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谢应忱含笑应诺。
待李得顺走后,怀景之把那张绢纸和封药丸的蜡一同放在琉璃灯里烧了,直到蜡完全融尽,重九从里头捧出了一件大氅,服侍谢应忱披上。
见他们要走,猫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跳下来,绕着他的脚边转了一圈,用尾巴勾住了他的脚踝,嗲嗲地叫了一声:“喵呜。”
“你也要去?”
“喵呜。”
“那就一起。”
谢应忱抬步往外走去,只有怀景之跟着。
自打回京后,谢应忱极少踏出溪云坞,仿佛连迎面而来的暖风,都带着一种让人舒服的气息。
“喵呜喵呜。”
猫跟在他脚边,走得目中无人。
从溪云坞走到双月水榭,也就一炷香的路程。
双月水榭是两座并立的水榭,都位于双月湖上,中间架有一座廊桥,从一座水榭走到另一座,不过百余步。
皇后的花会就在西边的水榭,宣了不少的名门贵女进宫,远远地能看到花团锦簇。
而皇帝如今就在东边的水榭,只带了了几个皇子以及一些近支的宗室子弟。
谢应忱走进水榭的时候,伶官在抚琴,悠扬的琴音回荡在水榭。
猫没有跟着他进去,这里头有它不喜欢的气息。
它在他的小腿上蹭了蹭,很遗憾地走了。
谢应忱拥着大氅,眸色黑沉,整个人有种浑然天成的贵气,如同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他气质温润,没有张扬逼人的锐意,但一出现,就能轻易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水榭内静了一静。
谢应忱回京后,除了那一次的接风宴,甚少出现在人前。
皇帝笑着冲他招手:“忱儿,你来了,快过来坐。”
皇帝的目光在他疲惫苍白的脸上停留了几息,温言道:“你今日的气色瞧着似乎好了些,还咳嗽吗?”
谢应忱见过礼,含笑道:“咳疾好些了,太医正这次开的方子极好。”他说着,除下了大氅交给内侍。
“那就好,那就好。”皇帝释然道,“你这孩子,身子迟迟不好,朕也是担心坏了。你皇祖父在世时最疼就是你,你说你,怎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呢。”
谢应忱做了个揖:“是侄儿不是,让皇上挂心了。”
“你呀,太懂事,不像你的堂弟们,一个个的,全都不让朕省心。”皇帝瞪了几个儿子一眼,说道,“等你身子好了,也帮朕好好教教他们,你是长兄,在民间,长兄如父,你该打就该打,该骂就骂。”
几个皇子赶忙站了起来,束手而立。
谢应忱就道:“皇上您都这么说了,侄儿当然应诺,只要您别心疼。”
皇帝哈哈大笑着:“朕不心疼。”
“过来,坐朕身边。”
谢应忱走了过去,他没有直接坐到皇帝的边上,而是在下首空着的座席坐了下来。
席上没有酒,只有一些好克化的糕点,一壶温热的牛乳,和一壶花茶,清清爽爽。
内侍伺候着斟了花茶,待他喝过一些后,皇帝宽和地问道:“朕让阿旭给你送去了你父亲的手扎,收到了?”
“侄儿收到了。”
谢应忱回忆着浅笑道:“当年父亲奉命,从京城出发,自翼州,梁州,一直到雍州,走了整整一年。当年留下的这些手扎,皇祖父说要好生整理,待日后,若有官员赴这几州任职,也可提前知晓当地民俗。侄儿当年只整理了一卷,如今在溪云坞住着,闲来无事,也想能为皇上分忧一二。”
皇帝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欣慰道:“如此甚好,朕就等你整理好了,再好生看看。”
谢应忱略略欠身,叔侄二人言笑晏晏。
“皇上。”
李得顺得了皇后那里的内侍禀报,笑着过来回禀:“皇后娘娘把各府带来的牡丹全都放在了水榭附近的园子里,娘娘说,每人得一根丝绢,各自挑出最满意的,丝绢最多的就是花王。”
“皇后娘娘还送了些丝绢过来。”
“这个不错。”
皇帝颇有雅兴地赞了一句,又道:“琢儿,琅儿,璟儿,你们也去赏赏花。还有你们,都陪着朕坐在这里做什么,都出去走走。一个个的,都这把年纪了,连个媳妇都讨不到,也不怪朕嫌弃你们。快去吧,要是有瞧中的姑娘,过来与朕说,朕给你们做主。”
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嘻嘻哈哈着出去了,都从内侍的手里挑了一条丝绢。
水榭一下子空了许多。
皇帝饮了几口酒,笑着问道:“忱儿,你呢,你都及冠,也该定一门亲事了,可有瞧上的姑娘?”
