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他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他贴过那些符箓的关系?
“不、不是的……”
当年他是陪着父王一起去的上虚观,长风真人让他把顾韬韬尸骨的头颅砍下来,将其尸身焚为了骨灰。用顾韬韬的骨灰融合了朱砂,画出一叠符箓。
接着,又让他把这些符箓全贴在棺木上,里里外外都要贴。
当年种种,如今回想起来,谢启云不由打了个哆嗦。
偏偏当时,谢启云并不害怕,有的只是兴奋。
镇国公顾韬韬,多么高傲的一个人,死了以后还不是一样会任由人摆布。
“不可能。”
“不会的!”
谢启云嗓音发抖,瞳孔中充满了惊恐,冷飕飕的,一直冷到了骨头缝里。
是七月没错。
在西疆动乱前,一开始,他是和姬妾欢愉后,发现耳际破了一小块皮,只有指甲盖大小,他以为是爱妾的指甲抓伤的,浑然没有在意。后来,这块破皮一直没有好,表面变干后慢慢卷了起来,没两天皮掉了下来,露出了血淋淋的伤口。
他涂了金创药,以为很快就好。
结果,没有!
皮落的越来越多,每天醒过来的时候,枕头边上都落有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干皮。
像是有个厉鬼睡在他的身边,一寸一寸地剥掉了他的皮。
西疆那个破地方,谢启云找了好几个大夫都没有看好。
谢启云本来也想过去上虚观驱驱邪,结果,又民乱了,暴民把他围困在了城里。
在离开西疆时,谢启云脸上的伤口只有拇指大,从耳际到下巴,皮肤变得干巴巴的。
他从西疆带了三百人随行,这一路上,脸上的皮变成越来越干,人也越来越瘦,哪怕他天天吃下很多东西也没用,很快,连下马车走上几步也累得直喘气。
谢启云觉得自己的身体肯定不对劲了。
轻车简行后,把其他人甩在了路上,赶紧回到京,谁想,会有流民这等事。
昨天半夜的时候,他的脸痒的很,把他痒醒了,他就挠了挠,结果,一大块脸皮都被他挠了下来,他看到铜镜里自己的这副鬼样子,简直是要疯了。
谢启云怕极了。
他让方哲必须把流民收拾掉,他不想再待在这里的。
“没用的东西。”
他骂得是方哲,这点乌合之众都对付不了。
他急切地抓住了顾知灼踩在肩上的脚,祈求着说道:“你让我回去,你快送我回去。今天的事,本世子绝不追究。”
“别呀,您追究呀,世子爷。”
“不然多没意思。”
顾知灼踢开他的手,足尖“不小心”从他没有皮的脸颊上扫过,谢启云痛得撕心裂肺,又手捂住了脸。
好凶!
流民们的脸皮齐齐发痛,心里痛快的不得了。
再打!踹死他。更有人撩起袖子,恨不能亲自动手。
顾知灼一个眼神扫过去,全乖了。
顾知灼勾了勾嘴角,一派公事公办地说道,“晋王世子谢启云回京述职途中无故调兵,干涉县政,意图谋害大启百姓,这罪等回京后自有定夺。”
“义和县令。”
被马车撞翻的县令捂着手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过来,满头满脸的灰。
顾知灼皱了下眉,上前捏住了他的右肩,县令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咔嗒”一声,他脱臼的手臂接好了。
咦,不痛了。
顾知灼冷言:“我说过的,县城里任何人都不许出去。”
“下官知会过世子爷。”见她连晋王世子也敢打,县令的姿态摆得更低了,“让世子爷不要外出。”
王星在一旁对着顾知灼说道:“我听说你来了,想出来找你,结果看到他偷偷上了马车,就跟上了。”
“御”是君子六艺之一,最早指的是驾车,后来也成了骑马。但不管是驾车还是骑马,作为琅琊王家嫡支长房,王星打小就学,也精。
王星原以为是有人害怕时疫想逃走。
没想到啊没想到。
“是,是。”县令抹了把额头汗,感激地冲王星笑笑。
“你去征调几个帐篷,关押他们。”顾知灼指的是谢启云他们。
她本来想过,让县令带回去关大牢里,又怕他们把时疫带进城,索性关在眼皮底下好了。
“你敢!”
方哲挣扎着直起身来。
顾知灼回答他的是一声:呵呵。
打也打了,还问她敢不敢?方哲也反应了回来,面色铁青,他看向正捂着脸在地上打滚的谢启云,能屈能伸地换了种语气,恳求道:“我们世子爷病重,得赶紧回京找太医,求顾大姑娘手下留情……”
但动之以情的前提是“有情”。
只有仇的话,这一套完全没用。
“放心,死不了,保管你家世子爷能撑到京城。”
“脸上的皮掉完了也死不了,这不是,还有身上的吗?”
顾知灼的嘴角弯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就算快死了,自己也能救回来,这日子要慢慢熬着才好玩呢。
“义和县令。”
“下官姓平。”
“平县令,你去忙吧。”
“是是,下官这就去征调。”
秦沉把这三个人全都丢到马车上,以便看管。
平县令急急忙忙地走了,刚刚被马车撞到,大腿估计破了,走得一瘸一瘸的。
“星表哥,你也回去。”
顾知灼对王星道。
王星没有接触流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王星也不可能一个人出门,他带来的人多半还在县城里,该多着急啊。
王星温文一笑:“哪有让表妹身居险地,而我安于广厦的道理。”
前一刻,王星还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样,下一刻,他把折扇往腰上一插,撩起了衣袖。
偏偏这个动作,由他做起来,也是这么的优雅高贵。
顾知灼:“……”
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姨母一说要把丹灵表姐嫁回娘家,外祖父就迫不及待地把表哥打发过来了。
脑壳痛。
算了,不回去就不回去吧。顾知灼就道:“星表哥帮忙分粥好了。”
顾知灼摸了摸,摸出一荷包亲手做的松子糖,向他丢了过去。
两个表哥打小最爱吃娘亲做的糖,这些天,她和丹灵表姐闲来无事做了两锅,有松子糖,还有桔子糖。
王星伸手一抄,稳稳接住,打开荷包一看,漆黑如星的眸子一下子亮了。
“工钱。”
“好好干活呀。”
顾知灼笑着说了一句。
“表妹放心,你去忙。”
王星给排到的流民打了一大勺粥,一点也没有手抖。
倒是拿着这一碗粥的流民不由的手抖起来。没听错的话,这位贵公子是神仙姑娘的亲表哥,连亲表哥都不怕时疫,还在这里照顾他们。
他喝了一大口粥,温热地粥从喉咙里流下去,整个人暖洋洋的。
人心安定了下来。
有吃的。
一家子老小都能活了,还有什么不满的。
“上去。”
秦沉把方哲最后一个推上马车,让马车靠边停下后,卸了马,又叫两个千机营的士兵看守。
晋王世子的这辆马车极其宽敞,丢上去三个人也丝毫不见拥挤。
“世子爷!”
“世子爷……”
方哲爬向谢启云,把他扶了起来。
方哲只知谢启云病着,到了义和县后,世子就没有露过面,没想到,居然会病成这样。
谢启云甩开他,恐慌地用手捂着脸,缩在马车角落。
他突然发现了什么,抬起手,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手,瞳孔渐渐缩起。
呼吸停滞了一瞬间,紧跟着,他惊恐尖叫。
“啊——”
他、他尾指上的皮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