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无为子用火烛把符烧了:“这个花灯也得烧了。”
“不能烧。这是……”周仅诺闻言着急道,“这是张郎和我的定情……唔,好丑。烧了吧。”真奇怪,这花灯做得也太粗糙了,她从前怎就把它当作定情信物呢?
“是是。”周夫人示意儿子现在就去烧了,生怕女儿一会儿后悔。
师徒几个刚刚说的话她有一大半听不懂,但是,她还是听明白一点,女儿会变得这样莫名其妙,全是这个花灯害的。
烧了好,一了百了!
“清平,你给这位周善信一张静心符。”无为子说道,“周善信这段相思之情是由诅咒所致,没有媒介就会渐渐淡去。”其实小徒儿已经做得很好,就算不烧掉也无妨。但烧了它显然更能让周家人安心。
他慈眉善目,说出来的话让人打从心底里信服。
“多谢真人。”周六郎把姿态放得极低,连声道,“多谢姐。”
他一度真以为妹妹是犯了花痴,喜欢上穷小子不要紧,但要是为了个穷小子抛弃了家族和尊严,是绝对不行的。
过来求神问道,其实是他们最后的选择了。
周六郎暗自庆幸,拿上灯笼出去烧。
见顾知灼心不在焉的模样,无为子含笑道:“灼儿,多想无益,你要去就赶紧去。”
是的。找到那个书生问问就知道符是从哪里来的了。她蓦地起身,拱手道:“师父,师兄,我先走了。”
周夫人起身相送,送到门口时,福身向她致谢。
顾知灼连忙避开又回了半礼,双手扶起她说道:“您别客气。周六公子和我哥是朋友,举手之劳而已。”
“顾大姑娘,你救了诺儿一命,这个礼你当得。”
周夫人说得真心诚意。
周家这样的门第肯定不会由着女儿去私奔的,再闹下去,女儿轻则“疯癫”在庄子里关上一辈子,重则就是“暴毙”。她生了三个孩子,长子打出生就让婆母抱走了,和她也不亲近,如今膝下只有这一儿一女,舍弃谁她都不舍得。
“您放心,周姑娘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顾知灼不爱拐弯抹角,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这世道对女子一向严苛,行将踏错半步就能影响一生。
真是个体贴的姑娘。周夫人笑得温婉,亲自为她开了门。
顾知灼不再耽搁,招呼了一声晴眉和琼芳,直接下山。
她上马就走,又打发车夫他们自己回府,等回到京城,也就刚刚黄昏,路上行人来来去的相当热闹。
顾知灼先去了张秀才卖字画的猫儿街。
猫儿街位于东城,她平日里不太去这附近,也不熟,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见过张秀才的人,不过,他今天没有来摆摊。
他的字画摊平时就摆在一个瞎子的算命摊旁。
“你找张秀才?他今日没来。”附近摆凉水摊的大叔好奇的打量着顾知灼,在收了一个银锞子后,热络地说道,“张秀才这几日经常说,有位官家小姐对他一见倾心,吵着闹着要嫁他,以后他再也不用摆摊了。”
大叔多少有些羡慕。
哎,从前只听说榜下捉婿,也没见哪个官家小姐这么不挑,连秀才都要。
“他还说,他老丈人主管学政,能助他平步青云什么的,下一科肯定能考上。”
“姑娘,您找张秀才做什么?”
她该不会是张秀才说的那个富家千金吧?对上她不怒自威的目光,大叔自个儿就先否认了。肯定不是,这看起来不像是个眼瞎的,应该瞧不上张秀才那等货色。
顾知灼气定神闲道:“讨债。”
还真和周六郎说的一样,张秀才到处在跟人胡说八道,想毁了周姑娘的名声。
顾知灼正要去燕子尾巷看看,走出不远,周家的马车在她身前停下,周六郎自己赶车,他坐在车橼上向她打了声招呼:“姐,你也是在找姓张的小子吗?”
顾知灼点了头:“我想问他,那张符箓是谁给的。”
“咱们一起!”周六郎咬牙切齿道。
周围都是人,周六郎把马车赶去附近的一条偏僻巷子后,小声说道:“四妹妹告诉真人,她和姓张的约好了今天要私奔,她想再去看他一眼。”
“真人说,让她去。”
周六郎犹豫再三,决定听话。
“我娘回去了,我带四妹妹先去了燕子尾巷没见到人。”
说还没说完,马车的车帘挑了起来,露出了周仅诺的俏颜,她略带迷茫道:“顾家妹妹,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真的喜欢那个人吗?
