,第一件事便是给宋清瑜让开位置,“快解毒!是反噬爆烈阵!”
其实不用她多说什么,一看陈慰已经泛黑肿胀的脸,宋清瑜已经面色凝肃地取出金针,在饶初柳让出位置的瞬间,就补过去,快速在他身上操作起来。点点灵力顺着金针进?入陈慰的穴道,他面色从黑转白,又由白转黑,本来还算俊秀的脸在毒素跟灵力的相互作用下,像是一只黑白阴阳鱼,肿胀变形到难以辨认出原先的样子。
听?到阵法名字时,宋清瑜脸色更加难看,加大了灵力,她对阵法只懂皮毛,但这阵法顾名思义,她怎么可?能猜不出作用?
何?况,随着毒素在陈慰体内游走,纱幔几乎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着,胡乱飞舞,脚下也出现?了明显的震感。
“这阵法能破吗?”宋清瑜再次加大灵力。
饶初柳不答反问:“这毒能解吗?”
宋清瑜深吸了一口气,看陈慰的眼神简直恨不得?杀了他,但手上救他的手却越发?快速起来,“没?药,只能用回春诀暂缓。”
谁都没?想到陈慰竟还藏了一手,前段时间为了治愈惜子城那些被药物?所控的凡人,不光城内所有凡人能用的药草灵药都被用尽,星衍宗修士以及饶初柳身上的普通药草也被贡献出来了。偏偏陈慰用的是仅靠灵力无法逼出体外的剧毒,他体质又极差,若是用灵药,只怕会让他死得?更快。
“那能维持多长?时间?”饶初柳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我们能不能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先把他运出城?”
宋清瑜愤恨地对上陈慰怨毒的眼神,思考着这法子的可?行性,摇了摇头,“不行,这毒很是厉害,我现?在只能用金针封穴,再以回春诀度灵力维持血运,才没?让毒素蔓延,但他现?在一心求死,血气攻心,只要一动?,金针稍微移位就完了!”
仿佛印证她的话,陈慰眸中恶意越来越深,青黑肿胀的脸近乎扭曲。
“……”饶初柳感受着脚下越来越强的震感,面无表情地往外后看。白重明仰头看着她们,满脸忧色,手撑在棉被上,努力想要爬起来。但她根本摆脱不了药性的桎梏,不断爬起,又不断歪倒。
饶初柳顺手给白重明加了个?灵盾,估摸着自?己应该能边抱着白重明边用灵力,便提议道:“如果我托举着他,你把控金针呢?”
宋清瑜看上去心情极其糟糕,声音都带了几分火气,“那你是能一炷香内把他运出去,还是能在一刻钟内解决这个?阵法?”
“啪——”忽然一道纱幔狠狠朝饶初柳拍来,她被宋清瑜的话惊住,一时躲闪不及,正中还隐隐作痛的手臂,其他纱幔也似被狂风席卷般朝她们扭动?而来。
饶初柳生怕干扰宋清瑜治疗,给她跟陈慰也布下灵盾,自?己则再度甩了甩手,打?量周围,快速计算着阵法的范围。
“兑离震坤……”她盯着头顶,仿佛透过狂舞的纱幔跟砖石看到了一座不断晃动?的阵法图,很快,饶初柳心神巨震,额角冒出冷汗,整个?惜子城中的布局都在她脑海中浮现?,一座座单看无人在意的建筑迅速融为阵法的一个?个?点,给阵法增加威力的同时,拱卫着阵法的核心——也就是这间暗室。
陈慰一死,暗室便是最大的爆炸点,但整座惜子城也会瞬间炸毁,甚至现?在那些幻想着未来期待着回家?的人们也会在喜悦中迎来死亡,能存活下来的只有修士。
除非破除那些建筑上给阵法增援的部分,否则根本无法削弱甚至破除阵法。
可?时间太短了!
饶初柳知道自?己最该做的就是带着白重明快速离开,远离爆炸最严重的地方,但想想自?己服下的浮生丹,再看看鼻尖冒汗的宋清瑜,这些日子的相处不免坠得?她脚步沉重。
白玉浴桶、灵物?记录、在孟臻等人面前的维护,大小秘境赛事的详细注意事项……一桩桩一件件砸在饶初柳的天平上,想起沈自?捷的话,饶初柳忍不住问:“阿瑜,你的护道人呢?”
