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100章

作者:三六九龄 标签: 种田文 爽文 科举 成长 轻松 穿越重生

  ……

  那日后来,沈持捏着这张告示在邱长风屋中坐了许久,两人说着话不知因何不投机了,他被道长甩着拂尘撵出来……

  次日,一道骨仙风的道士出现在黔、安两县,他对当地的百姓说,他们不日即将要发一笔小财。

  百姓们淳朴,笑了笑没当回事。

  哪知三日后。

  黔、安两县当地的县衙贴出搬迁告示,每户赏银六两。

  告示一张贴出来,一些正因为家中变故,走投无路的人都没多做考虑,立马跑到县衙去问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直接画押拿银子走人,迁出就迁出,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呢。

  他们甚至激动地说道:哎呀那道士,不,神仙的话是真的,当真发了一笔财啊。

  两县自打支摊子登记要走的户数后就没停歇过,一直到黄昏时分,县丞都看不清楚花名册了,才收工回去。

  可是许多人拿了银子之后,却不知道迁到哪里能讨生活,又犯难了。

  这时候,那名道士又出现了,他说这笔小财之后还有一笔大财。

  百姓们把他围住,问大财怎么发,道士说道:“好办,拿着这钱到铜仁县去。那里会有贵人,带你们发大财。”

  “铜仁县?”百姓们之中有人讶然:“不就临着咱们县,穷得叮当响,到那儿去能发什么大财?”

  道士呵呵一笑,故弄玄虚:“去了你们就知道啦。”

  “前几天神仙告诉咱们发小财,”有人说道:“今日官府不就给发了六两银子嘛,反正要迁走,去哪儿不是去,铜仁县还近呢。”

  “那倒是,”更多的人说道:“就去铜仁县吧。”

  两县的百姓收拾家当,携带老幼,陆陆续续迁往铜仁县。

  ……

  告示贴出来的第五日,黔、安两县已经走了大约有三分之二的人,县中空荡荡的,寂寥,冷清。但有一些当地的大户人家守着祖宅大骂:“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你就出六两银子就让我搬迁,我不走,来呀,发大水呀淹死我算了……”

  大户人家看重祖籍祖宅,不像那些贫穷没落的人家,说迁走就迁走了。

  县衙倒也没对他们用强。

  只是不几日后,又来位更有仙气的老道士,他笑呵呵的胡须长长的,说能断人祸福吉凶,说不对不要钱,谁都能来算。

  忐忑中的人像是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他摆下摊子没有一会儿,就来了个穿襕衫的读书人,上来就说他被迫迁居的事情,问老道士这里还能不能留下。

  “贫道观郎君面色,”老道士说道:“有化龙出头之志,但囿于这地势低洼之处,恐难如意,何不搬到东北方的高处去呢?那里可让郎君日后顺风顺水,是个福地啊……”

  读书人抬起头,朝东北方看去,咦那不正是铜仁县吗。

第104章

  迁往铜仁县, 难道是天意吗?

  读书人眼中涌出泪来:“想我章家世代扎根于此地,乍然要迁走,犹如百年老树被断根拔出, 将不知飘零何处,实在是痛心啊。”

  他姓章, 身后的章家是黔、安两县最大的宗族。

  老道士看着他,微微叹口气:“郎君博览群书, 岂不闻秦‘徙天下豪富于咸阳十二万户①’,汉‘实关中’迁三十万户, 又有明洪武为了填豫州府、济南府, 令山西府百姓每家徙人口前去, 四口之家甚至要迁出三人,黄淮一带至今还流传着‘问我祖先何处来, 山西洪洞大槐树。②’的民谣……纵观历朝历代, 哪里的土地上不是人来人去,何处又不是飘零人之‘吾乡’, 贫道今日多嘴劝一句郎君放宽心思, 顺势而为吧。”

  黔地山间的凉爽天气, 章姓读书人的额上竟渗出细密的汗珠,良久,他对老道士深鞠一躬,声音干涩地说道:“多谢老神仙指点。”

  说完, 他转身踉跄而去。

  老道士望着他的身影, 微眯起眼。

  天快黑的时候他收拾起签筒、卦书往回走, 走到半路遇到来接他的一熟人,沈持,这位少年官员近日来面色疲惫, 眼下淡淡的乌青透出无法言说的殚精竭虑,老道士莫名有些心疼,语调温和地说道:“沈大人,贫道尽力了。”

