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敬如冰 第16章

作者:宁寗 标签: 宫廷侯爵 重生 先婚后爱 穿越重生

  裴芸笑了:“你帮了我,我缘何要骂你。”

  前世此时,裴薇已然与她略有疏离,因她这个姐姐严肃刻薄,处处觉她不成个样子,不许她去郊外跑马,不许她去打马球,甚至遣了宫里的嬷嬷去教她规矩,欲令她像京中那些贵女们一样举止端庄淑雅。

  故而她才这般担忧,害怕她有所责备。

  裴薇早便听母亲说,阿姐有些不一样了,此时见着姐姐同她说话时温柔的眉眼,哪还记得从前那些阿姐肃色斥她没有规矩的不愉快,一下挺直了背脊,笑意粲然。

  “谁教祖母说那些话的,她惯来偏心二叔他们一家,不把我们当一家人,哪有亲祖母上赶着将孙女送给另一个孙女婿做妾的,当真荒唐……”

  裴芸见她一肚子怨气,碎碎念个不停,轻轻去捂她的嘴,往前头瞟了一眼,“低声些,仔细教祖母听见了。”

  “那我也是不在怕的!”裴薇梗着脖子,“先头祖母欺负母亲,我便没忍住。母亲事事顺从祖母,祖母偏是个不明事理的,教二婶撺掇两句,就来折腾母亲……”

  裴薇说着,声儿逐渐低下去,带着几分哽咽。

  裴芸收了笑,抬手揉了揉裴薇的脑袋,“阿姐知你和母亲的委屈,没事,阿姐很快便会替你们出气的……”

  “出气?”裴薇不解地眨了眨眼。

  裴芸笑了笑,未作解释,只道了句“走吧”。

  望着姐姐格外坚毅的眼神,裴薇虽满腹疑惑,但到底没再追问,及至裴老夫人院落,几人方才坐下,就见一婢子慌慌张张跑进来。

  正是裴芸自宫里带出来的人。

  “娘娘,出事了!”

  裴芸放下茶盏,微一蹙眉,“何事如此惊慌?”

  那婢女跪倒在裴芸跟前,禀道:“书砚姐姐适才照您的吩咐去给大皇孙买糕食,刚巧在后门遇到个抱着包袱偷偷摸摸出府的下人,书砚姐姐觉得奇怪,便命人拦住他,好生搜查了一番,谁知……谁知那里头居然是您刚送给老夫人的药材!”

第16章 这心真真偏到没边儿了

  裴老夫人猛然看来,“药材?什么药材!”

  她抬眸示意身侧的李嬷嬷,李嬷嬷赶忙进屋,取出那装着鹿茸的锦盒来,打开一瞧,里头果真是空的。

  裴老夫人煞白了脸,李嬷嬷亦是面无血气,怒气冲冲斥了一遍屋内的仆婢,“是哪个贱仆,好大的胆子,敢偷老夫人的东西?”

  “是……”那来禀报的婢女迟疑着看了裴芸一眼,“听闻是二老爷院里的赵富。”

  裴老夫人双眸微张,惊愕片刻,复又谨慎道:“可有错认?”

  “奴婢……”那婢女一时不敢确定,“奴婢不识赵富,只听府内其他人说起……”

  裴芸问:“人在何处?”

  “教府内的家丁捆了,书砚姐姐不知如何处置,遣奴婢来请娘娘示下。”

  裴老夫人背靠在圈椅上,摩挲着手上的菩提珠串,紧蹙着双眉,面上却没了一开始的勃然大怒,她清了清嗓子,幽幽开口,“依我看,家丑不可外扬,何况太子殿下还在府上,还是暂且按下此事,待太子殿下离开再行处置为好。”

  “祖母说的是。”裴芸正色道,“但此事却有不同,毕竟那奴才偷的是太子殿下赐的药材,若不及时处置,给太子殿下一个交代,唯恐后头教殿下晓得,心下生怒。”

  裴薇在一旁听着。

  且不论祖母私心,她亦觉得此事暂且不处置为好,但听阿姐这般说,她也不论缘由,赶忙跟着附和,“是啊,祖母,别届时让殿下觉得我们镇国公府轻视他赐下之物。”

  裴老夫人本就是个胆小怕事的,生怕惹怒太子,降下罪来,教两人这般一说,神色登时动摇了几分。

  裴芸又道:“眼下二叔他们还在陪着殿下,不若祖母便趁机命人严惩了那奴才,连带着后头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哪怕殿下得知,也算有个说法,祖母觉着如何?”

