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112章

作者:三六九龄 标签: 种田文 爽文 科举 成长 轻松 穿越重生

  明白了贺俊之的意图,沈持在心中冷然:想得美。

  他对申四明拱了拱手:“在下一家老小都来麻烦申掌柜,感激不尽。”

  申四明:“沈大人万不要说客套话。”想着沈持明日要进宫面圣,他催促道:“不早了,明日少不得耗费精神,大人早点歇着吧。”

  沈持又谢过他,回到自己屋中。

  本朝新官头一次进宫复命,照规矩是要在清晨五更天与上朝的臣子们一道进宫,而后去上书房外候着,等着皇帝想起来的时候再宣进去。

  因而翌日一早,沈持便穿戴好朝服,带着奏折和官印,踩着文武百官上朝的点去了皇宫。

  他今日出门乘坐的是会馆的马车,好巧不巧,走到半路掀开帘子一瞧,偏偏就碰上了贺俊之。

  那人一袭绯色官袍,乍然遇见沈持后温文一笑,尽显君子温润。沈持面带笑意与他互执了礼,待放下帘子后,胃中泛起一阵不小的恶心。

  好在马车里放的熏香清雅好闻,生生压住了他的不适。

  沈持已十分厌烦姓贺的,但他还不能表现出来,往后同朝为官怕是有的虚与委蛇了。

  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叫嚣“干掉他”,把你讨厌的人干掉,你就不会这么烦恼了。

  马车逐渐走近皇宫的东华门,沈持暂且屏蔽住那个声音,闭目眼神。

  一会儿进了宫,是不能出半分差错的。

第114章

  到了东华门外, 宫门还没开,廊檐下挂着的八角宫灯也还亮着,但门前已经立满了穿着各色官袍的官员, 簪笏满眼,文武载道。

  沈持一走过来, 先前与他一道在黔地办矿务的工部侍郎朱文济便笑着说道:“沈大人几时回的京城?”

  “下官见过朱大人,”他笑着执礼:“昨儿才回来的。”

  又见工部尚书李廉和户部尚书秦冲和朝他这里瞧了过来, 两位老大人微微颔首,沈持走上前去, 一一与他们执礼。

  两位老尚书似乎有话要跟沈持说, 可下一瞬他们看见新科榜眼薛溆和探花徐照真两位翰林也来了, 一起讶道:“圣上今儿是要召见三位翰林呀。”

  前阵子听说皇帝萧敏要给周淑妃生的七皇子萧承彧选老师,难道从这三位之中给七皇子挑选个侍讲学士——就是时常进宫来给皇子们授课的翰林。

  在本朝, 开国百年多来, 君臣反目的多,但帝师与天子转而成仇敌之事还闻所未闻, 因而有幸当上帝师是无上的风光之事。

  薛、徐他俩一起来跟二位尚书打招呼, 端的是满面春风, 看来似乎知道今日进宫面圣是喜事。

  而后见着沈持,他们是同年,自然要多寒暄几句。

  他们问他黔州府离京城多远,沈持说出了京城陆则骑马, 水则乘舟。一人一仆一马风雨兼程, 二十来天可到。

  他俩又说起王阳明先生被贬到黔地的龙场驿做驿丞, 山深林茂烟障重重,全靠少年时师从武僧习过武,身体强壮这才活了下来。

  ……

  沈持听他们说了好一会儿, 才笑道:“在下昨日抵京后听闻薛大人得了一句好诗,‘不见杨柳春,徒看桂枝白。’,真是好句,”他说道:“在下不服气,连夜买了一本《翰林诗集》随身携带无事便翻一翻看看比薛大人差了多少,谁知看下来,才晓得薛大人如椽大笔,在下实在不及。”

  他今日的话稍稍显多。

  “沈大人如此赞誉,”薛溆道:“叫在下惭愧,翰林院清闲有心思作闲诗,不像沈大人那般在外办差,心中装着事,无暇风雅罢了。”

  “薛大人给在下找了个好理由啊。”沈持笑着说道:“他日闲下来,在下一定要同薛大人切磋如何作诗风雅,薛大人可不能推辞哟。”

  薛溆:“在下和徐大人一道等着沈大人回翰林院编书作诗。”

  ……

  三人相谈甚欢。

  有人很没有眼色地讽刺他道:“听说沈大人的启蒙夫子叫什么孟度的被下了大狱,沈大人好闲情,还有心思在这里谈论诗词,与同年一争高下呢……”

  提及孟夫子之事,沈持心上刺痛,面上却无所谓地笑了笑:“刑狱之事,贺大人自有公论,在下相信孟夫子是清白的,”他忽然肃然转向立在不远处的贺俊之,问道:“贺大人说呢?”

