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寗
书砚伺候裴芸换上,不由得双眸一亮,夸赞道:“娘娘,您穿这身可真是好看,若让太子殿下见着,定是要看愣了神的。”
听得书砚提及太子,裴芸不禁蹙了蹙眉,她穿什么与他何干。
也不是穿与他瞧的。
但人多口杂,这话到底不能说出口,她只扯唇笑了笑,道了句“熄灯吧”。
“是。”书砚伺候裴芸睡下,轻轻放下床帐,便提着床头的小灯出了殿门。
裴芸躺在榻上,一时还未有睡意,她在心里盘算着日子,若她没有记错,她兄长大败骋族的捷报当会在这几日抵达京城。
正思忖间,裴芸就听得殿门被推开的声响,她心下疑惑,缓缓坐起身。
李长晔快马加鞭自粟州而归,待赶到京城,已快到城门下钥的时辰。
他先是去御书房同庆贞帝禀了一些赈灾要事,庆贞帝心有不解,问事既未办完,缘何回来了。
李长晔只道,一些赈灾之事涉及机密,唯恐泄露,不好由人代为通传,加之也欲参加雍王大婚,可惜时间紧迫,没能赶上。
庆贞帝静静看了李长晔片刻,想着自己这儿子与雍王的关系向来不错,赶着回来参加他的大婚也无可厚非,便颔首道他一路过来,定然疲惫,早些回东宫歇下吧。
李长晔拱手而退。
离开御书房,他提步往东宫而去,入了东宫,步子是愈发快了。
常禄跟在后头,几乎赶不上他的步子,正想着到了澄华殿,得赶紧吩咐人备水,让太子沐浴更衣,不想太子竟是径直走过澄华殿殿门,往前而去。
这方向,还能去哪儿。
没一会儿,常禄果见他家殿下阔步入了琳琅殿。
琳琅殿的宫人乍一见得他,皆是目露惊愕,正欲出声通传,却见太子抬手制止。
书砚提着灯自殿内出来,才下丹墀,抬首一瞧,吓得险些喊出声。
“太子妃睡下了?”李长晔问道。
“回殿下,娘娘才歇下,这会儿当还没有睡着。”
李长晔颔首,旋即上前轻轻推开殿门,书砚忙上前替太子照亮。
见只有外殿留着一盏小灯,内殿却是暗着,李长晔不禁蹙了蹙眉,他分明记得裴氏同他说过,她已习惯了夜间在床头放盏灯的。
一阵窸窸窣窣的被褥声响起,内殿之人似是闻见动静,起身来看,随着书砚手中的灯盏逐渐靠近。
李长晔便见一只修长纤细的柔荑挑开一边床帐,其内之人幽幽探出半个身子来。
只一眼,李长晔双眸微张。
此时的裴氏神色慵懒,或是不明白缘何书砚去又复返,一双潋滟的杏眸里透出几分疑惑,她一头如瀑般的青丝垂落在胸前,盖住小衣下若隐若现的丰腴,外头的寝衣薄如蝉翼,松松散散,露出半片香肩,那胭红的颜色衬得她的肌肤愈发欺霜赛雪,媚意丛生。
仿若一朵盛放的,待人采撷的芍药花。
第30章 她未在上头写盼他回信的话
裴芸本想着书砚这么快回来,莫不是有要事要禀,然掀开床帐,透过那烛光看清站在书砚后头那人时,她讶异地几乎发不出声。
要不是头脑清醒,知晓自己并未睡着,她甚至又以为在做梦了。
先是家书,后是这男人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前世并未发生的事又多了一件。
裴芸虽不知太子是如何赈灾的,但也晓得,他不可能这么快就处理了差事。
她也不费心思继续猜,直接道:“殿下怎的回来了?”