谢应忱说得轻轻浅浅:“皇上,侄儿这身子寿元难长,别连累了好人家的姑娘。”
“尽说瞎话。”皇帝瞪了他一眼,“那也得出去走走,成天闷着成什么样。”
“快去。”
于是,谢应忱也出了水榭,他站在湖边,看向不远处的园子。
在一团花团锦簇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着百蝶穿花裙的少女,在他的眼中,她像是一团光,熠熠生辉。
他叫了一个内侍过来。
“你去把这纸鸢挂在水榭上。”
内侍应命去了。
很快,狸花猫的纸鸢在水榭上空飘扬了起来,惹得皇帝也多看了几眼,不禁失笑。
溪云坞的一切全都在他的眼皮底下,丹灵带着顾知灼捡纸鸢捡到爬墙的事,皇帝也早就得了禀报了,让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两丫头和小时候一样,成日里上房揭瓦,招猫惹狗。
“皇上,侄儿答应把纸鸢还给五堂妹她们。”谢应忱又走了进来,笑道,“这下,她们总能看到,让人过来拿了。”
“你呀。”
皇帝失笑着摇了摇头。
谢应忱重新坐了回去,似是对外面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
他陪着皇帝说话,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后背已经密密麻麻地溢出了一身的汗。
五脏六腑热得发烫。
第42章
纸鸢在水榭的上空招摇, 随风而动,没一会儿就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毕竟把一只猫画在纸鸢上还是相当少见的。
“夭夭!”
谢丹灵拉着顾知灼, 一边跳一边指着纸鸢。
细细长长的丝绢在她的手上飘扬。
“是我们的!”
“忱堂哥人真好!”还特意把她们的纸鸢送过来。
谢丹灵开心地说着,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问道:“忱堂哥长啥样, 好看吗。”
“好看!”公子最好看了!
“有多好看?”
谢丹灵眉飞色舞道:“我记得太子妃是个大美人。”
废太子犯忌讳,这是她附在她的耳边悄悄说的。
“我也记得。”
顾知灼对废太子妃也有印象,从前进宫的时候,太子妃就很照顾她们这些小姑娘。
先帝的皇后去世后,他一直没有再立继后,由当时的贵妃统领六宫事。
从前娘亲在的时候, 每回进宫,和贵妃见过礼后,就会去太后宫里说话。
后来有一年,她跟着季氏进宫。
季氏一直一直在贵妃宫中逢迎, 她坐在诺大的宫殿中, 有些孤单,也很饿,她从小若是饿极了, 就会头昏眼花,心跳加快,有时甚至还会昏倒。那天她已经很难受了, 想哭, 但在宫里又不能哭,后来,她的面前出现了一碗银耳牛乳羹, 热乎乎的,她看了一眼其他人,全都没有。
直到离开时,她悄悄问了给她银耳牛乳羹的宫女,宫女说是太子妃特意交代的。
“啊啊!这盆最好看!”
谢丹灵忽然顿住了脚步,她兴奋地喊着:“你快过来看。”
顾知灼好奇地凑过去,谢丹灵就蹲在一盆胭脂醉前,激动地跟她比划道:“你瞧这花形生得太漂亮了,不过这不重要,它的花瓣层层叠叠,由浅到深,足足有十种红,是今天最好看的一株,本宫好久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牡丹了。”
十种红?
顾知灼往她旁边一蹲,眯着眼睛去看,她能看出花瓣有浅有深,但十种,有吗?
“你看出来没?”
“没!”
“你为什么会看不出来?!”
她其实也想问她的小表姐,是怎么看出十种红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谢丹灵一锤定音:“反正它最好看。把你的丝绢也给我。”
顾知灼乖乖交出丝绢。
无论是各府带来的,还是宫里培育的,这些牡丹肯定都是花形饱满,花瓣绽放,品相一流。所以,这些花在她的眼里,除了颜色,没任何的不同。
她哪里知道哪株最佳!
谢丹灵美滋滋地绑好了两根丝绢,蹲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它肯定是花王。”
嗯嗯。反正她看不懂。
顾知灼乖乖听她一一细说着有哪十种不同的红,浓中有淡,淡中见浓什么什么,听得糊里糊涂的,眼看着就快到东边水榭的时候,顾知灼突然拉了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