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寗
她看向程思沅,“诚王妃不想知道,诚王殿下可还在乎你吗,法子很简单,你可想一试?”
程思沅怔了怔,迟疑片刻后,问道:“如何试?”
裴芸不言,只笑着将视线转向一脸疑惑的李姝棠。
近申时,京城诚王府。
诚王坐在书房内,却是无心看书,指尖不自觉在桌案上点着,时不时将视线投向窗外。
直到看着角落里那莲花更漏的漏刻显示为申时,他才焦急地朝外唤了一声。
一个家仆推门而入,诚王蹙眉问道:“王妃还未回来吗?”
“回王爷,王妃还未回呢。”
诚王眉头皱的更紧了,都这么晚了,他那三嫂是要将她留到几时,莫非又要过夜。
他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却又蓦然停下下来,对那家仆道:“派人入宫,将王妃接回来。”
那家仆正要答应,却听院中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是门房来禀。
诚王眸光亮了些,但又尽力止住笑意,刚想问是不是王妃回来了,却听门房道:“王爷,二公主殿下来了?”
“谁?”
诚王纳罕间,就见得李姝棠喊着“四哥”喜笑颜开地进来了,还不等诚王问,便径自道:“棠儿特意来给四哥道喜来了。”
诚王正烦着,自认哪里来的喜,就听李姝棠紧接着道:“今早,四嫂去了皇祖母那儿,称自己愿意和离,四哥眼下可是如愿以偿,这会儿,四嫂……哦不,程姐姐当是坐上了前往黎西的马车,怕不是已出城门了。”
第74章 我们重新学着做夫妻吧
“什么!”诚王抓住李姝棠的肩膀,心急如焚,“她,她何时走的?”
李姝棠眨了眨眼,“有大半个时辰了,应是往东城门走的。”
她话音未落,诚王就高喊着“备马”,边慌乱地奔出门去。
李姝棠立在原地,看着他四哥仓皇的背影,没忍住,漏出些许笑来,摸着鼻子心下嘀咕,自己这戏当演的还算不错吧。
那头,诚王马不停蹄地出了东城门,那日他也不过气极,才会在母妃面前说出那句和离,可他心里哪里舍得。
打成婚那日掀开她的红盖头,在龙凤花烛晃动的火光下,看到她赧赧地对自己笑,他这一世便认定她了。
可她怎就走了呢,还走的这么决绝,连一句话都没给他留下。
诚王纵马疾驰至少追了十里,路上拦停了几辆马车,可里头压根不是她。
若要回黎西,她当只有这一条官道可走才对,诚王复又往前行了近一里,见前头有一茶肆,其间坐着一个戴着幕篱的女子,便慌忙翻身下马,落地时还因着太急,一下崴了脚。
他一瘸一拐入了茶肆,可离得近了,即便没能看清那女子的容貌,他也认出那并非他的沅儿。
脚踝处传来阵阵痛意,在一片荒野间看着天边暮色沉沉,夜幕将临,诚王蓦然有些崩溃了。
茶肆内三两歇脚的旅人,就这般看着那一身华服,清雅矜贵的男子绝望地倚在四方桌沿上,哭得涕泗横流。
正当诚王哭得难以息止之际,只觉有人在他肩上拍了拍,一道熟悉的,温婉柔和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
“殿下,殿下。”
诚王转过头,那张娇软可人的面容带着几分纳罕映入他的眼帘。
程思沅被男人一把拽入怀中,见他霎时哭得更凶了,只得抬手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殿下……您怎么了?”
“沅儿。”诚王抽抽噎噎,“本王……本王还以为你走了。”
“臣妾没走啊。”程思沅一下反应过来,这当就是太子妃说的法子了,没想到竟这么有效,她也不想骗他,“太子妃安排了一辆马车,将臣妾送到这儿,说让臣妾藏在附近,没想到就等到殿下您了。”
诚王终是知自己中了计,也对,就算和离,也不至于不同他说一声就走,留在诚王府的东西都不要了吗,他也是太过着急,一时都忘了深思。
他抬手擦了把眼泪,凝视着程思沅,郑重道:“沅儿,我们不和离,本王错了,本王不该说那样的话,不该伤你,你原谅本王好不好。”
程思沅鼻尖骤然涌上一阵酸意,她强忍着眼泪,“怎是臣妾原谅殿下,殿下难道不怪臣妾骗了您那么久吗?”