见裴芸作势欲从床榻上下来,李长晔快走两步,上前阻了她。
“莫下榻了,仔细着了寒。”他在榻沿坐下,扯了搁在圆杌上的一件薄外衫,披在裴芸身上,这才解释道,“孤有事和父皇通禀,便回来一遍,后日一早就走。”
“那粟州那厢……”
“有小四在,当无甚问题。孤本还想着,若赶得及,或能参加十六叔的婚礼,可惜晚了一些。”
原是如此,裴芸本还有些疑惑,以太子的性子,怎可能轻易撂下那边的事不管。
不过诚王……
她怎觉得,太子这回之所以带诚王一道去,便是想着中途能回来一趟。
但转念一想,裴芸又觉得这般可能性实在太小,毕竟就算是雍王大婚,上一世他也并未特意回来,这次当也只是顺便。
且若他真的提前谋划着要回来,若不是因着向庆贞帝禀报,还能因着什么呢。
裴芸垂眸思忖间,就觉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抬首看去,与太子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陡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今夜准备睡在哪儿……
裴芸的疑虑很快得到了解答,太子站起了身。
“孤去沐浴,你且先歇息吧。”
裴芸嘴上应着,可哪里真的好就此睡下,这殿内只太子一人也就罢了,可有那么多宫人看着呢,她只得靠在床头,待太子沐浴归来,方才同他一道躺下。
“脚伤如何了?”太子问道。
“谢殿下关心,已然好全了。”
太子沉默了片刻,“这个月的月事可来过了?”
听得此言,裴芸生出的零星睡意片刻间烟消云散,她原想着他才赶回来,定然周身疲惫,哪里还会忖着那些旖旎事。
可他在此时问这话,还能有何意。
她小日子何时来何时走,常来请平安脉的郑太医一清二楚,裴芸扯不得谎,只得如实答他,“前两日刚干净……”
裴芸吊着一颗心,甚至已然准备好,却只听太子低低“嗯”了一声。
她等了好一会儿,没再等来任何动静。
太子似是睡了。
裴芸面朝里翻了个身,忍不住在心下犯嘀咕,既得只是来歇息,怎的就不回他的澄华殿去。
次日裴芸醒来时,身侧已然空空如也,太子从来比她起得早,只今日恰巧是休沐日,他就算回来也不必早朝。
裴芸换下一身寝衣,透过半敞的窗扇,见太子正抱着谌儿站在院中,谌儿肉嘟嘟的小手里紧攥着一朵粉嫩娇艳的海棠花。
打上回太子问她想在院中种什么后,过了几日,盛喜就又带着几个小内侍,一下种下了七八种花木,由春至冬,一年四季的时令花儿都有。
看着父子俩对着花圃而立,裴芸隐隐约约记起,而今种着海棠的位置似乎在前世种了一株桃花。
且那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而是在庆贞二十六年,即后年春突然出现。
前世的庆贞二十五年,是裴芸最绝望晦暗的一年。
先是谌儿的夭折,然后是她兄长战死沙场,卧病的母亲受不住打击,亦跟着撒手人寰。
一年内接连失去了三个亲人,裴芸一度病倒,曾郁郁寡欢了好一段时日,直到某一天,书墨推开窗,欲让她透透气,却有一片娇艳的粉猝不及防撞入她的眼眸。
她还是很喜欢桃花的,因得在苍州时,那她常和妹妹裴薇去小住的庄子里,就有一株几十年的桃花树。
琳琅殿这株桃花远没有庄子上那株来得大,可也是因着它,裴芸想起昔日美好的岁月,唇间久违地扬起淡淡笑意。
从略有些久远的记忆中收回思绪,裴芸沉默片刻,转身在妆台前坐下。
梳妆时,就听书墨道:“殿下今早一起来,就去了砚池殿看大皇孙,回来后,见三皇孙醒了,便抱着在院中溜达,还未用过早膳呢。”
裴芸没吭声,她晓得,书墨这话里多少有赞许太子的意思,可她并未觉得这有什么,他作为父亲,平素忙碌不能陪在身边也就罢了,可既然回来了,多关切一些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自内殿出来,太子已抱着谌儿坐在了桌前,桌上摆着御膳房才派人送来的早膳。
待裴芸坐下,太子道:“今日十六叔会带着他那王妃进宫谢恩,当也会去高贵妃那厢,孤欲见一见十六叔,太子妃可也要一道前去?”