邬崖川远比宋清瑜精明,他都因着那点恩义对她十分包容,宋清瑜又能差到哪里去?
浮生丹是值钱,但未来医道、丹道大能的人情,也不比这个?差……即便元垂思这个?马甲嘎了,她也有办法让宋清瑜认出来,有着生死之交的情分,成为挚友也不过分吧?
“什么护道人?”宋清瑜奇怪地问,但很快,她从饶初柳这一句问话中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现?在的处境。
对啊……
如果不能逃走,她是会死的啊。
宋清瑜有些迷茫,她自?从拜入星衍宗后,就一直被称为千年难遇的杏林奇才,她治过许许多多的伤,也救过很多人,当然,也没?少见过死人。
可?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也是会死的。
一种密密麻麻的惶恐忽然占据了宋瑜的整颗心,刹那间,她像是喘不上气来,只是医修的本能维持着手下回春诀的运转。
宋清瑜害怕的嘴唇都在颤抖,拼命安慰着自?己,她是千年难遇的杏林奇才,是正道之首星衍宗的亲传弟子,是如今这座城内修为最高的人,是最后安置那些修士跟凡人的负责人……
宋清瑜苍白着的脸忽然浮起红潮,眼中正冒着熊熊火光,面带杀意看向陈慰,像是跟毒蛇对峙的雌豹,“元垂思,你怎么还不带着白姑娘走!”
她可?是如今惜子城话语权最重的负责人啊,怎么能让其他人死在自?己之前!
宋清瑜含着泪怒吼道:“滚呐!”
她这一瞬间的心跳声甚至盖过了周遭的异响。
饶初柳心中下了决定,就从不犹豫,当没?看到宋清瑜的愤怒,凑到了她身侧,“如果陈公子想活下去,能坚持更久吗?”
不把宋清瑜的情绪调动?到极点,又怎么能触底反弹呢?
宋清瑜面上的怒火一滞,“……啊?”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饶初柳笑吟吟地看向陈慰,“陈公子,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你可?能不知,当年救你性命的邪术,非自?愿不能成。也就是说,令慈当年是自?己豁出性命也想救你的。”
她到底在做什么!
如果说宋清瑜刚才对饶初柳的恶劣态度有部分是面对死亡的恐惧,但更多还是装出来逼她走。但现?在,宋清瑜感受着金针下的毒血流动?的速度都更快了些,几乎真的想要破口大骂了。
宋清瑜声音越来越大,几乎压不住怒火:“你别添乱了,赶紧走,我撑不了多久的!”
饶初柳面不改色,打?量着陈慰的神色。
陈慰目光也正落在饶初柳身上,不同于看宋清瑜令人看着发?寒的阴鸷眼神,他看向她的眼神湿漉漉的,带着些许幽怨跟委屈,艰涩的呢喃道:“姑娘,你也……要伤我吗?”
饶初柳:“……”
她难道不是一直在伤他吗?
准确来说,不是只有她在伤他吗?
“元垂思!”宋清瑜的咆哮震得?饶初柳耳膜生疼。
饶初柳看着陈慰再度看向宋清瑜,眼神中恶意满满,不由暗自?叹了口气,“陈公子的母亲想让你活,而我的母亲却诅咒我去死,你说我怎么能不羡慕?”
一语激起千层浪,陈慰怔怔看着她,就连一直努力想爬起来的白重明都‘啪叽’一下跌回被子上,呆呆看着饶初柳的背影。
宋清瑜却第一时间回神,感受着毒素的流动?速度似乎减慢许多,紧绷的面色微松。
饶初柳立刻就发?现?了,手肘瞬间顶向宋清瑜。宋清瑜完全没?料到这一变故,身躯骤然摇晃,手上的灵力也断开。这一瞬间,宋清瑜惊怒交加,心脏几乎停滞,但在她灵力断开的同时,金针上的灵力还没?褪去,旁边饶初柳的回春诀就接上了。
不顾宋清瑜惊诧的目光,饶初柳盘膝坐下,不慌不忙从储物?袋中取出回灵丹,往嘴里含了一颗,“刚进?城时,我听?了陈公子的故事,那么礼尚往来,也该陈公子听?听?我的故事。”
她轻笑道:“你若愿意,不如眨眨眼?”
