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青箬
“真的够了吗？”雁来又问，“不是还有西城门吗？那边修得怎样了？”
白安隐笑道，“西城不需要修筑工事，等到战时，叫人把门堵了便是。”
“咦？”
白安隐便给她讲了讲这些年来他们都是怎么打吐蕃人的。
吐蕃占领西域之后，模仿大唐派遣军队在当地镇守，设置节度使及各州节度负责管理当地军政事务，以下再设副节儿、万户长、大都督、小都督等职官，万户长下又设千户、百户。
其中节度使这个官职是由吐蕃大相兼任的，所以实际上的管理者是各州节度。
虽然不知吐蕃总共在河西、陇右地区驻扎了多少兵马，但真正会来攻打龟兹的，其实只有驻守在焉耆的节儿和他手底下的兵马。
说起来是几万兵马，但其中的吐蕃精锐，估计也跟龟兹城的守军差不多，三五千人就顶天了。剩下的是由汉人、突厥人、党项人、回鹘人、葛逻禄人以及绿洲诸国居民组成的杂牌军。
这些杂牌军，且不说对吐蕃的忠诚度有多少，战斗力也很一般。
吐蕃人大概也不太指望他们，所以一般都是派一部分人当攻城的炮灰，随自己从东门发起进攻，剩下的就将龟兹城围住，重点是堵住西城门，不许唐兵撤退。
杂牌军也不是傻子，攻下了龟兹城也得不到多少好处，倒是攻城的时候会遭到唐军的激烈抵抗，损失惨重，他们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当然不会尽力，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吐蕃人看。
所以这些年来，龟兹城采取的都是同一套策略：让城中百姓找出各种杂物将西城门彻底堵死，然后再集中兵力守备东城门。
不过这一次，跟之前都不同。
以前虽然也是攻城，但更多的是要消耗唐军的有生力量，所以总是在春耕和秋收的时候来攻打，叫人烦不胜烦，但是久攻不下，也就撤走了。
这回却极有可能是死战。
所以白安隐才叫人修起了瓮城，能杀多少敌人就杀多少，直到他们这三千正兵耗光。
“之后呢，你们本来是怎么打算的？”雁来忍不住问。
要是没有自己，没有天兵天将。在原本的历史中，后面会是什么发展？
白安隐因为这个问题而惊诧，他的目光越过前方的矮墙，顺着街道往城内看去，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届时，我会自缚双手、白衣出降。”
雁来一惊，但转而就想到什么，“你姓白……你是龟兹王族？”
大唐虽在安西设镇，派兵驻防，但也保留了绿洲诸国的行政体制，四镇镇将通常由当地王族担任，有时也会让他们担任节度副使、副大都护甚至大都护。
“是。”白安隐道，“方帅将我安排在这个位置上，便是为了到那一天，也能保存这城中数万百姓。”
他没有说的是，吐蕃人久攻不下、损失惨重，必然心怀不满，光是出城投降是不够的，还得带上足够的“诚意”——那个郭昕也已经准备好了，正是他这个安西大都护、四镇节度使的人头。
事关重大，此事只有郭昕和白安隐知情。
其他人只知道，在郭昕本来的安排中，一旦他本人无法视事，就会将龟兹城的军政事务托付给白安隐。所以雁来做了“四镇节度留后”，就有人私底下替白安隐鸣不平，认为她是占了他的位置。
可是白安隐却比任何人都更感激雁来。
她和她带来的天兵天将，将会彻底扭转龟兹城的命运，扭转郭昕和白安隐本人的命运。
所以此刻，他转头看着雁来，真心诚意地道，“幸好副帅你来了。”
雁来确实没想到那么深的地方，但是她也知道，投降并不是简单的事，而吐蕃人也绝不会大方不记仇，所以她很佩服白安隐。
到时候他面对的，不止是吐蕃人的羞辱与折磨，或许还有满城人的怨恨与指责。