好像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愿意与他私奔,可是,再一仔细回想,她连他长什么样都记不太清了。
仅仅只记得“容貌俊郎,才华横溢”。
她现在已经不想私奔了,但总得亲口告诉他一声,不然她不甘心。
“姐,没事吧?”周六郎用手挡唇,小小声地问道。
“想见就见。”
“姐,我的亲姐,要是有什么差错,你一定得拉住她。”周六郎连连作揖,他看了看左右,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四妹妹说,和姓张的约好了今晚在算命摊对面的茶馆前等。”
“约在几时?”
周仅诺:“戌时一刻。”
顾知灼不太理解地说道:“戌时天刚擦黑,下人们应该都还没睡?你确定自己跑得出来。”她问的是周仅诺。
周仅诺垂首。仔细想想,当时为什么会答应呢?
顾知灼两手一摊,理所当然道:“张秀才应当不知道高门大户到底有多少丫鬟婆子整日里围着主子转。”
光顾知灼自己的院子里,除了琼芳和晴眉,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就有二十人。
“周姑娘,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
顾知灼坐到车椽上,用手掌托腮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想着去给祖母请安时,装拉肚子。祖母院里的净房有个朝后头开的小窗户,我可以从小窗户爬出去,再偷偷溜出院子。”周仅诺越说越轻,脸颊因为羞愧微微泛红,“……从狗洞里钻出去。”
明明在计划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超级能干,能想出这么一个超绝的计划。如今,面对顾知灼那双似笑非笑的双眸,她有种躲到桌子底下的冲动。
天哪,钻狗洞。她当时是怎么想的?
咪呜~小团子安慰地舔了舔她的手指,周仅诺到感动不行。
四妹妹越来越正常了!周六郎抹了把辛酸泪,一会儿再见到姓张的应该不会有事了吧。
周六郎出去买了一大杯凉茶,散散心头的火气和焦躁。
天色渐暗,街尾的巷子里挂上了无数的红灯笼,照得半边天空红彤彤的,明亮的仿若白日。
周六郎咽了咽口水,嗓子干涩。
这里离花楼太近了,要是让灿哥知道自己大半夜把姐带来这种地方,会被打的吧?
肯定会。
他心头忐忑,为了四妹妹,他真是牺牲不小啊。
“来了。”
顾知灼盯着外头,忽然提醒了一句,“你瞧瞧,是不是他。”
老瞎子已经回去了,附近的小摊散得七七八八,也没有行人。唯独在茶馆前站了一个青色布衣,头戴纶巾的青年男人,他正在四下张望。
周六郎死死咬住后槽牙:“对,是他!”
周仅诺看了一会儿,也是点点头。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从马车上下来,又迟疑着停住了脚步,秀丽的脸上多了几分徘徊。
顾知灼吩咐晴眉:“你跟着,若事有不对,直接把人打晕了拖回来也无妨,可以吗?”后半句问的是周六郎。
“可以可以!”
顾知灼抬手轻抚周仅诺额上画过符纹的位置,又补了一个静心符,把猫给她:“去吧。”
顾知灼相信自己,也相信师父的判断。
所以,她气定神闲地看着,周六郎焦躁地摇着折扇,脸上全是燥热的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巷子外。
周仅诺走向张秀才,启唇轻唤:“张郎。”
张秀才扭头看过来,他扯了扯脸皮,激动的笑了。
“诺诺,你终于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舍不得我的,是不是。”
他掐着喉咙说话,语调虚伪的让周仅诺打了个寒颤:“是,是啊。”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粘粘糊糊的,就跟一条蛇在吐信子,特别不好受。
张秀才深情款款:“你爹娘现在不愿意接受我们也不要紧,只要我们在一起,二老迟早会看到我对你的真心。到时候,他们就会原谅你的。”
张秀才向她凑了过去,想要亲吻他的脸颊。
他口中的那股子臭味让周仅诺秀眉紧蹙,他就连头发上也有阵阵的酸腐气息,耳后和脖颈的泥垢更是让作呕。
她下意识迸住了呼吸,往后躲开。
她甚至还看到他牙缝里有一根韭菜叶子。
张秀才还当她害羞,并不以为然。
京城里的大户人家都是势力眼,居然嫌他只是个秀才。也不想想,以他的才华人品金榜题名是早晚的事。
想到一次次真诚求亲还被人赶出来,他就恨得牙痒痒。
他温情脉脉:“今晚我们就拜堂成亲,好不好。”
太简单了。
真和那个人说的那样,只要把符给出去,就会有高门大户的娇娘子对他爱慕不已。
第107章
张秀才当时将信将疑。
在庙会时, 他看到了周仅诺,她的身边围了一圈的丫鬟婆子,衣饰华贵, 满头珠翠,有一种高高在上的骄傲, 他一眼就喜欢上了。
他把放了符纸的灯笼送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