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决绝
他们这次出来，是有任务的，上头让他们宣传“戒烟药”。
他们有事要做，对谭峥泓的态度比之前要冷淡，一心想着要如何完成任务。
对此，谭峥泓不明所以。
之前那两人特别热情，他还以为他们是自来熟的性格，原来不是？
正这么想着，谭峥泓就听到那两人聊起戒烟药。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戒烟药！
桑小姐在书里写了，戒烟药这东西不存在！
不等那两人把电车上的气氛搞热烈，谭峥泓就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戒烟药，你们别瞎说。”
那两人中的一个开口：“怎么没有？广州那边已经有了，是有人从国外带回来的。我哥就是靠戒烟药戒掉大烟的。”
谭峥泓也提前看过《一个士兵》。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兜售“戒烟药”的骗子有很多，脑子里全是桑景云写的东西，当即道：“那他们戒掉鸦片以后，是不是戒不掉那所谓的‘戒烟药’了？听说有些人，会用跟鸦片一样容易上瘾的东西，冒充戒烟药。”
那两个装成谭峥泓老乡的人，脸都黑了。
谭峥泓再次开口：“你们看过《一个士兵》吗？这本书里，写了一种叫吗啡的东西，说不定就有人把吗啡当成戒烟药出售！用了吗啡以后，确实不惦记鸦片了，因为吗啡是从鸦片里提炼出来的，用吗啡跟用鸦片一样。”
听到谭峥泓这话，那两人黑了的脸，又变得惨白。
姜老二要拿吗啡冒充戒烟药的事情，他们是知道的，但他们怎么都想不到，谭峥泓竟然也知道。
这谭峥泓，是从哪里知道的？
谭峥泓并不知道自己两个“老乡”心里的纠结。
他在提到《一个士兵》之后，话匣子就打开了，问电车里的其他人：“云景先生的《一个士兵》真的很好看，你们看过吗？里面很多士兵，都吗啡上瘾。”
电车上有人不知道，但也有人知道，知道的人立刻开口：“我知道，我看过这个故事！”
谭峥泓一下子高兴了，然后就跟对方聊起《一个士兵》。
聊着聊着，他还看向自己的两个“老乡”，语重心长地开口：“你们应该去看看云景先生的书，免得被人骗。”
专门来骗人的两人：“……”
电车到县城时，谭峥泓还有些意犹未尽，想再说点什么。
但他要跟桑景英分开走，只能跟自己的两个保镖聊起来。
因为谭峥泓的缘故，这趟电车上的人，并没有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戒烟药这件事。
可是，在上海县城，还是有很多人相信。
鸦片不是好东西，很多人都知道。
少数有钱人，或许觉得抽一点没什么，但普通人都是想戒掉的。
抽大烟太费钱了！而且抽久了之后，身体就废了，干不了活。
现在得知有戒烟药卖，很多人都想买。
“你们听说戒烟药的事情了吗？”
“也不知道哪里能买到！”
“我打听到消息，说是有人弄来一批戒烟药，会在码头那边出售。”
“听说那些戒烟药的价格不便宜。”
“就算不便宜，我也要买，我想戒烟！”
“那你一定要早点去，不然就被卖完了。”
……
曾经跟汪大头一起去找桑学文的崔老三，就是疯狂想买戒烟药的人之一。
前段时间，汪大头死了，说是被淹死的，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其实是被打死的。
这让崔老三很害怕，他怕自己有一天，也会被打死。
如果他能像桑学文一样，把大烟戒掉就好了！
他不想烂泥一样活下去。
崔老三其实不止一次尝试戒大烟，只是一直没有成功。
现在听说有戒烟药，他欣喜若狂，找自己的哥哥借钱：“大哥，等我把大烟戒了，一定找个正经活儿干，一定不再麻烦你们，你借我一点钱，让我买戒烟药吧！”
“二哥，等我把大烟戒了，以前欠你的钱，我都会还的！”
“大哥，你可怜可怜我，给我一条活路吧！”
“二哥，我真的想改好……”
……
崔老大和崔老二不是富豪，只是有些小钱而已。
他们的子女都大了，开销也大，家里人不止一次跟他们吵闹，不许他们再去接济崔老三。
为此，这半年，他们除了给崔老三的妻儿一些吃的外，再没给过崔老三钱。
现在崔老三想借钱买戒烟药，两人都有些犹豫。
最后，还是崔老大开口：“老三，我们不会给你钱，毕竟钱到了你手上后，你大概率会拿去买大烟。至于这戒烟药，我们先看看，若是当真有效，就买来给你。”