这就是雁来从来不会对人性真正失望的原因——每一个至暗时刻，总会有人以身为炬，熠熠生辉，为他人照亮前路。
幸好我来了。
这一刻，雁来再次感受到了“力挽狂澜”这四个字的分量。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翻涌的种种情绪压下，对白安隐道，“听白将军说了这么多，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副帅请讲。”
“既然吐蕃大军会集中兵力进攻东城，那到时候，就请白将军率军在城头上压阵，让天兵天将去守下面的瓮城吧。”雁来说。
如果是她印象中的那种攻城守城，玩家们顶多只能在城墙上跟士兵们并肩作战，那样普通士兵的伤亡就不好说了。要是出城偷袭，人又实在太少。但若是请君入瓮，将吐蕃人引进来打，那安排起来就很方便了。
“这……”白安隐道，“怎好让天兵天将替我等冲阵？”
“天兵天将不惧死亡，只要耗费气运，便可再次召请。”雁来正色道，“白将军手中的兵马才是龟兹城的根基，更不该损伤。”
白安隐颇为心动，但还是有些迟疑，总觉得这样不太合适。
雁来便又道，“我就实话说了，那些天兵看上了吐蕃人身上的装备。将军若是让人上前迎敌，他们恐怕会以为是想抢战利品，反而容易闹出乱子。”
这一点，雁来觉得还是需要强调一下。
要是以为有人抢怪的话，玩家可是真的会调转刀锋对准自己人的！
白安隐听得一愣，但他老于兵事，当然知道，在一场必胜的战争里，争夺战利品确实是重中之重。他还真没法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的兵不会跟天兵们争抢，万一打起来……嘶！
还是听副帅的。
第20章 还好，身为长官的面子保住了。
出门一趟就定下了对敌的策略，雁来的心情十分不错。
回郡王府的路上，她打开论坛看了一眼，玩家们果然已经将她去找白安隐的视频发到论坛上了，只是后面两人谈话的部分，因为被拦着，只拍了个远景。
所以这会儿论坛上都在抱怨官方不厚道。要是不想让玩家知道，就别当着他们的面说，既然说了，那让他们听听怎么了？
这露一半留一半的也太让人难受了，玩家难道是外人吗！
雁来感觉很微妙。
要说作为NPC，好处是说不清的，坏处……其他的她也都忍了，但就是没有隐私这一点，实在很难习惯。
对玩家来说，过“剧情CG”的时候在旁边看着，甚至拍照录像，都是很正常的事。但想想看，刚才她跟白安隐对话的时候，若是一堆玩家在一边跑来跑去、大呼小叫，甚至点评一二……
那两人别说交心了，连话估计都没法好好说，想想就让人绝望。
所以玩家再不满意，下次她还是会让人拦的。
拦着拦着，他们应该也就习惯了，会觉得这就是游戏设定，不会想着偷听了……吧？
这种事没法深想，雁来念头一转，也就将之抛开，继续看其他帖子。
今天的帖子里多了不少发视频的，雁来想想也就明白了，这种长视频，需要的素材更多，后期剪辑处理也更麻烦，今天能发出来，已经很快了。
视频内容跟之前的帖子有很多重合的地方，但是更详细、更丰富，也更直观。
比如现在排在最前面的那个视频，叫做《种田玩家的一天》，不仅介绍了游戏里的种田流程以及各种细节，还教了不少楼主自己领悟到的很有用的小技巧，可谓是干货满满，完全可以当成攻略来看了。
雁来看了一眼发帖人的ID，就是青青。
这个玩家她有印象，是个做自媒体的博主，之前也是她第一个给游戏做了宣传。这次的视频做得十分用心，也在其他平台发布了，如果数据反馈不错的话，也算是双赢的好事。
其他的视频雁来也看了一眼，有在河里挖淤泥的，有去山上砍树的，也有在城外捡石头的……
之前那个种田的也是在城外，所以帖子里还有人吐槽，要是只看这些内容，一定想不到这是一款以战争为主线和卖点的游戏。
