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敬如冰 第36章

作者:宁寗 标签: 宫廷侯爵 重生 先婚后爱 穿越重生

  听裴栩安提及江澜清,他眸光温柔了几分,“她不善女工,倒是颇通那掌家算账之道,或是不会想到给我缝制香囊的。”

  “会掌家,那敢情好,将来就有人帮衬母亲了。”

  见妹妹毫不犹豫地说出这话,裴栩安薄唇微抿,沉默片刻,忽而神色认真地问:“楉楉,你可是真心接纳澜清,便……丝毫不介意她的家世吗?”

  裴芸垂了垂眼眸,这一世的她的确不介意,可上一世却不是。

  在看到兄长将江澜清带回来后,裴芸勃然大怒,甚至因此与兄长生了争吵。

  她在东宫的处境本就已十分艰难,京中不少人嘲讽她的出身,若她兄长真的娶了江澜清,她教众人暗中耻笑之事便又多了一桩。

  一个身为县令之女的嫂嫂,只会让她蒙羞。

  前世在听到她说的这番话后,她兄长怔在那儿久久凝视着她,似不认识她了一般,然沉默了片刻,再看向她的眼神里添了几分心疼。

  他耐着性子告诉她,而今他得胜回京,受陛下封赏,裴家在京中风头正盛,若他再娶一位高门贵女,她又是太子妃,裴家权重望崇,定会被忌惮,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娶江澜清也没什么不好。

  可裴芸那时满脑子都是那些个贵妇贵女们讥讽的眼神,哪听得进去这些,直到许多年后再思索她兄长的这番话,才知不无道理。

  “家世算不得什么,我们裴家原也不是高门大户,没道理瞧不上江姑娘,只消兄长过得好,旁的我并不在意。”

  裴芸这话是发自真心,因她知晓,她兄长与江澜清是两情相悦。

  前世,在她兄长坚持与江澜清成婚后,裴芸因得厌恶她这位长嫂,从不愿与她多话,更是不曾问过她和兄长的往事。

  直至裴家经历诸般变故,裴芸几乎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后,才与江澜清这个嫂嫂的关系逐渐亲近起来。

  也自江澜清口中得知,当年她那当县令的父亲为攀附权贵,把她迷晕献给了她兄长,她兄长是君子,未曾碰她分毫,但念她可怜,将她留在邬南的将军府,言她若有心仪之人,可以他妹妹的身份出嫁,不想两人相伴三载,惺惺相惜,竟是日久生情。

  她兄长本欲去信,求母亲恩准两人婚事,在邬南与江澜清成亲,谁料邬南战起,他得以回京,这才将江澜清一道带了回来。

  江澜清没有什么不好,裴芸望这一世她得以和她兄长长相厮守。

  而她兄长也能亲手抱一抱前世他素未谋面的孩子。

  一刻钟后。

  裴栩安自殿内出来后,李长晔亲自送他出东宫。

  未亲眼见到李长晔之前,裴栩安早听说过这位当朝太子的声名。

  不仅以聪睿之姿,明达经义,同样心怀万民,凡他所到之处,无有不称颂拥护的。

  裴栩安曾十分担忧,他的妹妹可能当好这个人的妻子,做好这个太子妃,这种担忧,至今犹存。

  可那并非是对他妹妹的质疑,只是高处不胜寒,宫中诸事复杂,她又自小活得无忧无虑,没多少心机谋算,也不知这些年,是如何一人抵挡这京城的风雨的。

  裴栩安思忖间,却见太子侧首看来,目光倏然落在他的腰间,“镇国公这香囊可是太子妃所赠?”

  裴栩安有些惊讶,没想到太子竟能辨认出裴芸的手艺,他笑答:“是,太子妃从前也常绣香囊,但只给臣绣青竹,如今或学会了更多花样,还是头一回绣这兰芝纹予臣。”

  “青竹?”李长晔双眸微眯,右手不自觉拨了拨腰间那香囊的长穗子。

  “是啊。”裴栩安陷入十几年前的回忆里,眸光柔和如水,“太子妃心细,缝制香囊时,总依着所赠之人的喜好,臣那小妹的是桃花,母亲的则是莲荷,臣喜青竹,她自九岁习针黹始,便每年给臣绣一枚青竹纹的香囊……”

  裴栩安兀自说着,直到偶一侧眸,见太子薄唇紧抿,垂首沉思不语。

  “殿下?”

  李长晔停下脚步,看向他,“孤便送至此处,常禄会领着镇国公出宫门。”

  裴栩安隐隐察觉太子有些不对劲,可到底猜不出缘由,只能拱手道:“多谢殿下,臣便先告辞了。”

  李长晔立在原地,看着裴栩安离开的背影,眸色愈发冷了,他折身,阔步往澄华殿而去。

  甫一入了澄华殿书房,他径直行至那书案前,打开放在案上一角的螺钿漆盒。

  其内静静躺着一枚破碎的香囊,布料略微泛黄,当已有些年头,正面绣有松叶纹。

  这是大婚后不久裴氏亲手所绣,赠予他的,先头她还曾问过他,喜欢什么纹样。

  他说,他喜松之遒劲挺拔,顽强坚韧。

  之后,他便收到了这枚香囊。

  他将其日日佩戴在身上,直至被父皇派去平息匪祸时,不意被那匪贼的刀划破,他腿上亦受了重伤。

  也因着这伤,他行动不便,被迫养了好几日,才未能及时赶回去,陪裴氏生下谨儿。

  而那枚香囊,他没舍得丢,一直被他搁在此盒中。他不欲告诉裴氏他受伤之事,生怕往后他每回离京,她都忧心忡忡。

  李长晔盯着那香囊上的松叶纹,再看向自己腰间,那股子许久未浮现的烦躁又自心底深处涌出来。

  思及裴栩安所言,他隐隐意识到。

  或许这青竹香囊一开始就不是绣给他的。

第33章 孤不能来吗?

