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你!”
还什么算出来的,她根本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要他做什么。
卑鄙!
顾知灼慢慢地挪过去一步,两人距离很近,风吹动着发丝,她道:“这桩婚约,您怨,我也厌,早点了了,对您,对我,都好。不是吗?”
顾知灼眉眼含笑,像只无害的小白兔,但要谢璟来说,她简直是一条吐着舌信的毒蛇。
谢璟外强中干地说道:“你就不怕我都告诉父皇?”
顾知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您要是不在意和珂表姐有缘无份,大可以去说。”
这不是威胁,而是事实。
这一点,顾知灼知道,谢璟更知道。
谢璟死死地盯着她,忽然他猛不丁一伸手,向她的面纱扯去,顾知灼偏了偏头,他的手落了个空。
顾知灼笑而不语,谢璟就挺没趣的。
他确实怀疑过,她的脸上根本没伤,可就算现在证实了又如何,这都过去大半个月了,谁又能说她欺了君?
再为了这个吵吵嚷嚷,只会显得自己很蠢。
蠢过一回就够,回回都做蠢事,父皇要多眼瞎才会立自己为储。
晒背的乌龟跳进了水里,四肢划拉着游开了,顾知灼凤眸一挑:“这池塘,我跳,你怕是得再遭一番口诛笔伐,能不能翻身就难说了。”
“若您跳,不但心愿可偿,还可重获君心。”
“您说是吗?”
顾知灼福了福身,脚步轻快地从他身边走过,挂好了平安签。
谢璟紧抿薄唇,沉默地站在原地,有些烦乱,也有纠结。
顾以灿剿匪大捷,连这帮流匪的老巢都挖了出来,不止如此,更是牵拉出了一桩窝案,翼州信都卫指挥使勾结了流匪走私贩卖军饷,信都卫,长阳卫等三四个卫所都卷入其中。
父皇虽然没有明说,但刚刚一进三清殿,父皇就把他打发出来,让他陪顾大姑娘走走,光这样,他自然明白,如今父皇对镇国公府的态度。
说好听是安抚。
说得不好听点,就是捧着,高高地捧着。
所以,他现在是真不敢得罪了顾知灼。
顾知灼卑鄙无耻,但凡没有让她高兴,她肯定会随便弄伤一点,跑去父皇面前告他一状。
君父,君父,先君才是父。
他不能如君所愿,就会被父厌弃。
哎。
谢璟依然站在那个池塘边。
“若您跳,不但心愿可偿,还能重获君心。”
水波流动,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谢璟能清楚地看到散落在湖里的鹅卵石和铜钱,三五只大小不一的水龟在水中来回游动,格外惬意。
水不深。
这是谢璟的第一个念头。
他又看了一眼秦溯的方向,有如闲庭信步一样,走到了秦溯视野能看到的地方。
不知不觉已过正午,阳光也有些烈了,谢璟向着小允子招了招手,小允子拿了水来,他喝完后,说了几句话,又打发了小允子走开。
清平真人也曾劝过他——
破而后立!
谢璟下了决定,他装作要转身回去,然后脚下故意往圆石上踩,这一踩一滑,当下就重心不稳地跌进了池塘里。
扑通!
瞬息间,他被冰冷的池水吞没。
“救……”还不等开口求救,就咕咚咕咚地咽了好几口池塘水。
有一刻,他甚至忍不住想,该不会这水其实很深,顾知灼故意哄他,想让他溺死?!
明知这念头十分的荒唐,他还是慌了,这一慌就扑腾的更加厉害,整个人沉沉浮浮,踩不到底。秦溯本就在时不时地留意这里,不为别的,金吾卫伴驾,总不能让皇子出了什么事。
谁想,还真出事了。
秦溯脸色大变,扬声高喊起来:“殿……公子!”
“快来人,公子落水了!”
“来人啊!”
他一边高喊,一边冲了过去,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这池塘确实不深,秦溯也会泗水,然而这会儿谢璟早就乱了手脚,死抓着秦溯不放,拉扯得他也灌了好几口水,好不容易把谢璟拖上了岸,秦溯差点精疲力尽。
谢璟扒拉开嘴角的水草,一口一口地吐着池塘水,呛得直咳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溯只得打起精神,向匆匆赶过来的小道童要了一间厢房,又想起还没有禀报,赶紧打发了人去。站在三清殿前的秦沉就看着一片乱糟糟的,金吾卫还有小允子都在往殿里跑,于是也趁乱跟着进去了。
皇帝已经从主殿逛到偏殿。
不久前,有一个香客跪在山门前求医,观主就先告退了,只留了清平真人伴驾。
小允子到得比金吾卫快一步,慌慌张张地说道:“皇……老爷!三公子落水了!”
什么?!
