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194章

作者:三六九龄 标签: 种田文 爽文 科举 成长 轻松 穿越重生

  朱尧再仔细一瞧沈持,见人家满脸写着“谈公务”仨字,脸倏然红了,哎呀,错怪沈大人了……该死。

  “有个粗略的思路,”朱尧急急掩饰了下窘迫说道:“二位大人姑且听听。”

  沈持自己斟了杯茶,低头润了润唇:“朱大人快说出来听听。”他有些迫不及待。

  “下官想,若用下策,乃是以粮食代替银子缴纳田税,”朱尧起身踱步到沈持身边,早忘了将才的小小插曲:“不再经过商人之手换成银子,让他们无机可乘。”

  沈持笑了笑:“愿闻中策。”

  “中策便在今年朝廷收田税时冷眼旁观商人压价囤粮,等他们如火如荼往家中运粮食的时候忽然发难,找几家大的商行罚没全部家产,”他顿了一顿:“沈大人觉得如何?”

  既让农民多交了粮食,也让商人多交了银子,朝廷从二者身上皆得利。

  沈持听了又问:“朱大人,还有上策吗?”

  “有。”

  沈持起身对他拱手道:“请朱大人赐教。”

第202章

  “至于上策嘛, ”朱尧浅依一口茶,凝着沈持说道:“设常平仓。”

  常平仓。

  东汉的班固在《汉书·食货志上》中记载:时大司农中丞耿寿昌以善为算能商功利得幸於上……遂白令边郡皆筑仓,以谷贱时增其贾而籴, 以利农,谷贵时减贾而粜, 名曰“常平仓”。①

  “谷贱时增其贾而籴,以利农, 谷贵时减贾而粜。”,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朝廷出面设常平仓——一个官方的仓廪, 当市面上米多开始跌价时就出面收购粮食, 囤积起来, 一旦米价开始涨了,就低价卖出来, 又或者丰年粮价低时买进, 防止谷贱伤农,灾年粮价高时卖出, 防止粮价太高, 百姓挨饿。

  通过控制市面上投放的粮食多少, 调节粮价、储粮备荒,从而剥夺商人控制商品价格的权利。

  让朝廷来控制粮价,而不是商人。而价低时买、价高时卖,还能为朝廷赚钱。

  常平仓是汉武帝时期的大臣桑弘羊所创, 之后各朝代一直到民国断断续续都有设, 再到后来, 演变成为国家粮食储备制度。

  不止粮食,汉朝王莽曾在长安和洛阳等地设立司市,当市场上某种商品超过平价一钱时, 司市就要按平价出售这种商品以平物价。如果市场上五谷、布帛、丝棉等生活必需品滞销时,就由司市以高价收买,不让价格跌下去。到了唐朝,大臣刘晏实施了常平仓、常平盐和平衡其他商品价格的常平法,还在长安等地建立高效的物价情报网,为的是——使天下无甚贵贱而物常平,②,不给商人吃差价的机会,不让物价暴涨导致民生艰难。

  这沈持多少知道些,记得上辈子有阵子市面上的猪肉涨得太厉害了,国家便投放冷库储备的,不紧缺了,价格就逐渐回落下去。

  “嗯,”他当年在退思园读书时看过史书,记得常平仓,只是对此没有深思过,有些惭愧地说道:“叫你一提醒,我想起来了,各朝代的确是设过常平仓。”

  “沈大人,每年八月份朝廷收缴田税之时,农人要售卖的粮食过多,”朱尧说道:“价格自然而然就走低了,”他又朝沈持靠近了些说道:“管子说‘夫物多则贱,寡则贵’,东西一多就买不上好价钱了,商人经商,逐利无可厚非,强行打压不是办法。”

  “这一点儿我无比认同,”沈持说道:“我看本朝的商人,多数重财但也没轻了义。”

  朱尧:“沈相爷说得对,每逢某地发生灾荒,在此经商的商人慷慨解囊,沈相爷听说过贞丰六年甘肃府发生旱蝗之灾吗?”

