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顾知灼决定,用!
朱砂内含真汞,不热而寒,可镇心定惊,驱邪疟。(注),对公子的病用处极大,但朱砂本身也有毒,公子身体孱弱的很,顾知灼先前始终下不了决心,要不要用。
医者不自医,对自己在意的人,总是会难下决定,尤其不敢随意用猛药。
她不断地起卦,用了一下午,终于把纠结了好几天的方子彻底定下了。君药和她原来所决定的一样,臣药又改了几味,用量也重新斟酌,尤其是附子和朱砂,因决定了开炉,顾知灼就大着胆子用了极大的量。
“搞定啦!”
顾知灼心满意足地把写完的绢纸拿在手上,等着墨迹风干,又让琼芳拿了一大盘小鱼干犒劳它。
“喵呜!”
小鱼干全都是琼芳刚刚烘好的,用的是庄子上新鲜送来的小白条。
还热乎乎的小鱼干香气扑鼻,馋得猫垂涎欲滴,它满足地吃完了它的酬劳,舔着爪子,在顾知灼的书案上打了个滚,软乎乎的肚皮朝天,勾得顾知灼忍不住摸了好几把,它才跳上窗台,走了。
顾知灼捏着小手绢对着它挥了挥:“再来玩呀~”
“喵呜!”
狸花猫的心情好极了,它吃到了好吃,还贴贴到了那个特别特别倒霉的气息!
它翘着白胡须,昂首挺胸地在围墙和尾顶上奔跑跳跃。
猫要回家啰!
它在外头野了一天,沈府就找了它一天,东厂的眼线再能干,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得盯着一只猫。他们几乎快把京城翻过来了。
如今见它终于出现在了围墙上,一个小内侍喜极而泣。
“在这里!”
呜呜呜,终于找着了。
“猫祖宗,您可算回来了!”
没一会儿工夫,十几个小内侍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他们怕猫生气,也不敢靠近,就小心翼翼地、远远地围着它,还有人喊道:“快去禀报总管。”
“别出声,吓到猫怎么办?!”
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拿手捂住嘴。
金色的猫眼往下头一扫,猫矫健地从围墙上跃下,麒麟尾高高翘起,目中无人地往书房走去。
喵呜!
“小祖宗,您别急,小的这就给您开门。”
小内侍恭恭敬敬地开了门,猫悠哉悠哉地走了进去。
沈旭一身大红衣袍,鲜艳如火,他歪在太师椅上翻着折子,宽大的袖子自然而然地垂落下来。书案上堆着的全都是弹劾他的折子,十数个官员同时上折,司礼监在整理呈上来的折子后,先送到了他的手上。
“督主,猫回来了。”
盛江低声禀着,束手而立。
督主把猫捡回来,压根没起名,府里上上下下全都“小祖宗”,“猫祖宗”的叫着。
沈旭从折子中抬眸,面无表情地斜了它一眼,狸花猫亲昵地跳上书案,在他面前走来走去,拿尾巴蹭他。
书案上陡然多出来好几个梅花脚印,沈旭厌恶地一把提起了它的后颈皮:“你这是野哪儿去了?脏死了!”
说到脏,沈旭就想起顾知灼,每回见她,她就跟在泥里打过滚一样。
沈旭嫌弃地直皱眉。
“喵呜。”
狸花猫嗲嗲地叫唤着,声音软绵绵的。
沈旭郞心似铁,丝毫不为所动,直接就把它丢了出去,猫在半空中灵巧地翻了个身,四足踏在地上,又是一跃,继续去蹭他,一点也不在意对方的黑脸。
左蹭蹭,右蹭蹭,踩得折子上满是猫毛和梅花印。
它又抬起爪子去勾着沈旭手中的佛珠,把垂下的佛珠巴拉地一晃一晃的。
见沈旭目露不善的盯着自己,猫嗲嗲地“喵呜”一声,用黑漆漆的小鼻头在他脸上碰了碰。
沈旭:“……”
狸奴是一种得寸进尺的动物。
盛江眼睁睁地瞧着这猫胆子大的都快爬到自家主子的头上了,一阵暗自感叹,但隐隐地也有些奇怪。
这猫平日里确实亲近主子,可今天瞧着又格外地有些不一样,他甚至从一只猫的眼睛里看到了莫名的期待。
他的脑子里不由地闪过顾知灼的一句话:
麒麟猫最喜欢倒霉的人,越是倒霉它就越喜欢……
“喵呜!”