这说不是开荒种田搞基建，谁信？
不过这也是十分必要的，冷兵器时代的战争，说到底打的还是资源。为什么史书上，战争时期总要“坚壁清野”，就是因为守城方必须要将所有资源收拢在自己手里，就算用不上，也不能留给敌人。
龟兹城也一样。
本来的安排其实也没有那么细致，但谁叫玩家一个顶仨，干得多还吃得少？这下头安排的活儿，自然也就越来越多了。
就连种田玩家那边，也是因为人太多了，才安排他们去开荒的。
抱怨归抱怨，玩家们其实玩得也挺高兴，都在琢磨着整活呢。
如果这款游戏只有打仗，就是不停地攻城略地，可能也会很好玩，但不会像现在这样，让大家兴致勃勃探索各种细节，觉得这是一个宏大又真实的世界，不管喜欢什么样的玩法，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雁来见状，也放下了心。
玩家们喜欢就好，现在是战争工事的修筑和城防建设、后勤补给，等到对外扩张的时候，还要考虑新占之地的收服和治理呢。
能“开放”的内容还有很多。
等到将新帖子都过了一遍，该加精的加精，雁来人也就回到了郡王府。
她没有惊动旁人，自己去柴房找了木板，往上面画几个圈，再往院墙上一挂，就是现成的靶子了。
弓箭是她从回鹘带来的，原本落在了商队里，但后来烽燧那边值守的人帮忙去善了后，将去世的人安葬，其他的东西都带回来了。
死了的马匹骆驼，给士兵们加了一顿餐。剩下的牲畜和商品雁来交给康度支充公了，其他人的行李随葬，只有她和阎叔的东西留下了。
其中就有一张骑兵用的角弓，用料做工都是精品。
雁来原本想的是，原身的东西好好收着不动，但后来想想，又觉得物尽其用，或许原身会更高兴。
昨天穿越的时候，她的表现太逊了。如果是原身在的话，至少不会连武器都没动一下，就任人宰割。
但没关系，错过了昨天，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雁来搭好箭，慢慢拉开了手中的弓，瞄准，放箭。
“嗖”的一声，羽箭离弦，划破空气，击中了不远处的箭靶。
雁来走上前去查看。
虽然只离了十来步，但这毕竟是她头一次射箭，不仅上靶，还击中了内圈，已经很不错了。
她退回之前的位置，再次张弓搭箭，大脑里自动回想起刚才那一箭的感觉，下意识地做了一些细微的调整，然后再次放箭。
这次正中靶心！
雁来摸了摸那根羽箭，这就是高智力的优势吗？对学习能力和精细操作的加成，似乎比她想的还要更明显一点。
不过这样也好，让玩家们长年累月地去学一项技能，大家估计都没有这个耐心——现实里已经学得够够的了，谁要到游戏里来练这个啊？
游戏跟现实的差别，不就是每一次努力都有反馈，每一点进步都能量化吗？
接下来，雁来慢慢拉开了距离。
弓箭是远程武器，怎么也要在几十米开外射中目标，才算是形成战力了。这点距离，面对骑兵，也就只有射一箭的机会。
十步，二十步，四十步，到了六十步，雁来的准头就下降了。她就留在这个距离，又重新做了调整，射了一筒箭，才再次射中靶心。这时原本的靶已经不成样子了，好在雁来早有准备，换上了新的，继续练。
等到每一箭都能正中靶心了，她正打算再退，就发现已经没地方了。
雁来住的这个院子，是除了郭昕所居的正院之外最大的一个，但是跟靶场和校场比起来，地方还是狭窄了一些。
正准备休息一会儿，忽然有声音从院子外面传来，“副帅，可是院子不够大？府里有专门的校场，也有靶子，不如去那里练？”
她转头看去，就见一个明眸皓齿、一身劲装的年轻姑娘正趴在墙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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