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青箬
天兵的消息虽然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但她还是头一回见。进城那日她的位置离得太远,只远远看着个模糊的轮廓,连男女都分不出来,后来听人说,才晓得天兵竟有一半都是女子。
天兵当然是很好看的,不然怎么是天兵呢?
不过想来即便是在天兵之中,这两位娘子也十分瞩目,毕竟双胞胎常有,但长得如二人这般相似的也少见。
不过更叫人留意的还是她们的衣裳,与长安城的风尚绝不相似。
如今城中流行的是高鬟宽裳,听说富贵人家,袖口垂地的都有,裙幅展开更是可以直接用来做幛子。春日里曲江游宴时,冯大娘还亲眼看见过。
但天兵身上的衣裳却很省料子,不仅袖口窄,裙子也很短,都盖不到鞋面,显得十分干净利落。
最让冯大娘在意的是,她们的裙子并不是系在胸前,而是直接系在腰间,显出十分明显的身体曲线,轻盈袅娜,叫人不好意思多看。
头发就更奇怪了,既不梳成髻,也不戴帽子遮掩,只将上面一半用簪钗挽起,剩下的一半披在脑后,乍一看有些不伦不类,看久了又别有风流韵味。
大概是因为裙子很短,所以鞋子也没有翘起的头,显得颇为秀气,鞋面上绣了花草,并无别样珠饰。
冯大娘看得十分细致,因为看清楚了回去才好学。
想来要不了几日,这样的装束就该在长安城里时兴起来了。
以往城中的流行,都是从富贵人家传出来的,她就算喜欢、羡慕,也不好学。但天兵的装束简单利落,又不费钱财,她说不定能抢个先。
她看得太久,两个玩家都有些疑惑了,“我们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没有。”冯大娘连忙摇头,面色微红道,“我是见你们的衣裳好看。”
“你也好看。”商业互夸嘛,小爱完全不虚。
冯大娘有些赧然,脸更红了。
虽然天兵进城之后,三头六臂、凶恶如夜叉的说法已经不攻自破,但是“止小儿夜啼”的功能还保留着,没想到他们说话如此和气。
回去说给相识的人听,她们肯定不信。
小爱笑道,“走吧,带我们去看看婚礼的准备,可以吗?”
“哦?哦,好。”冯大娘晕晕乎乎地应了,领着人转了一圈,但看了什么,说了什么,她自己都不太有印象。
好在小度和小爱也并不是真的需要她做向导,因为……
真有什么疑惑的地方,弹幕自有大佬科普。
——旁边拴着的那头雁,是待会儿迎亲的时候用的。奠雁礼差不多是古代婚俗中的核心部分了,哪个环节都少不了大雁。因为传说中大雁忠贞不二,伴侣死后也不会独活。元好问那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就是写给大雁的。
——热知识,大雁是保护动物,别随便抓来定情哦。
——楼上笑死,我想抓我也得找得到啊?
——据说婚礼上用的大雁都要新郎官亲自去抓的,也是不容易。不过发展到现在,应该都是买的吧?
——能买到大雁就不错了,还有用鸭和鹅冒充的呢。
——鸭和鹅好歹是活的,还有干脆雕个木鸟,或者用彩缎扎个布鸟冒充的……
——看出来大雁不好抓了。
——感觉在游戏里开个大雁养殖场很有前途的亚子。
——院子里那个帐篷干什么的啊?感觉很适合放一张麻将桌的样子……话说大唐有麻将吗?是不是可以发展出一门新生意了?
——推广点好的吧,赌博项目就算了,好歹也是“天兵”,注意点形象啊!
——打麻将怎么能算是赌博呢,打麻将的事……那叫国粹。
——那是青庐,也叫百子帐,既不是打麻将的也不是吃席的,是新婚夫妻拜堂行礼和洞房花烛的地方,婚礼前一天新娘家派人过来搭的,叫“铺房”,搭的时候还会撒帐。
——好家伙,这帐篷看起来不隔音啊(战术后仰
——这玩意好像是北朝传下来的,应该是从鲜卑那边进口的风俗吧。
——还得是你们少数民族会玩啊!
——顺便说一句,大唐很多制度和风俗都是从北朝传下来的,所以日本学术界甚至主张把唐朝称为“拓跋国家”,意思是从北魏拓跋氏一脉相承而来的,所以不是汉人政权。
——小日子你……(欲言又止
——找到这么刁钻的角度不容易吧.jpg
很多东西冯大娘都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反而是弹幕讲得更清楚,两位主播也算是狠狠涨了一番见识。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吃过一顿点心——说是点心,其实是面片汤,热乎乎的,量大管饱——之后,眼看时间差不多,新郎官祭过祖先,便出发前去迎亲了。
小度和小爱连忙拉着冯大娘跟上。
冯大娘本来是不在迎亲人选之中的,时下流行奢婚,婚礼的排场自然也大,迎亲的队伍是男方家的门面,通常只邀请最体面的亲朋好友同去,冯大娘并不在此列。
但此刻,跟两位天兵站在一起,冯大娘一边自惭形秽,一边又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拿不出手了。
她能看得出来,不少人看到她都会皱眉,但看到她身边的人,又生生将皱起的眉头拉平,换成僵硬的笑脸。
更多的人眼中充斥着艳羡与嫉妒。
哪怕只是短暂的狐假虎威,也让人心头痛快。
新娘子家离得不远,转瞬即至,但见屋舍俨然、门户紧闭。
小爱不由脱口道,“不是吧,大唐也搞这一套?”