诚王摇了摇头,“那有什么要紧的,本王想通了,你若非心里有本王,也不会伪装了那么久,你定也很累,本王不该气你的。”
“真的……不要紧吗?”
程思沅明白的,她这样的姑娘,即便不嫁给诚王,嫁给旁的男子,指不定也得这般掩饰着过日子,毕竟谁会想要她这样的妻子呢,她小心翼翼,仍是不确定地问道:“就算臣妾力敌千钧,食如饕餮也没关系吗?”
诚王攥住她的手,定定地告诉她:“没关系,有什么关系呢,本王喜欢的是你,不管你什么模样,那都是你。”
听得此言,程思沅到底没忍住,任由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她反抱住诚王,“殿下,其实臣妾也舍不得,若殿下与臣妾和离了,臣妾恐怕余生都不会再嫁了,因为臣妾应当再遇不到像殿下这般对臣妾好的人。”
诚王自觉有愧于这话,毕竟若非他口无遮拦,她又怎会因“和离”一事被京中众人在暗地里耻笑呢。
“天晚了,我们回家吧……”诚王抬手给她抹了眼泪,柔声道,“本王让他们做一桌子菜,往后你想吃多少便吃多少,可好?”
程思沅点点头,然才走了一步,见诚王一副痛得呲牙咧嘴的样子,秀眉蹙起,“殿下,您的脚……要不您还是和臣妾一道坐马车回去吧。”
见诚王颔首,程思沅先摇手招来了藏在路边灌木丛里的马车,旋即牵着诚王那马系在茶肆旁的树上,给了老板一些碎银,让他且先帮忙看顾着,之后就会有人将这马领走。
那老板听得诚王的自称,已然晓得了他的身份,点头哈腰哪里敢不答应。
程思沅安顿好一切,转头就见诚王忍痛正艰难地往马车上爬,她想了想,疾步上前,搂住诚王的腰一下将他抬抱了上去。
诚王瞪大双眸,转头看了她一眼,旋即强笑着钻入车厢。
适才他这王妃抱他时,他怎觉自己好像个娇娇弱弱的小媳妇。
“待这脚养好,本王要开始习武了……”
程思沅在诚王身侧坐下,就听他嘟囔道。
“殿下不必怕。”她下颌微抬,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道,“以后您若遇了危险,有臣妾保护你。”
诚王沉默了一下,问道:“你……会武吗?”
“不会。”程思沅摇头,“因臣妾的母亲说,臣妾这一身蛮力已是可怕,若再习武,将来只怕更要吓着您。”
“哦,那便好……”
诚王长舒了口气。
不然他怕往后两人生了争执,她一气之下对他动了手,他可实在受不住她一拳啊……
夫妻俩坐的马车晃晃悠悠往京城而去,此时停在官道另一侧的一辆马车上,一只纤白的柔荑缓缓放落车帘。
裴芸就知诚王不可能真的任由诚王妃与他和离。
想起二人适才的对话,她鸦羽般的眼睫低垂。
他们小夫妻如山间泉水般清冽澄澈的感情难免令她有所动容,甚至让裴芸忍不住想,若她当年早些与太子坦诚,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隔阂,是否也会是这般模样呢。
思至此,她扬唇笑了笑,都过去了,而今她只喜欢往前看。
次日,诚王一瘸一拐地特意去了趟东宫澄华殿。
看他踏进来时,春风满面,喜上眉梢的模样,李长晔便知事儿当都已经解决了。
果然,只见诚王对他拱手施礼道:“三哥,我今日是特意来道谢的。”
李长晔稍一挑眉,“谢孤?”
