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顾知灼回眸,颇感兴趣地问道:“他怎么说?”
两人目光相对,凤眸清澄,神情坦荡,丝毫没有对“用刑逼问”有任何的不忍。
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没有那种道貌岸然的虚伪。
沈旭弯了弯嘴角,十指一一擦净后,他把帕子丢到了一旁:“太元二十年年末,晋王带给了齐广平一封信,是盖着荣亲王印戳的私信。”
“荣亲王请他帮个忙,让他把各城的兵力全调走,没有说原因,只许了他十万两白银,齐广平这眼皮子浅的,应下了。”
太元二十年,十万两……季氏在太元二十年的时候,挪用过十几万两,这笔银子的去处,怕是找着了。顾知灼呵呵冷笑。
她轻叩茶几:“黑水堡城一事,皇帝从头至尾都是知情的。”
其实这不难理解。
利益牵扯的越深,关系就越为紧密。晋王要一跃而上,位极人臣,总得让当时的荣亲王知道,自己为他做了什么。
有了足够的把柄,才不会忌惮日后荣亲王把他一脚踹了。
“一样该死。”沈旭吐出了这几个字,“对不对?”
他轻轻一笑,红唇微扬,妖艳的面上有一股疯狂的肆意,眼尾充斥着淡淡的血丝。
顾知灼回答的毫不犹豫:“当然。”
沈旭很满意。
从前和谢应忱定下的合作只到晋王,现在看来,可以变一变了。
“喵呜。”
猫没听懂,也不妨碍它大声应和。
它软趴趴地往沈旭的胸口靠,金灿灿的猫眼小心翼翼地瞄他。
扑通。
靠着靠着,突然失了重心,摔在了茶几上,尴尬的眼神飘忽。
呵。
“蠢猫。”
沈旭没好气地念叨着,指尖抚过了软软的毛发,沈猫舒服的四脚朝天,把小肚肚给他摸。
马车停了下来。
围在晋王府门前的锦衣卫一见马车上的徽印,立刻打开了正门。
晋王府中井然有序,原本跪在影壁后头的王府侍卫全都被关进了水榭里,和王府前院的下人们一起,分别关押。
厂卫们没有进后院,仅把持着仪门,也不许任何人出来。
马车一直到了正堂前才停下。
沈旭抱着猫走下马车,顾知灼也跟着跳下。
“督主。”
厂卫们纷纷见礼,恭敬而又崇拜。
盛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对侍立在一旁的锦衣卫道:“去把晋王带过来,督主要见他。”
说完,抬步迈进了正堂。
锦衣卫的动作很快,不多时,晋王到了。
晋王阴沉着脸走进正堂,见沈旭大大咧咧地端坐在主位上,气极反笑:“沈督主,你这是喧宾夺主了?”
晋王的手掌上包着一块白棉布,隐隐约约有血在棉布中渗出,染成了一块块红斑。
顾知灼懒得起来,她装模作样地欠了欠身,算是见了礼。
晋王直视沈旭,这居高临下的目光让他格外的不舒坦。
他讥讽道:“沈督主,许久不见。”
沈旭随口道:“皇上醒了。”
什么?!
晋王瞳孔一缩,不可思议地看他:“你说的是真的?”
沈旭但笑不语。
呵呵呵。晋王笑了起来,胸口不住地震动,边笑边说道:“是皇上问起本王了?沈督主你欺君罔上,假传圣旨的事,是压不住了吧。”
“难怪沈督主你屈尊降贵 ,终于又肯踏进我这王府了。”
晋王这些天一直在他自己的院子里待着,厂卫也仅仅只是封府,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骚扰到女眷。
晋王其实并不担心。
他是实权亲王,是宗室,手里还有兵权在握,沈旭一个内廷中人,又能拿自己怎么样。
这不是敢不敢问题,而是不能。
除非沈旭可以不顾手底下这些人的性命和前程,和自己拼个鱼死网破。
他关了自己这几天,却一直没有动手,哪怕封了府,也只是拿着长风当由头。
这代表着,他踩着底线,也代表着,他相当在意手下人。在这一点上,委实缺了几分狠辣,天真的和当年一模一样。
“沈督主……殷公子。”
晋王挑衅地笑道,“时隔十年,你居然还存有着这份天真的良善?”