  这是他平生头一回摆卦摊子充作算命先生,外带说些鬼话招摇撞骗,真怕师祖在天上气急了扔个雷下来劈他一顿,骂他个狗血淋头。

  “谢谢姜道长,”沈持对着他深作一揖,道:“要不是道长肯出手帮忙,在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身微言轻,能做的实在是不多,凡事都要迂回推行,为达目的不得不用些非常手段,起初和邱长风说这件事的时候,邱道长气得道心都差点儿毁了,高高举起拂尘追着他打,但那拂尘不仅最终没落到他身上,二位道长也倾力配合他演了这么一出戏,步步天衣无缝,这桩事情,大概会在他的心焦与忐忑中平稳办妥。

  ……

  又过了两日,章姓家族迁出,去往铜仁县安家。

  章家一走,许多犹疑不定的大户人家逐渐转了主意,接二连三有人接了县衙发放的六两补偿银子,拾掇家资,举家迁至铜仁县。

  到了七月底,两县的县丞再清点户籍名册时,两县已只剩下两三户人家了。不过看着一日比一日空荡的县,已经有人坐不住了,来打听现在县衙还给不给银子,多半是要搬走了。

  从告示张贴出来到两县百姓尽数迁出,前后历经小二十天,总算尘埃落定。

  与此同时,黔、安两县的百姓一家一家先后来到铜仁县,把巴掌大的县城塞满了人,由于他们手里都攥着补偿银子,眼下暂且生计无忧,因而处处都是孩童吵闹,大人吆喝,吃喝拉撒睡的市井气息,热闹非凡。

  沈持时常穿一件常服去铜仁县新迁来的百姓之中转悠,偶尔兴致来了,还会听一听说书人临时支个摊子,给围过来的人讲诸如吕不韦囤积国君易种秦国的演义等等……悠哉如斯。

  回想起半个多月之前,那会儿黔州知府焦砚推诿,将黔、安二县百姓迁出的棘手事甩给他的时候,是何等的一筹莫展,寝不安席,总算过去了。

  八月初,秋云入山,秋风起,芦花飞。

  这日,沈持坐在驿站中摆弄弩机,有人来报说黔州知府焦砚来了,他起身迎出去。

  一番寒暄后,二人在驿站的屋中相对而坐,每人手边放着一杯清茶。

  焦砚四十多岁的年纪,须发修理得齐整,面白眼细,他二十多岁考中同进士,之后外放来黔,二十多年间未曾易地,一直从九品县令做到正四品知府,终能执政一方,也算是读书人之中的龙凤。

  “沈大人,”他一拱手对沈持说道:“花费大半来月,黔、安两县百姓已全都迁出,不知大人打算何时动工开矿啊?”

  焦砚故意抬高声调咬着“花费大半来月”这句,有嘲讽,甚至还有不满——为那几户贱民大费周章,生生错过了钦天监博士苗芹选定的开矿吉日,值吗?

  早按他说的,贴一张公告出去限时迁走,两县人员爱走不走,爱去哪儿去哪儿,官府一概不过问,不知能省多少事,得以提早多少天开矿。

  如此一来,连开矿的吉日都没赶上,工事停滞不前,多叫人窝火。

  沈持提起茶杯盖子,他轻刮两下茶水泛起的沫子,说道:“此事下官做不了主,须得问过朱大人,请苗大人再择吉日吉时。”

  焦砚故作惊讶:“工部上下不都听沈大人你的吗?朱大人迟迟未说动工,不就在等大人这边发话吗?”

  沈持听他阴阳怪气一番也不动怒,只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清茶:“在下虽官在微末,但为官者受陛下所托,为朝廷办事,桩桩件件不得不思虑周全,步步为营,半分不敢急功近利生怕辜负君恩,在下想,朱大人没有号令动工开矿,也是出于这般思量,”他放下茶盏,轻声慢语:“焦大人,你难道——不是一样吗?”

  这话将焦砚心中的怒火拨了开来,噌地窜成一大片,他搁在茶盏上的手倏然微抖,将茶水振了些出来,泼湿了官袍大袖的边缘,他冷笑一声说道:“沈大人说得好极了,你我都是为朝廷办事,当周全,当周全啊……”

  沈持微一挑眉头,又饮了口清茶。

  “告辞。”焦砚拂袖而去。再跟姓沈的同处一室,难保他不生出杀心。

  他出门后,赵蟾桂进来收拾残茶,小声问沈持:“焦大人为何这么急着开矿?”