地面的震颤与纱幔摇动?的速度不知不觉间降低了许多,陈慰看着她,泪水顺着脸颊滚落,还是缓慢地眨了眨眼。
宋清瑜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见饶初柳侧过脸,眉眼含笑,半点不见慌急,仿佛她要面对的并非生死危机,而是闲话家?常,“阿瑜,带重明姑娘出去吧。”
“听?故事,两人就足够了。”她又转头看向陈慰,循循善诱道:“陈公子,是不是?”
是报复邬崖川,将惜子城内的所有人置于死地;还是让她陪伴着度过生命的最后关头。
陈慰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心里有了答案。
“是。”
所有火气在这一瞬间落到了空处,宋清瑜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仿佛足下生根,难以挪动?。
白重明眼眶含泪,声音细微却坚决:“不,我不走。”
饶初柳柔声道:“重明姑娘,我头一次给人起名,自?是盼着你能人如其名,未来如重明二?字般璀璨。”
“况且。”她侧目朝白重明一笑,神态颇为潇洒,虽未再摇动?风吟,眉宇间的洒落却未减半分,“我也希望你这名字能给我带来些好运,说不定,还在路上的苏真人他们身上恰好就带了能救陈公子的药呢。”
一语说给两人,不管是宋清瑜还是白重明,都说不出留下的话了。
宋清瑜咬了咬唇,看了眼周围肉眼可?见平复许多的纱幔,将自?己身上所有能快速回复灵力的丹药都堆在饶初柳身侧,又取出一个?十分眼熟的圆疙瘩,以灵力化针,快速戳破饶初柳的指尖,便有无形气流包裹在她衣物?之外。
她低低道了声:“对不起。”
致命阵法,盾丸,浮生丹。
很好,buff全了。
饶初柳空闲的手从衣襟内掏出一个?储物?袋,塞给宋清瑜,“替我交给我的灵宠,谢了。”
“坚持住!”宋清瑜接过储物?袋,深深看了饶初柳一眼,就走到门前扶起了白重明。
就在宋清瑜想立即离开时,忽然听?到一声轻唤,“阿瑜。”
她下意识回头。
玄衣银冠的女修侧身望着她,扬唇一笑,笑得?潇洒又温柔。
“要成为月琅洲最强的医道大能啊!”
宋清瑜心尖一颤,泪水瞬间决堤,她低低‘嗯’了一声,带着白重明冲出了暗室。
一时间,暗室中只剩纱幔摇曳的簌簌风声。
饶初柳收回视线,又往嘴里含了颗回灵丹,“干嘛这么看我?”
陈慰咳嗽两声,“为何?要换她们走?”
饶初柳挑了挑眉,戏谑道:“这不是陈公子给我的底气么?”
实际上,陈慰要报复本来就该冲她来,宋清瑜跟白重明都是无辜之人。
或许是被她这话呛到,陈慰咳嗽的更激烈了,一张发?乌的肿脸上被憋得?涨红。饶初柳感受着毒血流动?的速度,索性往嘴里又塞了一颗回灵丹,预备着灵力不支就咽下去。
他阖眼道:“你还是讲故事吧。”
饶初柳把回灵丹压在舌根下,思忖着该如何?讲自?己今生的过往。
她这世胎穿在西域的一个?小山村,不同于修真界不分性别只论资质,凡人的世界还是崇尚男尊女卑。生母生下她后两年无所出,生父便从外面生了个?儿子抱回来给她生母养。从那时起,饶初柳便成了家?里的小小佣人,喂鸡、打?草、烧火做饭、浣衣这些事情都要她来做。
生父生母虽不喜女孩,但因着饶初柳会哄人又会做事,倒也不至于虐待她,至少她每天能吃一顿饱饭,也从来没?挨过打?,比村里其他人家?的女孩过得?还好些。
就这样,饶初柳无休无止忙到五岁,一边从父母跟村人嘴里了解环境,一边计划将来。
但直到猫妖袭村那日,饶初柳才真正意识到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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