崔老三道：“大哥二哥，这戒烟药量很少，去迟了，可就买不到了！”
在崔老三的死缠烂打下，崔老大和崔老二决定去打听一下戒烟药的事情，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们就第一时间去买这戒烟药。
崔老大和崔老二这一打听，还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这戒烟药，会在后天早上出售，但现在，已经有人开始试用。
上海县城的一个大少爷，在使用了戒烟药后，就不抽大烟了！
看来这东西，确实有效果。
崔老大和崔老二当即决定，后天早上，他们一起去购买戒烟药。
而在上海，想要购买戒烟药的人，不只崔家。
县城某个狭小的破房子里，一个五六十岁，满脸愁苦，衣着破烂的妇人对儿子开口：“我也想给你买戒烟药，但家里实在没钱。”
瘦骨嶙峋神情癫狂的男人紧紧抓老妇人的手，声音嘶哑：“娘，只要我戒掉大烟，家里肯定会有钱的，娘，你想办法凑点钱吧！”
这妇人落下泪来：“现在我们家，哪里还能凑到钱？我已经连娘家都回不去。”
这妇人的儿子突然道：“娘，我们把大丫卖了吧，等卖了大丫，我就有钱买戒烟药了！娘，等我戒了大烟，一定好好干活，再把大丫赎回来！”
这人嘴里的大丫，是他的大女儿。
他抽大烟，把家里抽得一穷二白之后，妻子就回了娘家，早已再嫁。
但儿女还留在家里。
大丫是最大的，已经十一岁，这孩子虽称不上美女，但也有几分姿色，能卖一些钱。
“这不行！”妇人拒绝。
她在外面做帮工挣钱，现在家里家外，都靠大丫操持，这个家不能没有大丫。
她也舍不得卖掉大丫。
“娘，我会把大丫赎回来的，娘，我想戒烟！”这人涕泪横流地哀求起来，又说戒烟药不多，若是不能尽快拿到钱，可能会买不到……
妇人不想卖掉孙女，但自己儿子这么个样子，即便她不同意，也可能偷摸把她的孙女卖掉。
说不定还会把她孙女卖去腌臜地方！
妇人只能同意下来，然后带着孙女出了门。
现如今，在法律上，人口买卖早已禁止，但在实际生活中，卖儿卖女的事情并不少见。
妇人带着孙女儿，去找上海县城有门路的中人，给对方跪下磕头，让对方帮自己的孙女儿找个去处：“可以是签个长契，让她去给大户人家当佣人，也可以给她找个婆家，只要那家人好就行……”
老太太说着说着，失声痛哭。
她的孙女儿大丫跪在她身后，也哭个不停。
那中人却面露难色：“老太太，不是我不想帮你，你这要求，可不好达到！真要是好人家，肯定有无数人争着抢着要去干活，要嫁进去，哪里轮得到你？而且他们也要身家清白的人……”
现如今大户人家找佣人，那都是千挑万选的，可不会要个瘦巴巴的小姑娘。
至于娶媳妇……出得起钱还和善的人家，无数人争着抢着要嫁，人家根本不会要一个干瘦的小孩子。
尤其是，这个小孩子还有个抽大烟，并且为了抽大烟到处借钱、偷鸡摸狗的爹。
老太太趴在地上哭。
洪玥出来买东西，正好瞧见这一幕。
她看了一会儿，实在心疼那个小姑娘，也就花二十元，将人买下。
当然不能说是买，实际上是这个小姑娘跟她签了一份八年的契约，要在她家干八年活儿。
一般请个佣人，一年至少给十元，二十元绝对签不了八年。
但这个姑娘年纪太小，人也太瘦，一看就知道干不了多少活。
二十元签八年，这是市场价。
而对洪玥来说，二十元是她画五册连环画的收入，她只需要半个月就能赚到。
用半个月的收入，就能救下一个人，洪玥深刻地意识到有钱的好处。
大丫的父亲卖了女儿筹钱，想去买戒烟药，而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
他们筹到钱后，又想尽办法，打听到卖戒烟药的地方。
出售戒烟药那日凌晨，很多人来到码头附近，聚在一个铺子门口。
这天是农历二月十六，正好是月亮最圆的时候，因此虽然天没亮，但也有光线，能让人看清周围情景。。
一个早起来码头这边讨生活的人，见一家铺子门口聚拢了这么多人，很是惊讶，好奇地询问那些排队的人：“你们在做什么？”
那些排队的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满是狂热：“我们是来买戒烟药的。”
“吃了戒烟药，就能戒掉大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