太子既然发了话,裴芸也没有不去的道理,幸得她对高贵妃颇有好感,去她宫里也不至于厌烦,便颔首道:“臣妾同殿下一道去。”
膳后,太子将怀中的谌儿交给乳娘,带着裴芸往高贵妃的永安宫而去。
由宫人领着入了殿,裴芸才发觉诚王妃也在,乍一见得太子,诚王妃似有些意外,赶忙往太子身后看了一眼。
见得儿媳露出这般反应,高贵妃登时心领神会,笑道:“太子回来得可是突然,今早本宫听闻太子回宫,还以为秩儿也一道回来了呢。我家秩儿是个不成器的,打小在耕拙轩念书,便让先生们万分头疼,此番跟着太子外出,可有给太子添麻烦?”
“并不曾,四弟聪慧,虽是头一回出京办差,对诸事尚且陌生,但一点便通,假以时日,定能独当一面。”
高贵妃见太子神色认真地说出这话,心下一喜,她这个做母亲的最是盼望儿子有所长进,她也知此番诚王跟着一道,是太子所提,不由道:“让太子费心了。”
说话间,就听外头通传,道雍王和雍王妃来了。
想是从庆贞帝的御书房过来的。
裴芸向外望去,便见乌兰公主身侧,一人由侍从推着朝主殿而来。
那人虽五官俊逸,但面容沉肃,周身透着一股令人不敢随意靠近的冷意。
他坐在一类似素舆的椅上,但那比作为战车的素舆简约许多,底下两个轮子可由人推动前行,这是庆贞帝特命匠人为雍王所制,极适合腿脚不便的雍王出行。
可纵然这推椅再方便,但至丹墀处到底是上不去了。
那侍从显然是伺候雍王多年的老人了,将车推至丹墀处,就熟稔地扶着雍王起身,雍王能站立,但根本站不稳,不过四五步台阶,他走得十分艰难,走到最后一阶时,身子猛地一晃。
乌兰公主下意识要去搀扶,不想雍王似是察觉到她的意图,冰冷锐利的眸光骤然扫去,吓得乌兰公主身子一僵,只得将手收了回来,站在一旁,看着雍王被侍从扶着重新坐在了推椅上。
入了殿内,乌兰公主即如今的雍王妃,低身同太子及高贵妃施礼。
雍王不便起身,只能坐着见礼。
高贵妃笑意盈盈,亲自上前托起乌兰公主,“不必多礼,往后都是一家人了。”
太子亦冲雍王雍王妃颔首,恭敬唤道:“十六叔,十六婶。”
随意唠了几句家常,太子便与雍王一道去了院子里说话,留下一屋子女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
毕竟诚王妃性子赧然,裴芸嫁入东宫多年又养成了不爱多言的性子,而乌兰公主远嫁而来,与殿内几人又不熟悉,自也无话可说,只能和裴芸她们一样,时不时答高贵妃两句话。
正当裴芸觉有些无聊之际,随意向外一瞥,就见一内侍疾步入了永安宫。
他一副激动难抑的模样,见了太子,忙上前禀了什么,裴芸心有所觉,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尤是太子闻言折首朝她看来时,她一下便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果然,太子回头对着那内侍道了两句,那内侍转而向殿内奔来,跪在了裴芸跟前。
“太子妃娘娘,大喜啊,十日前,镇国公大败本欲偷袭的骋族,骋族元气大伤,落荒而逃,被乘胜追击的镇国公逼得不得不献上降书,陛下龙颜大悦,命镇国公班师回京,以受封赏。”
殿内众人闻言,纷纷同她贺喜。
裴芸的确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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