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哪怕没有一句明说,她话里话外,分明都是在说,昭阳推崇前朝。
这嘴真是厉害,也真是毒。
昭阳死死咬着下唇,恨不能让人把她拖下去打一顿。
她明明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意思,非要陷自己于不义。
昭阳的脸上充满了难堪和气愤。
顾知灼紧盯着她,凤眸中带着挑衅的意味,没有任何的敬意。
她又往前走了半步,手里悄悄掐了个诀。
顾知灼的身体微微前倾,直视着昭阳的双眼,再一次问道:“大公主,您说呢?”
昭阳一口恶气在胸口腾腾而起。
自己只是稍微教训她一两句,这位顾大姑娘不但是见好不收,还要逼迫自己!
这是非得让自己跟她低头认错?!
自己堂堂公主……
“……您说,我嫉妒她什么?”
“你嫉妒她什么?呵呵,还需要本宫说吗。”昭阳用手指着她,不留半点情面地说道,”你嫉妒她和三皇弟相知相许,你嫉妒谢璟对她一心一意!”
“你嫉妒她,你容不下她!你以为她不在了,谢璟就会看上你。”
“别做梦了!”
昭阳一口气把心里的话全说完,脸上带着嘲讽和不屑,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把顾知灼用力地踩在泥里,再狠狠地踏上几脚。
顾知灼眼帘低垂,嘴角有一抹微不可察的笑。
可一抬头,她没了半点笑意,淡而又淡地说道:“公主慎言。”
“怎么,被我说中心思了?”昭阳觉得找回了自己的节奏,嘲讽的话一句接着一句,“谢璟一心爱慕珂儿,你又算什么东西。 ”
“善妒,口舌,尖酸刻薄。”
“若非出身好,你以为自己当得上皇子妃!?”
昭阳满足了。
方才被步步紧逼的样子让昭阳有多狼狈,现在的她就有多痛快。
她盯着顾知灼,想从她的脸上看到难堪,可是没有。
顾知灼毫不退让地说道:“您虽贵为公主,但我不是您的奴仆,我亦是太祖皇帝亲封的镇国公府的姑娘,您对我出口妄言,这就是您的教养吗?”
皇后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水榭已经没有一丁点声音,乐声,说话声,呼吸声全都消失了。
抱着琵琶的伶人们连大声都不敢出。
理智告诉皇后,现在应该出言阻止,可是,在她的心底深处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快意。
就是因为顾知灼的不依不饶,害得璟儿不能更进一步,好好的储君说没就没。夫妻本该一心同体,为了拈酸吃醋这样的小事,她非要毁了璟儿的前程,要不是皇帝再三叮嘱,皇后早就不想忍了。
自己有璟儿,不能惹得皇上不快。
但是大公主就不一样了。
皇后安抚地拍了拍大公主柔嫩细白的手背,唤道: “灼儿。”
“大公主是璟儿的亲姐姐,不过是说你几句,你何必恼羞成怒。”
“恼羞成怒”的意思就是皇后认可了大公主的句句指责。
顾知灼问道:“皇后娘娘也是这样想的?”
还真是句句都不肯让!皇后暗咬银牙,不管这婚事日后成不成,也不能让顾知灼总是仗着未来三皇子妃的身份,气焰嚣张。
皇后用指腹摩挲着腕上的玉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本宫知道你心系璟儿。”
“皇后娘娘。”顾知灼出言打断,她声线清澈,有如玉石坠地:“当然没有。”
皇后瞬间沉下脸来。
顾知灼的凤眸清亮,眼中没有一点儿温度,而仅仅只是在陈述着一个事实。
“一个一心想毁了我容貌,要了我性命的人,我怎可能心系于他?”
“皇后娘娘,您未免把臣女想得过于低贱。”
皇后肉眼可见的怒了。
这件事都已经过去,她竟然还敢提!
竟然还有脸提!
