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她鼓起勇气,一口气道:“这件事非同一般,七叔父他说出来,他也会没命。但是要是顾家答应不追究,放他去闽州,甚至帮他全家出海。他一定会说的!”
“我怕您会出事,我怕您和表弟会‘暴毙’!”
季氏刚想说自己不会出事的,这“暴毙”两个字让她的喉咙一阵痉挛。
她在镇国公府里当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对于一些高门大院的阴私还是听说过不少的。
单单今年,先是龚海的续弦因病“暴毙”,再是承恩公的庶长子和一个小妾因病“暴毙”,还有安阳侯府的一个嫡女也“暴毙”了。其实怎么死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宅院重重,浸满了鲜血和孤魂野鬼。
珂儿说得是,若是让镇国公府发现了这个秘密,她和琰儿一定会病重,然后不治而亡。
季氏娇躯轻颤,她怕了。
“姑母,你要早做打算。若是可以,您得给自己还有表弟留下一条退路。”
季南珂字字都在为她着想:“姑母,他……他能不能把你们带走?”
“我、我不知道。”
季氏神色恍惚,仿若回到了八年前。
那个时候,如今的皇上还只是先帝的二皇子荣亲王。他亲自来了江南代镇国公顾韬韬迎亲。长姐死了,她终于如愿以偿得了这门好亲事,但爹娘厌弃她,送嫁时也没有任何不舍,她心里知道,他们巴不得那天死的人是她。
她孤零零地踏上远嫁的路。
荣亲王发现了她的秘密,他瞒了下来,把她好好地送到了京城,他让她知道自己也可以很出色,自己并非天生不如长姐。
她嫁进了镇国公府,得了诰命,成为镇国公夫人。可是,她怎么也忘不掉那束在她最黑暗的时候照耀在她人生的光。她本来以为他们从此也不会相见,谁料顾韬韬刚刚离京后不久,她又见到了他。
他温言问她,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
他说,他一直在惦念着她。
他说,他后悔了,他不应该放手的。
压制在心底的所有情绪在那一刻喷涌而出,她知道,她完了。
后来,她怀上了琰哥儿。
他心怀抱负,能力出众,只因为不是嫡长子,为了不损太子威仪一直被先帝打压。她想帮他……
若非因为镇国公府要娶她,她一定可以嫁给他的,这本来就是镇国公府欠了他们的!
季氏沉默了许久,又说道:“应该,会吧。”
顾知灼没能如愿把她扫地出面,是因为他还在护着她,他们有琰儿,若是她和琰儿走投无路,他会帮他们的。
“一定会!”
万嬷嬷欲言又止。
她其实觉得现在已经挺好了,能留下一条命,安安生生地过日子有什么不好?再这么折腾下去,会没命的。可一想到大姑娘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魑魅魍魉的凤眼,万嬷嬷就冷的发颤。
她看了看院门的方向,犹豫再三。
没有多久,小院里就传来了季氏病倒了的消息,顾知灼闻言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说道:“那就去叫大夫。”
“谁病了?”
正是晨昏定省的时辰,在和顾知骄说话的太夫人闻言随口问了一句。
顾知灼紧不慢地说道:“是季姨娘,说是听闻季南珂成了侍妾,茶饭不思晕了过去。”
太夫人有些唏嘘:“怎就成了侍妾呢。”
顾知南好奇道:“不是说,三皇子对她爱若明珠,如珠似宝吗?”
太夫人:“你打哪儿听来的?”
“外头都这么说。”
“不止呢。”顾知微气鼓鼓地说道,“我前阵子出去喝个茶,还听到好几个说书先生在说季南珂是天命福女,有母仪天下之命,三皇子对她一见倾心,心生爱慕。只可惜……”
她掐着嗓子,学着说书先生拍醒木的样子,一拍茶几,说道:“有一恶女对三皇子殿下痴缠不放,棒打鸳鸯。我大启福祉怕是要毁于此等恶女手上。”
恶女?顾知灼噗哧笑了起来。
“大姐姐,你还笑!”
太夫人眉头直皱,连她都听得出来,这是有人在刻意而为,想败坏灼丫头的名声。
还好这婚退了,要不然灼丫头嫁过去,身边有季南珂这样一个姨娘在,坊间又总是在说灼丫头是个棒打鸳鸯的恶女,膈应都得膈应死。
“祖母。”顾知灼装模作样地抹了把泪,“我都委屈死了,您还总帮着季南珂。”
“就是,就是!”
阿蛮现在是在学舌阶段,她其实没听懂几个姐姐在说什么,跟着学道:“大姐姐,不委屈!”
