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六九龄
沈持:“正是此物。”
等笔墨端上来,他二人一块儿绘了羊皮筏子的图形:“就是它了。”
艾老七:“妙啊,下官这就试试。”军中有的是整张羊皮、木头和蜡油。
……
大雨到了旁晚时分才渐渐停止。
但安仁县中的道路上积水多,今日眼见着是走不成了,只得在军营中留宿。夜里,一更末时,史玉皎才巡视外驻地回来,她用过饭,沐浴更衣后着一身青袍在书房的蒲团上盘膝而坐:“阿翠,沈大人他们还习惯吗?”
史翠笑道:“末将听说他教咱们军中的工匠在做羊皮筏子,要不,末将去将他请来?”
史玉皎明明惦记着沈持,却说道:“不必了。”
军中将士多是孤身在营中,要是看见她儿女私情,难免触景伤情,思念家中妻子。
兰翠眼中倏然噙着些泪意:“……将军这些年真是为朝廷尽忠了。”从未顾念过自己分毫,过得太苦了。
史玉皎豁达笑笑:“等玉展长大,我就将卸职将帅印给他,回京专心享清闲,没几年了。”
史家全家人的希望——她的堂弟史玉展九、十岁了,快了。
兰翠笑了笑:“嗯,将军早点歇着吧。”
……
翌日,天大晴雨完全散了。但山中多处河道溢出,到处都是水。
军中的工匠艾老七在沈持和任竹青的参谋下,真的扎出来一只羊皮筏子,看着滑稽的模样,众人都问:“真能漂在水中不沉底吗?”
沈持查看羊皮气囊用蜡油密封了足有三层,一点儿都不漏气,说道:“不会沉的,我来试试。”
说完他找了个水浅的地方放下去,并跟着踩上去。
“比船用起来更灵活些,在不太深的河流中更便利。”围观的众人都说道:“沈大人真行。”
沈持站稳后一抬头看见史玉皎来看热闹,他伸手做了个请姿:“史将军上来试试吗?”
史玉皎想都没想撩袍便站上去,他们一点点往水深的涧中漂去。
山涧之中,桃花欲燃。
“阿池,”她看着水波低声问:“你怎么会制这个?”
沈持:“三娘,我从闲书中看来的,西北那边渡河都用这个,底下多湍急的水都不怕,比一般的筏子稳多了。”
“还真是,”史玉皎试了几下,朴实地说道:“书读的多是管用。”
沈持:“……”
走得远了,他才牵起她的手:“我一会儿就该走了。”
史玉皎任他握着她的手:“我过几年就解甲了,你……等我吧。”等她回去朝夕相对出入成双。
沈持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兰翠带着人坐着小船跟了过来:“将军,沈大人,前面水深,快回来吧。”
说完把船划到他们的羊皮筏子跟前,跳上来,划桨,几下就上了岸。
回头一看,统共也就漂出去不到百米。
……
路上的水退了,沈持他们没有再多留的理由,一行人辞别史玉皎等人,即刻启程回京。
一路云片飞飞,花枝朵朵,晨曦清露,黄昏烟雨,马不解鞍行了十来天。
抵京的那日,正好碰上新科进士御街夸官。
迎面骑着骏马穿红袍的新科状元有点面熟——哦,这不是林瑄那家伙吗。沈持心中暗笑:要是当年林瑄与他一同春闱,以这家伙的才华,状元就没他的事了。
真是时也命也。
“哎呀,沈大人回来的真巧,”礼部侍郎满面春风地看着沈持:“赶上今天的琼林宴了。”
林瑄听到后笑着看过来:“哎哟哟,沈大人一来,就没我什么事了。”沈持还没回京,他们就听说我朝的使臣和大理国谈成事了。
这功劳不小。
沈持:“早知这么巧,下官便多在路上磨蹭一日,不去抢林状元的风头了。”
林瑄:“沈大人可以称病不出嘿嘿。”沈持:“那怎么行,在下是不会让挚一兄如意的,去定了。”
再打眼往后一看,又一个两个三个熟人,孟度、江载雪和裴惟,全在御街夸官的队伍之中。
哦豁,他们仨都考中了,不错。
沈持:“恭喜夫子,贺喜夫子。”
“恭喜濯春兄,贺喜濯春兄。”裴惟取字“濯春”。
又拍了拍江载雪的肩膀说道:“好样的。”
不过他急着进宫复命,此刻来不及多交谈,只能等晚些时候见面再说。
……
沈持回家中沐浴更衣,之后进宫面圣。
在宫中的上书房,君臣相见寒暄两三句后,立刻奔了主题。
沈持将出使大理国的事一一奏报。
当皇帝萧敏听到开矿的契约上约定“四六分”,朝廷出人还只拿四成的时候,脸微微变黑:“沈爱卿,这样下去,秦尚书岂不是要把老底都赔进去?”
沈持就知道回朝后会有这么一问,他说道:“陛下,臣有个野心。”
萧敏:“你说。”
“陛下,我朝的版图,”沈持说道:“是时候扩一扩了。”
萧敏深蹙着眉头凝着他,忽然笑起来:“你都给朕谋划好了?”