  裴老夫人想了想,许久,点头道:“便依你说的办吧。”

  说罢,看了身侧的李嬷嬷一眼,李嬷嬷会意,跟着那婢女下去了。

  大抵过了小半个时辰,那婢女复又疾步而入,道那赵富不愿受罚,嚷着是二夫人指使的他,还买通李嬷嬷给他药材,二夫人闻得消息赶过去,作势要打死赵富,教书砚拦下了。

  书砚也不知如何处置,正带着人往这厢来呢。

  那婢女说完不久,果有乌泱泱七八个人入了这堂屋。

  赵富被压跪在底下,书砚呈上一个粗木匣,对着众人一施礼,简单道出前因后果。

  粗木匣里是一团红绸,鹿茸便被裹在其中。

  或是下手急,那红绸是直接自原匣中取出来的,上头一角还有一个独特的梅花印,是裴芸为了标识东宫之物,特意命盛喜在入库时盖的。

  那赵富根本狡辩不得。

  王氏红着眼睛,身侧站着重新更衣梳妆过的裴芊,她迫不及待上前,对着裴老夫人道:“母亲,你莫听他瞎说,都是他自己手脚不干净,与我并不相干啊。”

  李嬷嬷也扑通跪下来,大喊着冤枉。

  裴老夫人面色极其难看,她这般信任的两个人竟是被告知沆瀣一气,偷盗她的财物,诓骗于她。

  “老夫人,奴才没有胡说,若无二夫人指使,奴才哪里敢偷盗老夫人您的东西,二夫人已不是头一回了,前头太子妃娘娘予您的鹿茸,还有那株百年人参,她也与李嬷嬷联手偷梁换柱差奴才去卖。”

  见已然跟主子撕破了脸,赵富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股脑将王氏做的那些个破事尽数抖搂了出来。

  裴老夫人黑沉下脸,在座众人除却裴芸,皆面露诧异,不想这王氏竟还是惯犯。

  王氏气得声都在颤,“狗奴才,是谁指使你这么诬陷我的!”

  “母亲,儿媳没有,儿媳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来呢。您是了解儿媳的,儿媳对您一向很是孝敬。”

  裴老夫人蹙眉沉默着。

  赵富继续道:“老夫人,您想想,那药材打被赐下就由李嬷嬷收着,若非她亲手给小的,小的又如何能轻而易举地拿到手。还有二夫人,说是亲自给您熬制,催着您服下,其实就是怕您发现那鹿茸已被替换成了次品,想借此毁灭证据……”

  听至此,裴老夫人锐利的目光猛然向王氏投去,“王六娘,你平素占些小便宜,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没想到你竟敢偷到我头上来,镇国公府供你吃供你喝,你便如此贪得无厌吗?”

  “母,母亲……”

  王氏还欲再辩解,突然一道身影骤然上前,跪倒在她身侧,“祖母息怒,母亲她……也是因着兄长,她也是迫不得已啊……”

  裴芊这话,无疑是坐实了王氏的偷盗之举,王氏气急之下,抬手便往女儿身上打,“芊儿!你个死丫头,胡说什么!”

  裴芊背上狠狠挨了一下,但仍是兀自道:“祖母,是兄长在外头欠了几百两赌债,那债主扬言,若今日再不能还,便上门来闹。那些人要真来了,镇国公府可就颜面尽失,成了满京城的笑话了,何况殿下还在府上,母亲手头哪来那么多钱,这才铤而走险取了祖母的药材去卖……”

  王氏脑子转得极快,闻得此言,登时扑倒在裴老夫人脚下。

  “母亲。”她哭道,“确是因着弛哥儿,那些人设局哄骗弛哥儿,他一时不妨,这才欠下大笔赌债,儿媳是没有办法……”

  她泣不成声,好似真的情非得已,满腹委屈。

  可笑的是,裴老夫人的面色竟真缓了几分,“你糊涂!出了事儿,缘何不同我商量。弛哥儿也是我的孙儿,我哪里会不帮他的。”

  “母亲近来身子不好,儿媳哪敢拿这些个糟心事儿叨扰您的。”

  王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闻言哭得更凶了。

  斥罢王氏,裴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看向裴芸,“你二婶也是无奈之举,并非为着自己的私心,你那二哥哥心思单纯,一时受人蒙骗也是有的,至于太子那厢,处置了赵富和李嬷嬷,也算是有了交代……”

