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她指尖轻叩着八仙桌,冷声道:“就算是借了运,富贵一时又如何,终究会有因果报应。”
谢丹灵用手肘撞了撞顾知灼,悄摸摸道:“你去跟忱堂哥说说,让他催催京兆尹。哪个牙婆买的人,又卖给了谁,肯定能查得出来。京兆尹只拿俸禄不干活吗?”
“好。”
官牙好查。
私牙多是从拍花子的手里买卖良民,不一定能查到。
归娘子哪怕只是一个不经意的抬眸,桃花眼也似有水波荡漾,脉脉含情。
她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弦换好了,奴家再给姑娘唱一曲。”伴随着略微上挑的尾音,她的嗓音婉转,如风轻扬。
她们应声后,她拨弄起琵琶,重新换了一首,是谢丹灵喜欢的才子佳人系列。
谢丹灵听得更加入迷。
等到晴眉和琼芳她们回来,归娘子唱完了第三首,表姐妹俩也吃得差不多了。
晴眉禀道:“姑娘,把人安顿好了,那个小二勤快的很,一去就到处找活干。郑四公子安排在女学的管事相当满意。说好了,白天他继续在这儿上工,晚上去女学帮忙。女学供他们兄妹一日二食和住宿,每月再给他一吊钱。”
“琼芳把药也送去了,告诉了他们怎么煎。”
“喜子说,她被她爹卖了以后,买她的人给了她一杯水,喝完后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顾知灼颔首。
说完了正事,晴眉掩嘴一笑,又道:“奴婢回来的时候,遇上了正木阁的伙计,您买的太湖石已经送到辰王府了。”
顾知灼愉悦道:“我一会儿过去瞧瞧,有没有磕破碰破什么的。”
这倒是。
谢丹灵催促着她赶紧去,她贼兮兮地笑道:“我就不过去了。你一会儿自个儿回来。”
顾知灼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临走前,她笑问了一句:“归娘子,你现在还去天熹楼吗?”
“去。” 归娘子吐气如兰,绯红色的面纱飘动,“奴家如今逢单在这儿,逢双会去天熹楼。”
“那我们下回去天熹楼找你。”
谢丹灵也是这么想的:“天熹楼更加雅致,归娘子,你是哪儿人?我听你官话说的很好。”
“我在雍州出生,自幼离家,四海飘泊,也是这两年到了京城的……”
归娘子的声音渐轻,顾知灼把琼芳留了下来,只带了晴眉一起。
大街上的人早已经散了,各自忙碌。顾知灼正要上马,一个老婆子忽然颠着脚跑过来,给她塞了个梨。
“给。姑娘,您是善心人。”
顾知灼眉眼弯弯,一口咬下,甜甜的梨汁涌入口腔。
见她一点都不嫌弃,老婆子笑得开怀。
“姑娘,你尝尝这个。”
又有个婶子笑着塞了包子过来,顾知灼咬了一口是猪油渣菜包,她夸道:“好吃。”
“姑娘,这个络子给您……”
“还有这个。”
没一会儿,顾知灼的手上就被塞满了,全都是一些吃食,或者梳子之类的小玩意,都快拿不住了。
好不容易到了街尾,终于再没人过来。顾知灼松了一口气,看着手上的东西,愉悦地弯起嘴角。
顾知灼吃完了梨子又吃了一个包子,其他的实在是吃不下了。
晴眉给她撑开马背上的布袋子,把这些它们都装进去,吃食什么的也都用油纸包好。
晴眉凑趣道:“奴婢听说,这孙添寿打小就出来干活,赚钱养妹妹,从前是把妹妹背在背上的,这附近的街坊,打小看着他们俩长大。”
“奴婢帮着找人的时候,好多街坊也都一块儿去了。”
顾知灼把东西都装好,挂在马背上,上了马后说道:“你说说怎么找着人的。”
晴眉也跟着上马,一边走和她一边说。
“奴婢是先跟着孙添寿回了他家,就在前头不远的小巷子拐进去就是。屋里只有他赌鬼爹在,喝醉了人事不知……”
晴眉后来是悄悄用了东厂在这一区的暗线,才能这么快找着人的。
“幸好。再晚半个时辰,神仙都难救。”顾知灼笑道,“辛苦你了。”
晴眉弯了弯眉,说道:“姑娘,巷子里不是还丢了三个女娃娃嘛,后来街坊跟他们说喜子找着了,让他们也去找找孩子,他们才说了实话。不是被拐的,也都是卖掉的。生怕别人说他们卖女儿,才说走丢了。”
“还义正言辞说什么,等日后卖到大户人家,当上贴身丫鬟,就是副小姐,可比跟着他们享福。”晴眉冷笑,“在他们的嘴里,被卖了,是去享荣华富贵的。”
能卖进大户人家的,是运气最好的。
可大户人家都有家生子,哪会随便在外头买人。
大多数的下场都不会好。
“那三个找着没?”