太夫人老脸一红,回想起来,自己当时说什么都不答应灼丫头退亲,确实有点太过份了些。
她错了,就该补偿一二的。
“祝嬷嬷,你去把我那个紫檀木,雕着福寿如意的匣子拿过来。”
祝嬷嬷福身应诺。
“祖母祖母,见者有份。”顾知南目光灼灼。
太夫人最喜欢孙女们问她讨东西,财大气粗道:“有份有份,你们都有份。”
祝嬷嬷很快把匣子拿了过来。
太夫人用一把黄铜小钥匙打开了匣子,里头是一大堆的契纸,塞得满满当当,最上头的几张还飘了出来,落在茶几上。
顾知南好奇地凑过去看:“祖母,这是什么?”
“铺子和田庄的契纸。”太夫人乐呵呵地说道,“你们都大了,府里的月例都不够花了吧?红利给你们买花戴。”
太夫人陪嫁极厚,但她并不擅于打理生意,一直以来都是交给陪嫁过来的大管事们,统共有四个大管事。
不知不觉的,产业就越来越多,连她自己都记不清。
“这张是哪儿的?”
“是雍州的。”
“太远了。”她放了回去,重新拿了一张,眯着眼睛看上头的字。
“这是青州的,您在那儿有一处马场,这是马场的契纸。”
太夫人又拿了一张。
祝嬷嬷凑过去一看,笑道:“对了对了,这是京城的,朱雀大街上的天熹楼。”
等等。顾知灼惊住了,天熹楼是祖母的?为什么她不知道。
见顾知灼在看自己,太夫人随手把契纸递给她:“你要?给你了。”
顾知灼:“……”
她沉默地拿过,忍不住问道:“祖母,天熹楼是您开的?”
太夫人去看祝嬷嬷。
她嫁妆的产业一部分在岭南,一部分在闽州,最后一部是投了海船,京城的产业全都是后来慢慢置办起来的。
祝嬷嬷记性好,一回忆就想起来了:“是五年前,天熹楼前东家的儿子被人骗了,哄着欠了一大笔银子,堵在城外快打死了,您正好瞧见,把地痞打发走,又把人送进了医馆。后来,前东家来找了向大管事,想把天熹楼卖了,您让向大管事出了个公道的价。”
当时不少人都落井下石,把价压得极低。
隐约好像有一点点印象。太夫人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你拿去玩吧。”
说完又埋头找了起来,没一会儿就又翻到了一张,祝嬷嬷笑道:“是东大街上的茶寮。”
“给骄骄。”
给顾知灼的是酒楼,太夫人就特意去找茶馆,食寮之类的产业,给了其他几个孙女。太夫人满意了,又低头去翻京畿的庄子地契。
在拿起一张山庄的契纸的时候,她愣了一瞬,这个山庄连带着一眼温泉,从前她是打算留作给季南珂添妆,如今,算了吧。
“祖母,您在青州有多少良田?”
“你想要青州的?青州太远了,给你们挑京郊的,还能过去跑跑马,晚了住下也方便。”
“快说嘛。”
太夫人去看祝嬷嬷,祝嬷嬷忙笑道:“咱们家的良田大多在翼州和雍州。青州那儿大概也就百来顷。”
“祖母,六七月是夏收吧。”
回答的依然是祝嬷嬷:“是的。”
“祝嬷嬷,你传个话,今年夏收的粮食全都留着,不要卖了,先运到徐州。让咱们在青州的管事们,下人们,在七月内尽数离开,带着粮食一起在徐州待命。”
太夫人不解:“千机营没粮草?灿灿是不是和那个姓龚的闹得不痛快。祖母这儿还有银子。”
“不是。青州八月会有地动。”
“你要囤粮倒卖?”太夫人不赞同地惊呼。
祖母的关注点永远超乎她的意料。不是应该先问她为什么会知道青州有地动呢?怎么就能直接转到倒卖上?
太夫人劝她:“这样不好,咱们不能赚亏心银子。你要是银子不够用,卖几个庄子就有了。”
“不倒卖!”
再不一口气解释清楚,顾知灼快要成变卖家产的不孝子了。
“粮食留着,到时说不得能救下不少人的性命。”
大启国库空虚的厉害,上一世,真正死在地动时的也就万余人,更多的是饿死的,动乱被打杀的,时疫病死的,零零总总加起来,足足死了数十万人。
镇国公府大张旗鼓的买粮囤粮,太犯忌讳,若在有心人的眼里,只会觉得镇国公府不安好心在招兵买马,但若只是把新收的夏粮暂时囤起来,就不致于招人眼。
不是倒卖就行。太夫人对祝嬷嬷说道:“你去和卫大管事说,有什么不明白的,让卫大管事自个儿来问大姑娘。其他州的夏粮要是都收了的话,也先留着,给大姑娘用。”
祝嬷嬷连连应是。
卫大管事负责打理太夫人嫁妆中的庄子良田。
“来来,再挑挑,你们要山庄,还是要江南园林?”
太夫人豪气地把契纸一摊,让她们自个儿来挑,
“园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