  跪在底下的李嬷嬷一下软了身子,她本就知她多年伺候的主子无情,不想竟会无情到这个地步,为替王氏顶罪,丝毫不在意她的死活。

  裴芸面上不显,却忍不住在心下嗤笑一声。

  她晓得祖母偏心,但没想到她祖母这心,真真是偏到没边儿了。

  或是那裴弛安是她亲眼看着出生长大的,相比于他们大房的孙子孙女,打小便更偏爱些,可谓惯溺得无法无天。

  心思单纯?

  笑话,打那裴弛安入了京,便整日喝雉呼卢,眠花宿柳,不务正业,前世近两年后,她这祖母已然病逝,自是不知他“单纯良善”的好孙儿欺辱逼死了良家女子,有人趁机大做文章,各处宣扬此事,一时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若非裴弛安后头突然酒醉失足,溺水而亡,恐会给镇国公府和她带来不小的麻烦。

  “扑哧。”

  这般凝重的气氛里,一声笑显得格外突兀。

  偏那笑的人不收敛,还要道:“祖母真会说笑,这回偷药材是为了还赌债,难不成上回上上回也是?二哥哥不是单纯,怕是蠢吧,才一次次教人骗,还有,敢情那赌场都是举着刀逼着他赌,他全是迫不得已,心不甘情不愿呗……”

  裴薇从来是这般性子,她早看不惯祖母对二叔一家的偏袒,此时自是不吐不快。

  裴老夫人的眼神像刀一样剜过去,对裴薇的不喜尽数展露在脸上。

  想她家老大木讷但还算孝顺,怎生下来的孩子一个个都这般没有教养,悖逆长辈。

  她拉下脸,索性冷眼看向裴芸,教她给个准话。

  裴芸默了默,面露难色,“祖母,非孙女狠心,不肯揭过此事,只二婶做的实在过分,也不知偷了祖母多少贵重药材,孙女不得不追究。”

  见裴芸不愿放过自己,王氏复又哭闹起来,“娘娘,都是自家人,您非要追究到底,逼死我们一家吗?”

  她语气理所当然,好似是裴芸得理不饶人了。

  裴老夫人声儿亦沉下来,“芸儿,差不多得了,你二婶也知错了,都是一家人,将来少不了互相互相帮衬着,何况我都不计较,你又在这儿闹什么!”

  裴芸静静看着这对婆媳一家和睦的模样,勾了勾唇。

  “好。”

  她风轻云淡道:“既得祖母如此大度,那孙女也只能作罢。至于二婶毒害祖母的事儿,孙女便也权当从未知晓吧……”

第17章 曾经的少女慕艾根本是鬼迷心窍

  此言一出,屋内一片死寂。

  半晌,裴老夫人冷沉的声儿响起。

  “你是何意思?”

  裴芸不慌不忙地啜了口茶水,“祖母近半年来总觉身子抱恙,时好时坏,并非没有缘何,您要不要问问二婶,在您喝的药里都添了些什么?”

  天寒地冻,王氏背上却已然沁出一片冷汗,她强作镇定,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娘娘,我究竟做了什么,您就算再不喜我,也不能将这般罪名扣在我头上啊。”

  裴老夫人凝视着裴芸,须臾,像是了悟了什么,一声冷哼,“你二婶平时是爱贪些小便宜,但不至于恶毒至此,芸丫头,莫不是因着你二婶让芊儿入东宫的事儿,你心下不愿,才设计了这么一出来刻意报复于她吧。”

  裴芸险些笑出了声儿。

  可真真是她的好祖母。

  宁怀疑她这个嫡亲的孙女作假,也不疑心王氏谋害她。

  她靠在椅背上,懒懒抬眸看去,面带笑意,也不解释,朱唇轻启,幽幽吐出一个“是”来。

  “今日二婶命赵富偷盗药材,我是故意教书砚抓他个正着,至于那些债主上门逼债,亦是我命人安排,便是想让祖母看看清楚,您维护中意的二婶究竟背着您在做些什么。”

  裴老夫人没想到裴芸承认得这般轻易,勃然大怒下,当即破口骂道:“怪不得方才你那般坚持处理此事,你这死丫头,是唯恐家宅不宁啊,我可是你亲祖母,你竟算计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