猫突然大叫了一声,这叫声不是尖叫,而是一种带着激动和兴奋的声音。
沉重的博古架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倾倒了下来,促不及防地倒向沈旭。
轰。
不过瞬间,沈旭就被压在了博古架下。
喵呜~~
这博古架是紫檀木的,极重,上头摆了一些花瓶,玉器,甚至还有两块奇石,它倒下的同时,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盛江脸都白了,紧张地高喊道:“督主!”
“快来人!”
他的声音尖利到几乎快要失了真,守在外头的侍卫破门冲了进来,眼目所见就是一片狼藉,博古架倒了,地上全是碎瓷片。
猫还在倒下的博古架上头踩来踩去,兴奋地喵喵叫。
“过、过来搬开!”
“督主!”
侍卫们大惊失色,赶紧过去搬博古架。
“吵死了。”
咦?
沈旭冷着脸从博古架底下钻了出来,先一脸烦躁地掸了掸衣袖,又不耐烦地推开了过来蹭脸的猫。
“督主?”
盛江先是一呆,接着就是大喜。
太好了!
他心有余悸地看向倒下的博古架,赫然发现有一格长抽屉在倒下的同时自然而然地打开了,然后也不知被什么给卡着,支撑在地上没有缩回去,就这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好巧不巧地护住了底下的沈旭。
他毫发无伤。
但发丝和衣裳的凌乱,还是让他的心情极度不爽。
他有些嫌恶地从周遭的杂乱中走出来,在怀里拿出了一块玉牌。
长方形的小玉牌从中间裂开,断成了两半。
“这不是……”盛江脱口而出道,“顾大姑娘?”
玉牌是顾大姑娘送的,上次在戏楼的时候,他远远地看到过一眼。
顾大姑娘当时好像说,上头刻了一个保平安的符箓。
难道说……
这符箓为主子挡了一灾?!
沈旭也在看掌心中这块碎掉的白玉玉牌,夕阳的余晖笼罩在他的身上,眼尾的朱砂痣美得勾人心魄。
第36章
抽屉摇晃了一下, 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督主,您看!”
轰隆!
抽屉终于支撑不住了,断开的木头直接飞了出来, 沉重的博古架重重砸下,连地面都仿佛为之震了一震。
盛江看呆了, 他摸了一下被溅起的碎瓷片划伤的脸颊, 指腹上出现了一滴血珠。
这平安符,这么灵?!
喵呜~
狸花猫从博古架上跳了下来,往沈旭的小腿上蹭了蹭,只有亲昵,远没有刚刚激动和兴奋,它翘着麒麟尾, 毫无留恋地走了。
猫真高兴!喵~
盛江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地说道:“顾大姑娘说,麒麟猫能辨吉凶,还尤为喜欢凶兆, 所以, 刚刚它是预感到了您会有大劫,才、才那么高兴的……吧。”应该说是兴奋,他分明可以从两只金色的猫瞳中看到一种跃跃欲试的亢奋。
沈旭:“闭嘴。”
盛江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竟然连这种话都敢说。
他连忙垂首,伏首贴耳。
沈旭一甩袖,任由佛珠垂落在指间, 抬步就走, 在走过他跟前时突然停下了脚步,问了一句:“前几日,靖安伯府很是热闹?”
他的嘴唇略略弯起, 眉眼昳丽。
盛江恭敬道:“是。”
京城的种种异动都躲不过锦衣卫的眼线,这些全都会汇集在盛江的手上,而盛江则会从里头挑出最重要的,或值得留意的。
像是靖安伯府这种内宅阴私,热闹是热闹,其实毫无价值,他只在回禀时提了一两句,都过去几天了,主子怎么突然感兴趣了呢?
但沈旭问了,他还是一一答了。
这靖安伯府,啧啧,还真是,本就些上不了台面的事,现在闹得全京城就跟看了一场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