不过事实证明,大唐的堵门比现代风雅得多,人家要的不是红包,而是要试新郎的才华。但见新郎上前叫门,门里门外一问一答,小词一套一套的,问答完毕,新郎还要作一首咏新娘家大门的诗,这才能把门叫开。
门一开,娘家姑嫂女宾便手持棍棒冲了出来,对着新郎就是一顿乱打。
小爱不由“嚯”了一声,下意识想要后退,但一动才发现,他们站得本来就挺远的。
刚才只有新郎一人上前叫门,完全杜绝了误伤的可能。
察觉到他的动作,冯大娘便转过头来,低声解释道,“这是下婿,按照长辈们的说法,是要给女婿一点厉害瞧瞧,叫他不敢薄待了自家女儿,否则有的是人替她主持公道。”
说到最后,神色中带上了几分怅然。
她当初真的相信了,后来才明白,仪式就只是仪式罢了,真的需要有人替自己撑腰的时候,他们又换了另一套说法。
小爱和小度都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低落,两人对视一眼,选择假装没听出来,也不去追问——婚姻中的女人,会遭遇的不幸无非就是那些,根本不用多问。
这种事就算在现代也不少见,问了,没法替她解决,反而让她难堪。
见那边已经打完了,新郎已经进了门,然后……又开始作诗,两人连忙转移话题,“你弟弟也是个才子啊,这么多诗,都是现想的吗?”
冯大娘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失笑道,“怎么可能?”
大唐婚俗,作诗是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新郎进入女家之后,几乎是遇门必咏,而古代的院子,但凡有条件,几乎都是重门深户。而且进了门不算,后面还要写去障诗、撤帘诗、催妆诗。
尤其是催妆诗,可不是一首两首就算完的。
这些诗若是全部都现写,不仅要才华横溢,更须有捷才,门槛可不低。
即便是像白居易那样的大才子,结婚的时候都要带几个傧相在身边帮忙作诗。如冯大郎这种民家子弟,基本都是直接用坊间流传的固定套词,顶多依着新娘家的情况改动几个字。
小爱闻言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幸好幸好,我还以为大唐人均才子呢。”
那样会显得他们这些天兵很像文盲啊!
今天这场婚礼,女方其实已经没怎么为难男方了,但是一整套流程走下来,天还是已经黑了。真要是起心为难人,估计随随便便就能折腾到深夜。
接上新娘子,队伍启程往回走。
小度和小爱这才发现,大唐说是有宵禁,但其实也不是特别严格。像是婚礼这种,只要提前申请,就能顺利通行。另外,有关系的人,只要能拿到长安县、万年县和京兆府的条子,也能在宵禁之后随意行动。
至于那些权贵,更是视宵禁为无物,进出都没人敢拦。
所以天虽然已经黑了,但街上其实并不冷清。
——好好好,我之前还以为宵禁之后,街上一个人都没呢,还寻思玩家在长安城得收敛点,半夜跑出来被抓了不好处理,完全是想多了。
——其实仔细想想,这样才合理,不管哪个时代,规定都是约束普通人的,何况封建王朝的特权可是写在律法里的。
——热闹好啊,热闹才有意思。
——夜猫子玩家有福了!
——什么叫快乐老家啊(战术后仰
小度和小爱也很高兴,街上那么多人,出来逛就不无聊了。哪像龟兹城,夜里在街上走的,十个人里十个都是玩家。
正想着,车队忽然停了下来。
两人顺着惯性走了几步,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走到了队伍的前方,一抬头就看到前面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群人,载歌载舞,朝着车队围了上来。
这……两人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才发现冯大娘被落在了后面。
好在这时她自己赶了上来,拉住两人,低声解释了几句。
这是“障车”,原本也只是为了讨点好彩头,乡邻们拦在车前说点吉祥话,主家也送些酒肉布帛,双方都高兴。
不过发展到现在,来障车的已经不是乡邻,而是城中一班闲着没事干的不良青年,他们以此为业,索要的自然不止是一点彩头,而是狮子大开口,有时候要得甚至比新娘家收的聘礼还多。
很显然,冯家遇到的这群障车人也是如此。
在几人说话的时候,那边也经过了几轮谈判——同样是一套一套的词,只是他们嘴里说着吉祥话,索要东西的时候可不客气,远远超过了车上准备的财物。
最后自然是没谈拢,这群无业青年顿时收了笑脸,气势汹汹地将迎亲队里的人隔开,就要去拉坐在婚车里的新娘子。
这就过分了,小度和小爱一撸袖子,正准备上前,却被人抢了先。
但听“哎哟”两声,那两个刚刚掀开车帘子的不良青年已经摔了出去。
众人抬头看去,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车边,正缓缓收回手。
“什么人?”不良青年反应过来,仗着人多,直接一拥而上,想要给对方点颜色看看。
结果对方直接抓住冲得最快的那人的双臂,将人抡起来旋转一圈,就将围上去的人尽数掀翻在地。
直到这时,新郎这边的人才反应过来。
但看着倒了一地的人,又有些无措,事情闹到现在,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良青年的首领挣扎着爬起来,仍然是一脸凶狠,“我们在路上障车,只是与主家讨个彩头,你多管什么闲事?”
“讨个彩头,还要拉扯新娘子?”那人问。
她一开口,众人才发现竟是个女子。
“那……那只是吓唬他们。”
“是吗?”来人转头看向呆愣的迎亲队,“他们讨要了多少彩头?”
没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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