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白昌家的真可惜,当日若是听大姑娘的好好认罪,她其实可以捡回一条命的,就算是发卖,白昌家的手上有银子,大可以买通了牙婆,让中人把她买下来,要是给的银子多,说不准一家子能脱了奴籍。”
也就是白昌家的太贪,舍不得这府里的富贵。
“要我说,肯定是大姑娘算到夫人会打死白昌家的,所以,才说要把她卖了,是为了救她性命呢。”
“如今,这是白白送了一条命。”
“你们说,夫人她是不是造过什么罪业……”
细细碎碎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她们看着从拐角走出来的万嬷嬷,赶忙低下了头。
“乱嚼舌根者,罚月例半年,杖二十,再胡说八道,就给我统统滚出府去。”万嬷嬷面色铁青,“看夫人脾气好,是不是?”
“自己领罚去!”
下人们小声应诺。
万嬷嬷吼完后,怒气冲冲地走了。
她的心里头也是憋着一口气,若非白昌家的出言威胁,夫人又怎么会要了她的命。
如今白昌家的一死,不但内管事们见风使舵,现在连院子里的这些婆子丫鬟都敢乱嚼舌根了。
什么罪业不罪业的!
夫人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路走来有多难,她是亲眼看到的。
万嬷嬷推开门,季氏坐在美人榻上,一言不发。
她小心地走过满地的细瓷碎片,艰难地说道:“夫人,内院大半的管事嬷嬷和媳妇子都去向大姑娘述职了。”
这三天来,她对着那些内管事威逼利诱,什么好话坏话全都说了,她们一个个面上恭恭敬敬的,说是忠于夫人,绝不会逾越。
她以为可以看看大姑娘的笑话,结果,成了笑话的是她自己。
不但如此,那李茂家的更是猖狂,自己拿着对牌让她开库房取东西,她硬是不开,说是没有大姑娘的命令,谁的对牌都没用。
岂有此理!
府里上下的规矩都乱透了!
“嬷嬷,”季氏面无表情道,“再这样下去,我在这府里,就没立足之地了。”
“我嫁进来的时候,顾知灼才这么一点点大,是我把她养大的!现在呢,她要把我逼上绝路!”
“夫人。”
万嬷嬷心疼死了。
都说继母难为,夫人这继母当得辛辛苦苦,把这镇国公府操持着妥妥当当,结果呢,顾大姑娘只需要仗着嫡长女的身份,就能把夫人苦心经营的一切全都抢走。
“夫人,四时悄悄来过。”
四时是季氏当年给顾知灼的四个二等丫鬟之一。
在蕊黄被赶走了后,这四个丫鬟,如今也只有四时,依然忠心耿耿。
季氏默不作声,万嬷嬷只能接着往下说道:“四时说,她悄悄偷听到了琼芳和晴眉说话,三皇子正在想法子把表姑娘从女观里接回来,大姑娘阻止不了三皇子,所以才会想在表姑娘回府前,先把管家权拿到手。不然等表姑娘回来了,大姑娘就没机会了。”
季氏略有所思。
万嬷嬷接着道:“奴婢瞧着,这话也对。”
“大姑娘样样都不如表姑娘,她不过是仗着表姑娘不在,想趁机占了表姑娘的地位。您瞧瞧,连太夫人对您的态度都不一样了,从前大姑娘可没那么会讨太夫人欢心。”
季氏想了又想,喃喃着:“是啊……”
顾知灼顽劣不堪,脾气又不好,不像珂儿善解人意,承欢膝下总能哄得太夫人眉开眼笑,顾知灼还总是嫉妒珂儿得宠。
“您还记不记得,在咱们三房出事后不久,就有一位老道说,表姑娘是福星,能保您这一生顺遂无忧。您带着她嫁到镇国公府后,果真事事皆利。”
“如今,表姑娘离开了一个多月,您就事事不顺。”
“就连……”
万嬷嬷欲言又止,她想说,连季氏的那位孪生姐姐也突然变得阴魂不散起来。
对!
万嬷嬷这么一说,季氏不由怔了一下,随后,连连点头。
是的,是这样的没错!
当年堂叔父一家起了一场大火,火势汹汹,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不到八岁的季南珂,原本父亲是想把季南珂送到族里去的,后来老道的这番话让她心有意动。
她代替了长姐的身份,其实心里也多少有些不安,总觉得没有着落。珂儿只是一个小姑娘,她没有那么多的心眼,带在身边,喊着她“姑母”,就好像她真得成了长姐。
她进了镇国公府,一切都很好。
她甚至还生下了儿子。
其实镇国公死的时候,她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不然,她总觉得那双眼睛,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
一切都那般顺利,就如她所想的一样,结果,珂儿被强行送去了女观,紧接着,顾知灼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张狂地让人厌恶,抢了太夫人的宠爱还不够,还想抢了珂儿在府里的地位!