  在澄华殿目送太子与兄长远去后,裴芸才折身回了琳琅殿,累了一日,她阖眼懒懒躺在浴桶中,任温热的水放松整个身子。

  殿外突然响起些许动静。

  书墨心下疑惑,推门去看,紧接着,裴芸就听得一声慌乱的“殿下”,她惊了惊,猛地睁开眼。

  “殿下,娘娘正在沐浴……”

  身后旋即响起脚步声,裴芸折身看去,便见太子已然阔步入了浴间,一双清冷的眼眸落在她身上。

  思及自己未着寸缕,裴芸慌忙搂住自己,贴着浴桶沉到水下。

  “都下去吧。”

  太子低沉浑厚的嗓音响起,书墨书砚对视一眼,只得福身退下。

  “殿下怎突然来了?”裴芸强笑着问道。

  她眼见太子慢慢俯下身,将手撑在桶沿,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孤,不能来吗?”

  分明太子语气平静,并无起伏,可裴芸明显感受到了他的一丝不虞。

  不论是突然不管不顾地闯进来,还是莫名道出这话,裴芸只觉今日的太子有些异常。

  贴近了,裴芸便嗅到了他身上散发的酒气,今儿是庆功宴,她那皇帝公爹龙颜大悦,宴上众人定也跟着饮下了不少酒。

  适才与她兄长交谈时,她亦闻到了她兄长身上的酒味。

  太子莫不是醉了。

  “殿下玩笑了。” 裴芸端笑道,“臣妾只觉有些突然,还以为殿下当回澄华殿歇息了。”

  太子定定看了她片刻,“孤才送镇国公出东宫,路上听镇国公说了不少太子妃幼时之事,便想着过来瞧瞧……”

  “哦?”裴芸顺势道,“不知臣妾的兄长都说了些什么?”

  “镇国公说……你幼时也常给他绣香囊。”太子顿了顿,大掌落在她白皙细腻的面容上,指间轻轻拨开黏在上头的一缕湿发,“且总依着他的喜好来绣……”

  香囊,喜好……

  裴芸一瞬间似是明悟了什么,再看向太子时,便见他那眼眸若一汪寒潭,幽沉沉深不见底。

  莫不是她兄长说了什么,引得太子疑心,发现那青竹香囊并不是给他的。

  但很快,裴芸就镇定下来,既得太子并未挑明,兴许事情也非她想的那般。

  何况,一个香囊而已,她有的是说法,太子想也不会太过在意,定是她多心了。

  她思索片刻,笑道:“兄长记性着实好,好似有这么一回事,只过去太多年,臣妾那时又小,有些记不清了。”

  她朱唇微抿,观察着太子的反应,许久,就听得太子淡声道。

  “水凉了……”

  话音才落,裴芸便被一下拽了起来,还未来得及教四下的寒意侵袭,一件宽大的中衣就牢牢裹住了她的身子。

  太子抱着她,几步在浴间角落的一张贵妃椅上坐下,他扯了挂在一旁衣桁上的干净帕子,便欲替她擦拭身上未干的水渍。

  裴芸急急阻他,“殿下,臣妾自己来。”

  然话音未落,男人捏着帕子的大掌已顺着衣襟而入。

  太子神色自若,“孤也不是未替你擦拭过,夫妻多年,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谨。”

  裴芸坐在太子膝上,一只粗壮有力的手臂横在她身前,她的背脊只得被迫紧贴着太子滚烫坚实的胸膛,根本动弹不得。

  什么叫“也不是未替她擦拭过”,裴芸隐隐记起上回合房,她累得昏睡过去的事儿,莫不是那一回了。

  只消想到太子曾亲手替她擦拭干净了腿间的脏污,裴芸便觉周身不自在。

  他们的确是夫妻,可他亦是太子,她既自称“臣妾”,他便是她的君,除却实在避不开的时候,裴芸只想对他敬而远之,且越远越好。

  可太子却离她愈发近了,那巾帕一点点擦过她的肌肤,男人略显粗沉的呼吸亦在她耳畔回响,披在外头的中衣也不知何时顺着肩头滑下,那巾帕亦飘落在地。

  意乱情迷间,耳垂似被衔住,一股子酥麻陡然窜上背脊,裴芸忍不住自紧咬的朱唇间漏出一声嘤咛,她微颤着身子,只听男人低哑浑厚的嗓音响起,“明年,太子妃还会给孤绣香囊吗?”

  裴芸瘫软在他怀里,声若蚊呐,“只消殿下不嫌弃,臣妾自然会做。”

  是真心的吗?

  李长晔不敢去想,便如同那香囊之事一般。

  适才,他故意试探,分明瞧见她在听见那话后,眼神晃了一晃。

  兴许真的如他所料,那青竹香囊根本就是她绣给裴栩安的。

  而她之所以赠了他,不过是因着那日常禄开了口,她逼不得已。

  也因得赠了他,她只得给裴栩安另绣一个纹样。

  若真是如此,李长晔只想知道,她是不是从未存着替他绣一只的打算,才会在他已在琳琅殿待了一夜的情况下,仍没有将香囊给他。

  不是忘了,而是,根本不存在那只香囊。

  李长晔闭了闭眼,他深知自己不该为了一个小小的香囊而思虑过多,兴许他只是猜忌太过,真相原就是她说的那般,并不复杂。

  虽这般想着,李长晔心底的烦躁却是一分未减,他垂首看了眼累得趴伏在他怀里,昏昏欲睡的娇人儿,埋首,缓缓收拢双臂,似要将她永远这般囚困住。

  可分明只是一个香囊。

  一个香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