晴眉摇头:“和喜子一样,都是卖给了私牙,听说私牙会多给点银子。”
她越说越气:“这群人真是糊涂,和他们说喜子差点让人放干血死了,他们也说是喜子运气不好。他们家闺女现在铁定是在享福。”
“哪里是糊涂,装的而已。”顾知灼抚着玉狮子的鬃毛,“你接着说。”
“喜子的赌鬼爹听说喜子找回来,关了门不让他们回去,以免牙婆来找他要钱……奴婢差点想把他揪出来打一顿。”
“还有……”
说着话,很快就到了辰王府。
刚过了未时,这个时辰,谢应忱还没有从衙门回来。
不过,这并不重要。
顾知灼熟门熟路地从角门进了王府,随手一丢缰绳,让玉狮子自个儿去马厩吃草。
她也不需要有人招呼,自在地叫了管事太监张平过来,问他新送来的太湖石放在哪里。
“暂且都搬到了池塘边上,您看看要挪哪儿,吩咐奴婢便是。”
府里的太监都是当年废太子用的旧人,年纪有些大了。
“我先瞧瞧,你腿脚不方便,走慢些。”
张平笑得脸上跟开了花似的,尖细着嗓子道:“您上回给奴婢的膏药好用的很,腿已经不痛了。如今奴婢走路利索着呢。”
他这两条腿,是为主子服丧,在冰天雪里跪伤的,这些年每到变天就痛得厉害,尤其是晚上,痛得根本睡不下去。顾大姑娘膏药简直神了,贴了两天,不但不痛,连膝盖都能弯了。
顾知灼莞尔笑道:“让我瞧瞧你走得有多利索。”
张平在前带路,故意走得又快又稳。
走过青石板小径,顾知灼远远就看到两块太湖边孤零零的立在那里,把周围的景致衬得更加萧条。
哎。
顾知灼忍不住嘀咕起来,明明还是夏季,这么大个园子怎么就能做到除了野花什么都没有呢?不过好歹池塘里有几尾鱼了,是她新买的。
顾知灼很容易满足,愉悦地弯了弯眼。
她绕着太湖石转了两圈,全好好的,没有磕着碰着。
买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要放哪儿了,便道:“前日我让人送了竹子来……”
“都按您的吩咐栽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把这一块挪到竹林那里去。”顾知灼吩咐道,“还有一块,先放着,过几日我再让人搬个亭子来。”
这块太湖石长得特别好看,从侧面看过去,似有一只仙鹤展翅立在石上,顾知灼打算搭一个观景亭,再把太湖石搬过去。她要在观景亭上种紫藤,摆上石灯笼,再养些鸟儿。
顾知灼一点也不把自个儿当客人,指使人指使的习惯又自然,张平连连应是,忙忙碌碌。
他请了顾知灼坐下,又去招呼粗使太监过来搬太湖石。
这些太湖石相当的重,休沐在府里没出门的秦沉闻讯也跑过来帮忙。
三天前,秦沉正式调进了千机营,任校尉,休沐后就去上任。
“挪哪儿。”秦沉挽起袖子,跃跃欲试。
“挪去竹子那儿。”
顾知灼买的墨竹,是直接移栽过来的新竹,栽在了府邸的东北面。
把一块太湖石搬过去后,她兴致勃勃地吩咐着他们左挪挪,右移移,又跑前跑后地去看,吩咐着再往后挪三寸。
秦沉抹了一把汗:“哪儿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顾知灼理直气壮地说道,“你看啊,从这里看过去,这块石头像不像是猫扑蝶?”
秦沉两眼呆滞:“哪像了?”
“你往这儿看。”
秦沉回首看她,更呆了:“哪儿像了?”
哎。
“你把左上角的突起当作是猫儿的爪子,孔洞的位置是猫眼……”
谢应忱一回来就听说她来了,见她被秦沉气得不行,笑着提醒了一句。
秦沉:“……”表情更呆了。
哪儿像了!?
“公子。”见他回来,顾知灼的凤眸蓦地就亮了,像是点亮了万天星辰。
她蹦蹦跳跳地跑过去,隔着三个石阶就往下蹦,谢应忱呼吸停滞了一拍,连忙上一步张开了双臂。
顾知灼稳稳地蹦到他怀里,仰脸冲他笑,笑意从她的脸上一直弥漫到他的心底,又渐渐晕开。
淡淡的馨香萦绕在他的鼻尖。
“对牛弹琴,咱们不理他。”
“我带你去。”
顾知灼拉着他衣袖,三阶石阶当一阶,一跳就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