“实话告诉你,当年,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个游戏,一个打发乏味军中生活的游戏。”
这几天,晋王又记起了不少事。
当年……
当年是长风挑中了殷家女为阵眼,先让马匪前去占了黑水堡城。
原本的打算是他以剿匪的名义出兵,谁知在去黑水堡城的路上,他遇到了一个少年。少年是从黑水堡里偷跑出,但他不是为了逃跑,而为了求救。
晋王曾叮嘱过,黑水堡城的其他人,可以任由马匪处置,唯一不许他们动殷家人,以免节外生枝。
偏偏是没有受牵连的殷家小儿冒险出了城,为了救那些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将军,我是黑水堡城出来的,有一伙马匪占领了我们的城池,他们杀了很多人,求您帮帮我们。”
少年光风霁月,有如皓月,满身正气。
晋王当时看着他,觉得有趣极了。
他从繁华的京城来了雍州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正嫌烦闷的很,他想看看这个皎皎如月的少年郎,会怎么样一步步走进绝望。
多有意思。
晋王答应了他的请求。
当时天色暗沉沉,雍州沙尘漫天总是灰蒙蒙的,晋王清楚地记得,他带着雀跃的嗓音。
”多谢将军!”
少年骑着小马为他们带路。
这样的雀跃在看到他与马匪首领把酒言欢时,荡然无存。
在他告诉满城百姓,只要指认殷家和马匪勾结,他们就能活命时,变成了祈求。
在他以马匪的名义,处决了殷家上下一百二十口的时候,化成了歇斯底里的后悔和绝望。
晋王死死地盯着沈旭。
当时的少年,不过是他一时闲来无事的游戏,他连样貌都懒得记。
谁能想到,这个少年在时隔了十来年后,会从地府里爬出来,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还在最关键的时候,让他狠狠地吃了一个大亏。
晋王眯了眯眼睛,捂着隐隐作痛的手。
沈旭最多也只是关关他,不能拿他怎么样。相比之下,晋王更担心的其实还是反噬。
不止是被沈旭用匕首割开的伤口,就连当时手背上那个小小的蹭伤,几天来也都没有愈合,流血不止。云儿的情况更糟,连另一半的脸皮也都快没有了,生不如死。
他急不可耐地想要出府。
“既然皇上醒了,沈督主,你已经错过了拿捏本王最好的时机,识相的话,就老老实实地放了本王。”晋王轻笑道,“督主你一个内廷中人能站在朝野之上,能靠的唯有皇上一人。为了你手底下这些人,你也该遵了圣意才对。”
“皇上能把你扶起来,也能把你踩下去。”
晋王冷冷出声,带着一种胁迫:“说到底,内廷可不是只有你一个司礼监。见好就收吧,沈督主。”
沈旭捏紧了掌中的小玉牌,指节隐隐发白。
小玉牌上的静心符,正在抚平他胸口源源不断的暴戾。
沈旭唇角一勾,眼底冰冷的让人毛骨悚然。
他轻轻击了击手掌,一连三下,有番子从外头走了进来。
番子的手上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头赫然是一只血淋淋的手掌。晋王没有在意,但紧跟着,他的瞳孔骤然一缩,他发现,这只手掌的尾指上竟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是齐广平!
沈旭微微一笑。
“皇上醒了。”
他的嗓音阴柔,意有所指道:“但是,皇上认为,是你在背后撺掇了季氏,给他下了巫蛊,害他做出了这些荒唐事。”
这话一出,晋王的脸色陡然一僵,脱口而出道:“是你干的?”
沈旭往太师椅的后背上一靠,饶有兴致地说道:“本座今日是奉皇命而来,来问问王爷,你是如何勾结季氏的。”
“王爷,你是要招,还是要像他一样,领教领教我们东厂的手段后,再招呢?”
第16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