“回陛下,臣在来的路上略想了想,”沈持说道:“唯恐纸上谈兵,不敢宣之于人。”
"移民实边"“屯田立足”“卫所制度”……但逢灾荒之年,受灾无处安置的百姓,只要愿意的,以开矿的名义由朝廷发放文书护送至大理国,在那边定居,戍军抄明朝的屯田、卫所制度的完美作业……他都想了。
萧敏:“嗯,事以密成。”他又问:“可是,大理国土地肥沃否?”
值不值得纳入王治之下。
沈持:“虽多山,但亦多水,当地物产富饶,陛下,要是到了我朝的治下,必是个好地方。”
食有肉,最差也能吃上竹虫,病有药,三七等名贵药材都来自那里,天天都是春日,省去一大笔冬日烧木炭的钱,夏天又省去找寒潭避暑的事儿,你说是不是个好地方吧。
他一直觉得,烟瘴是因为人口少,一旦 人多起来,西南非常宜居。
“大理国割据西南,我朝就得在西南养兵防御,要是得大理国,同样是在西南养兵,可以自给自足,不用朝廷的银子。”
“鸭池城的周围是一片平原,当地人叫做坝子。”沈持说道:“只可惜在段氏的治下,并不重视农耕。”
或是人太少的缘故。
萧敏:“嗯,让朕想想。”
还是有一丝丝动心的。他读史得出结论:扩疆土一开始靠打仗,之后靠耕种土地,只有能守得住土地,就能守得住疆土。
“当年王朴给周世宗上了一本《平边策》,”萧敏笑道:“如今沈爱卿也给朕写一本《定西南策》吧?”
沈持:“……”
《平边策》的水平他是赶不上的。
萧敏:“不急,如今京兆府也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沈爱卿怎么想的,就怎么写在奏折里,朕看了之后与你细细商定就是了。”
他们有的是时间徐徐图之。
大理段氏的繁花凋落终会有时。
第143章
这下沈持没话说了:“是, 陛下,臣当竭力而为。”
要写论文了。
皇帝萧敏又细细浏览一遍他呈上的与大理国签订的开矿契约:“先前工部报给朕,他们在两国交界处堪出的是铜矿, 沈爱卿这是从哪里学了点铜成金术,一下子变成金矿了?”
沈持:“臣正要启奏陛下, 臣在此事中偷梁换柱,请陛下降罪。”
萧敏目光平缓地看着他:“后续有无应对之策, 沈爱卿说说看?”
“陛下,《千字文》中说‘金生丽水’, 《后汉书》中记载‘滇有金银畜产之富。’, 汉代的《太和正音》说“金沙水”能淘澄出金子。又有元人游历滇中, 回来后曾对人说‘滇水产金之所,在南诏国金沙水, 矿之有金者, 在曲靖,在大理……’, 文献中所载的‘滇’和‘南诏’便是当今的大理国, ”元代马可波罗也曾在游记中记载滇地“河中有金沙, 甚饶。”,如今的大理国境内富有金矿是无容置疑的,沈持说道:“虽从汉代起就知道西南有金矿,可历朝历代都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开发, 臣听闻我朝的工部最擅长堪金矿……”他顿了顿:“但此事未能请示陛下, 臣就自己做主了, 臣惶恐。”
古代浩如烟海的文献都记录滇地盛产黄金,可只有元明清三个朝代在滇断断续续有金矿,是很小的而且没怎么开采下去的那种, 一直到民国地质学发达,滇地的黄金产量才上去。
那地方确有一条黄金轴心带,要是找着了,挖出斤把重的大金块指日可待。
大理段氏以军功起家,后来虽引入儒家文化,子嗣都与中原王朝一样进学读书,但是杂书不多,这些书,抄录的人少,都躺着翰林院吸灰呢,他们估摸也曾找过丽水在哪儿,但是找不到。
另一方面,他们远离中原上百年,国中堪舆这一脉没有能人,因此这也给了我朝机会。
“不怪你,朕说过了,出使在外,”皇帝说道:“沈爱卿做主,只要留有后手,都无妨。”
“陛下,这事只能瞒一时,”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沈持又奏道:“我朝不能耽搁,得在大理国反应过来之前,尽快堪明金矿。”
他说的没错。
其实,时光回到沈持一行人离开大理国之后,大理王段思仓曾问世子段清川:“国中有金矿,我们怎么都不知道?”不会只昭朝堪出来的那一处吧?
段清川:“不如咱们聘请堪金矿之人,四处转转。”
大理丞相段弼:“堪金一向是师徒、父子相传,民间不允许私自学,是重罪,只怕是难寻。”堪金是朝廷秘不外传的手法,想要找这样的人,一时还挺难的。
“王上,”他又说道:“据臣从京城得到的消息,昭朝使臣沈持十分擅于谋略,他的话咱们不能尽信,到底有没有金矿,臣还是派人去打听打听吧。”
“爱琦陷在昭朝人手里,”段清川说道:“哪还有靠谱的人给咱们打听这件事?”
段弼:“臣在京城还有一个探子。”
这个探子不是大理国人,而是昭朝人,隐蔽得比较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