是该赶紧让珂儿回来了。
“可是……”
季氏有些迟疑不定。
送季南珂去女观,表面上是镇国公府的决定,其实是中宫的意思,
所以,没有皇后娘娘的允许,连她也不敢贸贸然接季南珂回来,不然的话,又岂会等到现在。
季氏思吟片刻,问了一句:“三皇子还是每隔三天都送东西去女观吗?”
“是。”万嬷嬷欣喜地感慨道,“三皇子殿下对咱们表姑娘情深意重。”
她哼哼着:“大姑娘再嫉妒,三皇子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季氏默默地点了点头。
对,嫉妒让顾知灼面目无非。她抢不走三皇子,就只能去抢别的!
季氏下了决定:“我们去女观。”
万嬷嬷当下就去吩咐人准备马车。
季南珂如今待的女观距离京城也就三里地,太夫人每年都会过去听道,供奉过不少银子,季南珂在这里“小住”,三皇子谢璟让人送了一大笔供奉,不但如此,每隔三天又是山珍海味,又是绫罗绸缎,每一次都不空手,季南珂在观中住的可谓相当安逸。
只是季南珂没有想到的是,她已经一再退让,都住到女观来了,顾知灼竟还咄咄逼人,连她姑母都不放过。
她看着姑母凭白消瘦了一圈的模样,憔悴的惹人心疼。
姑母说,顾知灼逼她交出管家权。
姑母说,她在府里孤立无援。
姑母还说,连表弟都被打了,现在还强行把琰哥儿挪到前院。
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竟然让他一个人住,顾知灼这种种恶劣的行径,实在让季南珂有些难以接受。
顾知灼为了那点子拈酸吃醋的嫉妒心,处处与她为难,事事想要压她一头。
同为女子,她非要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和自己去争去夺,永远都不会去看看外头的广阔天空。自己如今一退再退,顾知灼定是以为自己怕了她了。
季南珂拿出了谢璟写给她的信。
既然顾知灼不知满足,她又何苦再受这等委屈。
季南珂铺开纸,给谢璟写了第一封的回信。
信在谢璟派人送东西给她的时候,带回到了谢璟的手上。
他既感动,又心疼。
女观是不许男子进入的。所以,谢璟每次都只能让人把他的书信和精挑细选的东西带去给珂儿。可是,已经这么久了,他从来都没有收到过珂儿的回信。
谢璟喜滋滋地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贴身放好,匆匆出了门。
在信里,珂儿没有抱怨过一句,也没有怪他,她只和他说了女观的景色有多好,她每天的日子过得有多悠闲,甚至还劝他不要和顾知灼计较。
明明珂儿沦落了到这个境地,依然处处都在为别人着想。
她在信中与他说了好多,还说了,最近观里榆钱落了好多,她也收集了不少,说到他们有一回吃到榆钱饼,让她思念再三。
谢璟当下就决定,去买榆钱饼,让人送去女观。
他记得那也是个五月。
他带她一同去看杂耍,在路过一个小摊的时候,看到了刚出炉的榆钱饼。她说她没吃过榆钱饼,他也没有吃过,他就去买了,只剩下最后一块,他们俩一人一半分着吃了。
当初的榆钱饼还是滚烫的,就如他现在的心口一样火热。
他很快就到了记忆中的那条大街,一眼看到那初那个小摊。
小摊上是热腾腾的、刚出炉的榆钱饼,今天比上次多,整整有十个。
“给我拿十个。”
“我要十个。”
一个声音与他同时响起,谢璟皱起眉,循声去看。他刚想说,自己给她银子,叫她让给他,结果就发现,说话的竟然是镇国公府夫人季氏,珂儿的亲姑母。
“夫人?”
谢璟略有些惊讶。
堂堂国公夫人怎么亲自到这里来了,还是来买这种杂食。
“三、三少爷!”
季氏的脸上同样惊讶,她迟疑了一下,问道:“可不可以请三少爷把这些榆钱饼让给我。”
谢璟没说话。
季氏是珂儿的长辈,对珂儿一直又很好。
珂儿告诉过他,在她小的时候,她的父母兄长死在了一场大火中,她孤苦无依,无处可去。是季氏收留了她,就连出嫁也带着她。珂儿常唏嘘,要不是季氏,她兴许只能在族里的善堂靠着族中的施舍过活。
照理说,季氏都开了口,自己不该回绝的,可是,这榆钱饼又是珂儿念念着想吃的。
他正要拒绝,季氏温婉道:“三少爷,珂儿在女观过得艰苦,好不容易有心心念念的吃食,妾身就想买些过去给她,让她高兴高兴。”
谢璟眉心一动,脱口而出道:“夫人是买给珂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