  当时“边陲饥馑,流离载道”,京城商人徐长寿正好行径此地,立即“输粟五百石助赈”,使灾荒得以缓解。

  “还有富商在外地挣了钱,回到家乡修桥铺路,兴办学堂,惠及当地百姓,也叫人敬重啊……”

  他认为商人在朝廷买年收田税时压价收粮并不是他们的错,正常的商业行为罢了。

  沈持轻抿唇淡笑:“深以为然。”

  朱尧松了口气:“下官大胆混说,或许……只能是说说而已。”

  “多谢朱大人,”沈持对着他作了一揖道:“为我点拨迷津。”

  “不敢不敢,若能为大人所用一二,”朱尧说道:“则下官不负平生所学,感激不尽。”他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没有别的事下官就先告辞了。”

  等他走了之后,一旁许久未开口的董寻说道:“沈大人,常平仓在历朝历代的史书上都会出现一次甚至数次,屡建屡废,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在朱尧提出来之前,他也想过建常平仓来稳控物价。

  建常平仓需要花很多银子,然而建起来之后极容易被下层官吏挪用倒卖,无法起到平抑粮价的作用,反而白白便宜了贪官污吏,弄得朝廷焦头烂额,不得不在建起一段时间后就废掉。

  建常平仓虽是上策,但难处亦有很多。

  说完,他额上渗出一层薄汗,想是身体不大舒服。

  沈持给他倒了杯热水,沉思道:“嗯,我知道。”他顿了一顿又问:“青溪,你找大夫看了吗?”

  日常不见董寻吃药,也闻不到他身上的药味。

  董寻摆摆手:“吃烦了,不想吃了。”

  沈持:“……”

  这是有病不看生生拖着啊。

  他皱了皱眉:“今日没什么事,你早些散值回去歇着吧。”

  董寻整了一下手头的账册,放好:“那我先回去了。”

  “嗯,”沈持说道:“回吧。”

  这天散值后,沈持留在户部没走。他从家里带了一本市面上写商业的书籍来看,当朝的商业格局还挺有意思的:徽商经营当铺,遍布各地,并以此盘剥重息,积累财富。广东的粤商经营糖业、春以糖本分与甘蔗农,冬收其利。

  豫州、江苏商人春放高利贷,秋天收利息。浙江商人经营丝绸、茶叶,垄断高门世家的生意。山陕商人,多爱田产和粮食,他们垦辟边疆起家,有藏粟数百万石者……

  各地商人皆是同样的套路,丰年压价买入,不好的年头高价卖出,各地的物价几乎全由商人来操控。

  一口气翻完半本书,户部已经没一个人了,他才拿起披风出来。

  仲春之月,蛰虫咸动,嫩绿的草丛中时不时传来一两声虫鸣。沈持背着手在街边漫步,天色已晚,华灯初上,他加快脚步往家走。

  走到竹节胡同口,一窈窕女子挑着琉璃风灯朝他走来,她步履敏捷,隔着老远他就知道是史玉皎,轻声唤道:“三娘。”

  史玉皎一阵风那般卷到了他跟前:“你去哪儿了?”声音中满是记挂和担忧,她是出来找他的。

  “随便出来走走,”沈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不留神天就黑了。”

  他从她手里接过风灯:“晚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史玉皎说道:“下馆子吧,我请客。”

  沈持:“有什么新鲜的我没吃过的吗?”

  “有一道菜你肯定没吃过,”史玉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坏笑道:“我带你去,但得先说好了,不管什么,你都得吃。”

  沈持:“……”

  他心道:京城正规的馆子,总不能卖人肉包子吧。

  再看看她脸上越发得意的笑,有点胆怯:“……三娘,贵吗?要是贵的话,就算了。”

  “贵是贵,”史玉皎挑了下眉头:“可是我请得起啊。”

  沈持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那走吧。”

  他跟着她穿街走巷,来到京城西市的一条胡同口,右手边的一家馆子门前挂着红灯笼,里面食客拥挤,生意很是红火,正想着一定很好吃之类的,忽然抬头看见馆子门面的招牌上写着——“驴板肠”三个大字,沈持:“……”

  驴肠?