皇帝正在和太清真人说话,闻言面色一变,连忙问:“怎么回事?”
小允子答道:“三公子失足掉下了池塘,人已经救上来了,秦、秦护卫带着去了厢房。”
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么个小池塘也能说掉就掉下去?他儿子不会这么傻吧。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皇帝,秦沉无声无息地回到谢应忱身边。
皇帝忽而问了一句:“顾大姑娘呢?”
小允子不太明白为什么会问到顾大姑娘,还是一五一十地说道:“顾大姑娘和三公子说了一会儿话后就走了。三公子后来一直是一个人,当时周围也没有其他香客。”
二皇子和四皇子听得面面相觑,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了。
二皇子试探性地说道:“父亲,要不先去瞧瞧三弟?”
对!
皇帝点了点头,向清平真人道:“劳烦真人与我一同去看看。”
“是。”
清平真人生得削瘦,脸颊深凹,皮肤略有些暗沉,唇上两撇黑须翘起,说话的时候,一翘一翘的,第一眼看着,就像江湖术士。
“带路。”
皇帝一声令下,小允子连连应是。
就算带路,他一个阉人也得落后皇帝半步,他躬身候在一边,等清平真人走过的时候,他飞快地扯了一下他的道袍。
清平垂眸看去,小允子赶忙弯了弯食指示意三皇子是自己跳的,他也不知道清平能不能看得懂,又焦急地用口型说了个“卦”,连说好几次。谢应忱的目光尽览四周,自然不会错过。
清平思忖片刻,开口叫住了皇帝:“谢老爷。”
皇帝脚步微顿,他见清平略有踌躇,就打发了两个儿子先去瞧瞧谢璟,又示意其他人不要跟得太紧,于是除了李得顺,所有人都远远地坠在后头。
皇帝道:“真人,你说。”
“谢老爷。 ”清平真人也不拐弯抹角,掐指道,“三公子是不是近日颇有不顺?”
不顺!确实相当不顺。皇帝点了点头,叹道:“上月撞到了脸,伤口还未好,如今这又是……”
仔细想想,璟儿这一个月受的苦,都能抵得上过去十八年的了。
清平捋了捋两撮胡须。
修道之人,入世是修行的必经之路,他也不例外。
就是吧,他是来入世修行,又不是来入世渡劫的,当然不能委屈了自己,总得尽量过点好日子。他一眼就看出三皇子谢璟有潜龙之像,这倒也罢了,最重要的是,那位与他命格相连的姑娘当真是贵不可言,生来就受天道庇祐。
清平算过,这二位将会是天命所归。他帮三皇子几个无伤大雅的小忙也算是顺应天意,对着干才是逆天而为呢。
而且,现在和三皇子搞好关系,指不定日后还能混个国师当当。
所以,就算三皇子在他闭关时,假借他的名,把天命福女的卦象传扬的到处都是,他也不计较。
许是因为他的不计较,一出关,三皇子就求上了门。当时是说,求他想办法把他的心上人从女观里搭救出来。这也不是个大事,况且,以那位姑娘的福运,就算自己什么都不干,她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化解这个困局。
对他来说,这就和送人情似的。
可三皇子也没说,他要跳池塘啊。
怎么想的?
卦?对了。三皇子上回来的时候,为了不合心意的婚事和他诉了很久的苦。自己给他算过一卦,卦象好像是“破而后立”。
这么说来,三皇子是临时改了主意,想要趁机断了这桩婚约?
清平思量着该怎么糊弄,脸上反倒越加高深莫测:“贫道在闭关时,曾卜过一卦,卦象中出现了天命福女的吉兆。”
他意有所指的说完了这句,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皇帝抬步就走,的确,他今天是为了这传言来的,不过,他也还没来得及问,璟儿就出事了。这会儿,反倒是清平主动说了,莫非这所谓的天命福女还能和璟儿扯上关系?
他道:“真人请直言。”
“是。”清平就接着道 ,“卦象显示,此女能承天道之福运,兴江山之社稷。”
皇帝不快地紧皱眉头,什么叫作承江山兴盛,呵,大启还能出位女帝不成?这种话说出来,简直大逆不道。要不是清平这一年来,在京中颇有盛名,皇帝立马就得翻脸骂一声“妖道”。
清平能在京城的权贵中间,混得如鱼得水,自然懂得其中的忌讳。
谁让三皇子也不跟他商量一下,说跳就跳了,哎,当时他说破而后立的时候,三皇子还言之凿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什么的,这位三皇子还真是善变。
想归想,清平坦荡一笑:“谢老爷,这一卦非同小可,贫道也不敢草率,就又多闭关了几天,重新解了卦,这一次,解出的是一个‘旺’字。”
“旺?”皇帝把这个字默念了一遍。
清平的小胡子翘起,说道:“也就是民间说的,旺夫的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