  沈持说道:“每年的八月初是吏部考核地方官员的时候,考功司会依据他们的政绩向陛下举荐拔擢人选,调任京城入六部或者去大理寺、京兆府等衙门做京官,我想,焦大人之所以急着开矿,是想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他的政绩添上一笔,好在吏部的考核中多几分胜算,早日调往京城,距庙堂近些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黔地贫苦人少一直是本朝的官员贬谪流放地,在这里为政极难捞到拿得出手的像样政绩,焦砚苦熬多年,好不容等来一个为朝廷采矿工事效力的良机,却被他横插一手耽搁了吏部考核的时间,哪能不恨他的。

  “那,大人,”赵蟾桂唉声叹气:“这梁子算是结大了。”

  彻底把姓焦的给得罪了呀。

  沈持极淡地“嗯”了声,他早知道会这样。只是当初在权衡之后,仍没有妥协罢了。

  “大人,以后他会给你使绊子吗?”赵蟾桂担忧地问。

  沈持没说话。

  山风穿窗棂而过,将书案上的书翻得哗啦作响,停下来时,书页中的一行小字——“内不愧心,外不负俗。③”,在夏阳的映照下镀了一圈光芒,熠熠生辉。

  驿站的另一处小院中。

  胡见春来见工部侍郎朱文济,说道:“朱大人,沈大人已将黔、安两县的百姓安置妥当,咱们也该请焦大人征发人力了。”

  “黔、安两县的人,”朱文济缓缓问道:“一户不落,全搬走了?”

  胡见春说道:“全搬走了。”

  “想不到啊,”朱文济带着些许感慨说道:“沈修撰竟颇有些手段。”

  他本想拿捏沈持一下让他栽个跟头长长记性,没想到那人就是不让他如愿,想来是他小觑了沈持。

  顿了一顿之后,朱广济依旧叫人看不出情绪地说道:“你去召集人来,咱们商议些事情。”

  胡见春去知会吕、严两位工事以及沈持,说要一道往堂屋议事。

  “在下这就来,”沈持说道。

  他换身衣裳过来的时候,见朱文济正带着工部员外郎胡见春,工事吕居、严诩等四人在画图,大概是要敲定开矿时从哪里凿山,从哪个方向开矿洞等相关事宜。

  “沈大人坐。”朱文济客气地道。

  沈持与他们见了礼才落座。

  片刻后,胡见春指着一张手绘的采矿图说道:“朱大人,依下官的经验,要是从这里开始凿山开矿洞,以七十左右的矩度——后世所说的角度,斜挖进去,约摸十来米处就该能看到矿石了……”

  工部官吏这些日子并未闲着不动,而是又堪了几次铜仁县境内的山体,一点点绘制了更为详尽的开采工事图。

  吕居和严诩各自推算了后说道:“朱大人,下官也觉得从这里开始凿山较好。”

  沈持不懂这个,只能坐着听他们商议。

  朱文济拿起来看了数遍,半晌,他以手指点了点说道:“嗯,就按照胡大人算的,从这里凿山。”说完,他将图拿给沈持:“沈大人请过目。”

  沈持说道:“下官是外行,不懂矿务,一切全听朱大人调遣。”

  朱文济满意颔首。

  吕居:“那下官去问问苗大人,再择个吉日良辰。”

  朱文济瞧了一眼沈持,点点头说道:“去吧。就说这次不会再改日期了。”

  “朱大人,下官这就去从大万山矿局挑一些经验老道的工匠,”严诩说道:“让他们放下手头的活儿,先帮着这边凿开新矿的头一个矿洞。”

  开新矿之初由于要依地质状况应变,因而要用一些有经验的老矿工来凿山,等挖到矿石,矿洞成型时,再慢慢增添征徭役来的人力。

  要是新矿储藏量大,征徭役的人力不够用,则还需要额外雇佣人手。

第105章

  今儿是八月初七, 钦天监博士苗芹择了本月的十一日凿山开矿,尚有四五日功夫叫他们再核准工事的诸多细节。

  朱文济领着胡见春等工部官员不停地堪山,画图, 再堪山再画图,连日来案牍劳形, 人人不修边幅胡子拉碴,乍一看还以为是逃荒来的难民, 要不是身上穿着糊了尘土的官袍,着实瞧不出是食俸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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