  贺俊之盯着他手里的《翰林诗集》,覆在官袍大袖之下的手指攥得生疼欲断:“沈大人放心,本官自会秉公断案。”

  若是有人留意,会听出来这这句话说得微带了一点儿涩滞,他最后一次作诗都要溯及到九年前了,要不是沈持翻出来,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想起来了。

  不是他记性不好,相反,他记性极好,记得从他接手大理寺后办过多少案子,审过多少人……却好似唯独忘记了曾经年少春衫薄,陌上纵马,学李白邀明月赋诗的那些事了。

  他很快记起沈持手中的那本《翰林诗集》中收录了他在张汤墓前写的《早春》,诗中,他不仅明显写出了对酷吏的同情,还用了“龙吟虎啸”四字形容长安城的地气……如果被言官御史盯上,不用想,不知会同老鳖一样,咬他多少口。

  甚至,他根本没有办法再在孟朝给友人的写的上梁文里的“龙蟠虎踞”上寻由头,定孟度的罪。

  沈持,生生将了他一军啊。

  他九年前所作的一首不起眼的小诗——沈持是怎么想到并翻出来的?这人实在是可怕且出其不意。

  贺俊之有种棋逢对手之感。

  他嘴角微微弯起,一直看着沈持。这样的人,究竟怎样才能被他所用呢。

  此时传来一声钟鸣,东华门开了。

  文武百官一下闭好嘴巴,端好笏板,文官挺胸,武官则是挺着有点肥硕的肚子鱼贯而入。

  东华门内的一处偏殿的耳房中,大太监丁吉带着他的干儿子丁逢在等着伺候皇帝萧敏与朝臣们的早朝。

  丁逢一边伺候丁吉更衣一边聊着:“……沈大人回来之后压根儿没过问他的启蒙夫子孟度的事,他在替他的妹子沈月姑娘寻医问药。”

  “他妹子,”丁吉每每换衣裳的时候,总会觉得身上有一股尿骚味儿,唉太监啊缺了那根东西真是越老越受罪了:“得的什么病?”

  “是个天生的哑巴,”丁逢说道:“不会说话。”

  “倒也不是完全不会说话,”他想了想又道:“听说是说不清楚话而已。”

  丁吉:“哟,怪可怜见的。”

  “谁说不是呢,”丁逢叹气道:“沈大人挺不容易的,夫子身陷囹圄,妹子又摊上哑病……”

  丁吉听见外头朝臣的脚步,说道:“你待会儿将沈大人和薛、徐二位翰林引到上书房外头,就说万岁爷上了朝就来见他们,让三位贵人好生候着。”

  丁逢给他系好腰带:“是,干爹。”

  ……

  不一会儿。

  沈持和薛、徐二人被太监丁逢引到上书房外的耳房中:“三位大人稍等,万岁爷上完朝就召见三位大人。”

  三人在烧着地龙的耳房中肃然端坐:“有劳丁公公。”

  ……

  太极殿,早朝中。

  丹陛之下,御史台的官员唾沫横飞,这在本朝的早朝上已是多年来的积习。言官御史仗义执言,廷争面折,哪怕为此遭到皇帝的严厉处分,就仕途来说几乎进入绝境,甚至还会冒着被打死的风险,但于个人的名声和清誉,确是极大的提升。这也是他们敢于忤逆龙鳞的精神动力。

  陪着皇帝萧敏上朝的大太监丁吉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没有人提及沈持的老师孟度的事,他心道:看来这帮言官御史也不太愿意招惹贺俊之啊,大理寺同样远着对方,哼,两拨疯狗,什么时候他们对咬,那才有意思呢。

  皇帝萧敏脾气很好地听他们争执完,不置一词,却问户部尚书秦冲和:“秦爱卿,黔州府铜仁县的朱砂矿,为你的户部日进斗金吧?”

  秦冲和一手端着笏板,一手捋着胡须,破天荒地在朝堂上嘴角咧了咧说道:“回陛下,自从八月份户部开售大万山朱砂矿、而后预售铜仁县朱砂矿石以来,短短四个月户部已有六万两银子进账……”众朝臣听了惊叹一声:“四个月,六万两?”