除了孙念刚回京不久,并不知清楚前因后果,其他人千秋节那天大多都在宫里,皇帝训斥皇后娘娘,命其闭宫自省的口谕更是在宴席上当众宣的。
顾知灼现在再提此事,还几乎是以一种要撕破脸的态度,让皇后再一次想起了当时的不堪。
她怎么敢!
皇后一双柔荑死死按着案几,指尖泛起了可疑的红色。
她摇了摇头,愠怒道:“你这哪里还有点皇子妃的样子。”
“听话。”
这两个字她说得极慢,也别有深意,就像是在说,顾知灼若还想当这三皇子妃,就老老实实的。
顾知灼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不疾不徐:“皇后娘娘,臣女姓顾。”
“臣女幼承庭训,祖父说过,顾家人的血,顾家人的命,只会丧在敌人的手中。”
她隔着面纱,缓缓抚过脸颊,仿佛是在轻抚脸颊上的伤口。
像是在提醒着所有人,这个伤是因谁而起。
又一次把谢璟所做的一切和他的卑劣赤裸裸地揭开。
她道:“三皇子殿下,他不配叫臣女玷污门楣。”
皇后气白了脸,怒火在心中喷涌。
昭阳见状,拉着皇后的手,脱口而出道:“既如此,你也别当这三皇子妃了!”
皇后沉默着,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既然顾以灿立了大功,镇国公府一时半会儿还得立在朝堂上,那么,就得让顾家心甘情愿地向着璟儿。
顾知灼的这身傲骨今天非要把它打折了。
皇后用力掐着袖口。
她冷硬的目光直视着顾知灼,气血在胸口翻腾。
“公主说得极是,既如此,你也别当这三皇子妃了。”
她等着她服软。
顾知灼面向皇后,跪了下去,皇后的嘴角慢慢地弯了上来。
“臣女谢恩!”
顾知灼将双手交叠置于身前,额头抵在了手背上,行了大礼,咬字清晰地再重复了一遍:
“臣女谢恩!”
“你!”
怎么敢!
皇后弯起的嘴角彻底僵在了脸上,脸皮不自觉地抽了抽,额上青筋爆起。
一个坐在高台上。
一个俯首叩拜于下。
顾知灼这一跪,是为了“谢恩”,皇后如何肯应。
如何敢应!
她只是想让顾知灼服软,谁想顾知灼竟会顺杆子往上爬,现在总不能让她这个堂堂皇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她赔罪,说自己说错话了。
皇后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顾知灼俯身跪拜,一动不动。
四周静得可怕。
谢丹灵端起果子露喝上几口压压惊,小表妹方才拉着她的手,在她掌心里写了“时机”两个字,原来是为了这个。
大殿角落的漏壶缓缓地漏着沙。
昭阳慌了神,为什么她就是不肯退让一步!
皇后越来越不自在,她嘴唇干涩,面如土色,也不知是该拂袖而去,还是说上几句软话。
这里的骚动过于明显,两座水榭离得极近,作为御前的大太监,李得顺也不需要等皇帝吩咐就打发人去看了。
得到小内侍的回禀后,连李得顺都惊住了。
怎么会闹到这一步的!?
他朝向西边的水榭,隐约还能看到两人的对峙。李得顺赶紧快步到了御前,有些紧张地低声向皇帝禀明经过。
皇帝瞬间惊愕失色,捏着酒蛊的手指略紧。
“皇上,顾大姑娘如今不愿起来,皇后也不愿松口。”不过,李得顺觉得皇后不是不愿松口,是拉不下这个脸,而且拖得时间越长,就越是说不出那句软话。
谢璟离皇帝最近,把李得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心脏不由漏了一拍,有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往头顶冒: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吗?迫不及待与自己解除婚约!
但紧接着,这念头就被一阵狂喜所取代,谢璟的眼中充满了光。
所以,她刚刚遥遥向自己敬的那杯酒,是在叫自己见机行事吧!
是他不好。
是他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