  他的确没吃过。

  沈持微吸鼻子,觉得媳妇儿的口味有些重。但店中飘着的一股醇厚质朴的香气又实在勾人,他有些迟疑地看着史玉皎:“真的好吃吗?”

  史玉皎轻捶了他一下:“这家的驴板肠先煮后卤,味道很鲜美。”入口又脆又香。

  沈持不能扫兴,只好给她排队:“你去外面坐着,一会儿再来。”

  史玉皎交待他说:“我要一大碗,放香油、醋,不要蒜泥。”

  她说完从食客中挤出去,到外头逛去了。她一边逛一边往店里张望,看看沈持排到哪儿了。逛着逛着,冷不丁听见有人在闲聊:“……换下来的棉衣收好,今年冬天啊说不定买不起了。”

  一人问:“怎么回事?”

  那人说道:“听说去年南边的棉花遭了虫害,你不晓得,棉花生虫一连就是三年啊,今年、明年的收成也难,棉布,棉衣都要涨价……”

  史玉皎听了心想:得空叫赵蟾桂两口子多囤几床棉被,棉衣,棉布,省得要用的时候花大价钱买。

  正想着呢一抬头看见沈持排到头前去了,手里端着个取餐的盘子,她赶紧进店找张二人的桌子坐下。

  不大一会儿,沈持端了一大碗驴板肠过来:“你的。”

  史玉皎问他:“你不吃啊?”

  沈持晃了晃手里的筷子:“我先尝尝,好吃了再去买。”要是接受不了那个味儿,岂不是浪费。

  “你真会过日子,”史玉皎笑了笑,拿小碗拨给他一些:“对了,我刚才出去的时候听有人说去年南边的棉花欠收,棉布棉衣要涨价了。”

  “咱们也囤点儿要用的吧。”

  沈持:“棉花欠收的事情我听秦尚书说了,户部也正头疼着呢,如此一来,给边疆的守军采买棉衣要额外支出一大笔银子。”

  还没想起来去拆哪里的东墙补这个西墙呢。

  他才回京,公务堆积如山,还没顾得上这桩事情。

  此刻细思,不止粮价,不止棉花……往后还会有越多越多这样的事情,设常平仓势在必行了。

  史玉皎夹了一口驴板肠送到唇齿间,微麻辣微咸,香烂而不腻,她埋头大快朵颐,不再搭他的话。

  沈持夹起一块驴板肠,盯着看了两眼,慢腾腾放进嘴里,轻轻咬下去——嗯,好吃……

  媳妇儿靠谱。

  他又去买了一碗,另外打了二两酒来,逗她:“你酒量多少,二两有吗?”

  史玉皎瞧着他打来的酒,莞尔一笑:“我看着,你喝。”这点儿酒,都不够她漱口的,还问。

  沈持:“……”

  等他们酒足饭饱从馆子出来,他觉得眼前的景物在夜色中长了腿,来来回回晃荡个不停,他想他这是微醺,他抓着她的胳臂,话多起来:“夫人,我要干件事儿。”

  设常平仓。

  史玉皎笑了声:“沈持,才二两酒你就醉了?”

  “没醉,”沈持脸上酡红染颊:“夫人你听我说……”说了半句,他脑中忽然又十分清明,打住了要说的话:“唉呀,这酒后劲真大。”

  史玉皎低声发笑。

  ……

  到了家里,她问他:“你方才说要干什么事来着?”

  他滑头地笑了笑:“我忘了。”

  史玉皎伸手捏着他的手腕,吸一口气凉笑:“真忘了?”

  夜色澄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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