  “六万两。”秦尚书昂起头,拖长了声音说道:“比一些省年缴纳的税赋还要多。”

  皇帝萧敏微一点头:“工部送给朕一块紫金砂矿石,如今已雕成三羊开泰的摆件放在上书房中,铜仁县开采出来的朱砂矿品质是好。”

  他见了那又红又紫的颜色甚是喜欢。

  “谢陛下夸奖,”秦冲和虽然位高权重,但他不贪功:“这预售矿石的法子原是翰林院修撰沈大人出的主意,臣捉摸着微微改动了一下具体的办法,到底是将财源引进来了。”

  皇帝萧敏看着丁吉:“沈爱卿现下是不是等候在上书房?”

  “万岁爷,”丁吉忙说道:“三位翰林都已在上书房外等着陛下下朝侯召见呢。”

  萧敏眼轻一垂:“诸位没什么事情,朕先去见见三位翰林,退朝吧。”

  重要的事情都在他批阅的折子里,今日早朝无大事相商,他不想听他们弹劾攻讦官员了。

  甚至连找个出头鸟拉到东华门外廷杖,打一顿的兴致都无。

  “退朝——”不等群臣抗议,丁吉已经破开嗓子喊了起来。

  皇帝萧敏负手转身就走。

  众臣僚还没反应过来,龙椅上就没天子的影子了:“……”

  而皇帝萧敏出了太极殿,坐在龙辇上去上书房,路上他问丁吉:“沈归玉昨日进京后都做了什么?”

  他是知道大理寺抓了孟度这件事的。

  那么沈持,回到京城后有没有为他的老师孟度四处奔走。

  丁吉:“万岁爷,沈大人似乎没有理会此事。”

  皇帝往龙辇上一靠,微眯了下狭长的眼眸:“……”

  “万岁爷,要不您跟老奴打个赌吧,”丁吉在萧敏身边伺候的时间长,平日里会酌情说些微不正经的玩笑话:“就赌沈大人到底会不会救他的老师。”

  皇帝偏了下头,良久之后才说道:“朕赌他会救。”

  丁吉立刻苦着脸:“万岁爷,老奴也想赌沈大人会救。”

  “先前曹爱卿跟朕说沈归玉与贺爱卿是同一类人,都占一个‘狠’字,最宜去大理寺观政任职,”皇帝笑了一笑说道:“朕不以为然,沈归玉,有胸襟。”

  在被委派去黔州府开矿的长达数月的时间里,别的官员上了好几本奏折同僚相互间弹劾,只有沈持写了一本《开矿奏疏》,以及一封请求省亲的奏折,余下,无涉及任何同僚之言辞。

  然而据他所知,当初原黔州知府焦砚就没少使手段为难他。但直到焦砚被免官押回京受审定罪——最后没发现他贪腐,只是庸碌罢了,贬为庶人让回老家了。

  沈持都没有诋毁过他一句半句。

  不似贺俊之那般睚眦必报。

  “万岁爷看人最准了,”丁吉说道:“老奴跟在您身边二十多年,尽管学了个皮毛也看出来了,沈大人霁月光风,是真士子。”

  皇帝轻笑:“这话却又太捧他了。”他说道:“眼下姑且算是吧。”

  朝堂之上,宦海之中,浸淫久了,哪有什么霁月光风终然洒落之人。

  这话说完未几,龙辇到了上书房内,他道:“传三位翰林来见朕,另外,去把七皇子带来。”

  带七皇子萧承彧来与三位新科翰林见面——这才是皇帝萧敏今天的要事,为他的七皇子择一位侍讲学士。

  原来他后宫的周淑妃得宠之后,虽给家中的兄弟要了高官厚禄,但是她不是个没有脑子的人,她非常精明,她不让家中的兄长们侄子们纳妾,对外称周家男子但凡娶妻的,都与爱妻伉俪情深,家中不会有妾室,也不会有庶子庶女。

  这也让周家迅速和京城各大高门大家联姻——不用受妾室之扰,很多女子自愿下嫁给周氏的公子。

  短短二十年,周家在宫内靠着周淑妃,宫外靠着各路亲家,以一个秀才之家跻身京城高门大户,富贵无人可及。

上一篇:墨染民国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