“三哥也是要谢的,三哥昨日那话也算是点醒了我。”诚王嘻嘻一笑,“不过,我主要是想感谢三嫂,但我不好去她宫中亲自道谢,就只能让三哥代为转达。”
诚王思索片刻,又道:“三哥,其实……昨日我也看出来了,你与三嫂之间,似生了些龃龉,可你还是很在乎三嫂的。”
李长晔眸光黯淡了几分,他薄唇抿紧,并未言语。
诚王就知他说中了,“三哥,昨日我听到沅儿离开的消息时,才恍然大悟,我不能没有她,我甚至不敢想象往后没她的日子该有多痛苦,如此想着,我就为前段日子放不下那些自尊冷待她而后悔,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呢。所谓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忆,若因着一些事,让岁月就这般平白蹉跎,三哥不会觉得很可惜吗?”
李长晔闻言沉思了许久,倏然喃喃了一句“你说的很对”,猛地起身阔步往殿外而去。
因他走的太快,诚王仍懵怔着站在原地没反应过来,常禄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吩咐身侧的小内侍带上伞再去追赶太子,旋即笑着走过来,躬身道:“奴才多谢王爷,我家殿下已然苦恼了好几日,多亏王爷这话点醒了他。”
皇宫,御花园。
裴芸在琳琅殿内憋得慌,便抱着谌儿出来透透气,嗅嗅九月最后的桂花香,不想原还晴空万里的,没一会儿却积聚了一片乌云,眼看着便要下雨了。
她们出来时也未带伞,书墨见状劝道:“娘娘,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裴芸颔首,然眸光瞥见湖中那座曲桥,视线和脚步顿时凝住了。
“你们先带着谌儿回去,我……一会儿便来。”也不等书墨答应,裴芸便径直往那曲桥而去。
不由自主,鬼使神差的,她就这样,走到了曲桥正中。
前世她便是从此处掉落而亡。可裴芸并不畏惧这里,虽死在这儿,她却亦得到了重生。
头顶乌云层层叠叠,似随时会压下来,湖风掀起她的裙摆,不知何时,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
裴芸望着泛起涟漪的湖面,出神之际,骤然听得一声“殿下”,侧眸看去,便见太子接过内侍手中撑开的伞,疾步朝她而来。
前世记忆和眼前画面仿佛在重叠,曲桥坍塌前,他也是这般朝她走来。
那模样,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
这么久以来,裴芸头一回生了兴趣,前世,他想对她说的究竟是什么呢。
太子停在她跟前,将手中的伞伸来,遮挡飘落在她身上的雨水。
她抬眸看去,就见他嗫嚅半晌道。
“孤……孤前几日一直想不通,因孤无法经历你所经历过的一切,便觉愧对于你,无脸见你,可小四说的对,孤不能始终沉浸在这份懊悔中而任岁月流逝,那只是逃避而已。”
他朝她走近一步,“往后不管你恨孤也好,厌恶孤也罢,孤都会缠着你,只望你在困境时能让孤多分担一份,可好?”
裴芸眼见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男人,任由自己被雨水淋湿,就这般低着脑袋,用一种祈求的眼神注视着她。
可分明从前,裴芸印象中的太子清冷高傲,不可向迩。但重生后的两年来,这一切开始渐渐被打破。
起初,她对他恭敬疏离,虚以委蛇,只想与他维持表面的平和,后来,他们之间解开了很多误会,她亦察觉到了他的心意,又企图顺势利用他对她的喜欢谋求什么。
然或是眼下看到他对她的好,能做的妥协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得多,裴芸忽又不满足了。
她轻拉了他一把,将他自那雨中拉入伞下,旋即启唇,缓缓道:“殿下,我们重新学着做夫妻吧。”
李长晔双眸微张。
“臣妾不懂夫妻究竟是什么,该是什么样的,但这么多年,似乎也未曾与殿下做好这夫妻。”
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学会做夫妻呢,一辈子吵吵嚷嚷,针锋相对,相看两厌的何其多,却仍选择将就着过完这一生。
但裴芸不愿将就,重来一回,既未来还需与他做那么多年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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