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青箬
这些表现,周围的人自然都注意到了。不过天兵一直都是这样,莫名其妙就开始兴奋,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所以也没人在意,继续冥思苦想。
其实换在平常时候,李贺这首诗一出,他们会干脆投笔不作了。但这不是雁来还在嘛,虽然她也没有要求每个人都要写诗,可这种时候还不积极,肯定是脑子有问题。
白行简继续拉着柳公权给大家念诗。
柳公权虽然还很年轻,尚未完全形成自己的风格,但字写得好的人,从小就能看得出来,他的字已经得到了西域上下的认可,目前算是雁来的代笔,所有以她的名义发出的公文,都是让他来写。
那本目前暂定名为《诗文荟萃》的杂志,也已经定好了请他题字。
等所有人都作完了诗,他还要将这些诗作收集誊写一遍,拿去存档。
所以他也比其他人更先注意到了那个关键的问题,“雁帅,这匹马叫什么名字?”
虽说诗题可以直接叫《咏马》《马诗》,但这种多人创作的组诗,一般都会标注何时何地因何而作,作为组诗的主角,这匹神骏的天马自然也该有个名字。
已经激动完了的玩家一听,异口同声地开口,“白龙马!”
说着还发出了“嘿嘿嘿”的笑声。
雁来:“……”
欺负大唐人没看过《西游记》啊?
她只当没听到玩家的话,摸着下巴沉思片刻,看着眼前的马儿道,“就叫照夜吧。”
忘记是哪本武侠小说里,有一匹白马叫照夜玉狮子。书名、作者、剧情都已经完全不记得,只有这个名字在她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一点美的震颤。
试想一匹马若是能像夜明珠那样自生光彩,照彻黑夜,那该是如何奇异而美丽的场景?
“照夜,你喜欢这个名字吗?”雁来摸着马头问。
马儿打了个响鼻,似在回应。
结果这天半夜,就有玩家来报,说是照夜不见了。
这几个玩家本来是弄了糖块,准备偷偷去喂马的。雁帅可以喂马,跟它做朋友,玩家也可以嘛!要是能骑一回这匹马,不敢想象他们会是多么开朗快乐的小女孩!
几个偷偷摸摸,从各个方向摸向马厩,结果狭路相逢,先在马厩门口打了一场。
结果打着打着,就发现厩里根本没有马,是空的。
发动其他玩家在城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他们才将消息上报。雁来被张云敏叫醒,打着呵欠来到马厩,果然见这里空空如也。
这段时间一直负责喂马的牧民也被叫起来了,无措而慌乱地站在马厩里,见到雁来身边的古丽雅,就连忙解释,因为天马不喜欢束缚,所以马厩的门早就被拆掉了。但是马儿在这里待了几个月,从来没有出过事。
古丽雅更尴尬了,一直都没出过事,偏偏自己把马献给雁帅之后出事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城里还有卡尔鲁克的残党。
“不可能!”玩家斩钉截铁。
开玩笑,他们区分敌我又不是靠眼睛和直觉,是靠地图啊。就算真有敌人潜伏在城里,在他选择动手的时候,就会变红了。
城里可是白天黑夜都有玩家的,这么醒目一个红点,一旦出现立刻就会被发现。
“那可能是马儿知道已经安全了,所以自己离开了。”最后,雁来如此安慰古丽雅,“你也说了,它本来就是野马,估计是回到同伴身边去了。”
“那要派人去找吗?”古丽雅立刻问,“我知道马群刚开始出现的位置。”
“不用,有缘分的话以后还能再见到的。”
再跑还能跑到哪里去?以玩家的活动范围,早晚都能发现野马群的踪迹,到时候她再传送过来就行了。
事实上玩家也很兴奋。
之前马儿毕竟是古丽雅献给雁来的礼物,她们想喂还得偷偷的。这回变成野马了,那岂不是有缘者得之?
葛逻禄这边的情况已经初步安定下来,后续的事情自然会有人过来处置,雁来原本就计划今天启程回龟兹,现在也没有因为这个小插曲而耽搁,天一亮就直接出发。
碎叶川这一带能成为突厥人的起家之地,自然环境自然是十分优越的。
正值夏季,出了城就能看到鲜花遍野,五彩的花朵点缀在碧绿的草地上,像是一块漂亮的地毯在眼前铺展开,而且高山草场视野开阔,可以一眼望到天际。
行走在这样的景色之中,人的心情又怎么可能不开阔、不美好?
随队的玩家没多久就开始玩起了赛马。
在草原上纵马驰骋的感觉,是住在城市里的人很难想象的一种感受,仿佛这世间任我来去。
几天之后,队伍进入伊塞克湖盆地。在玄奘的记录中,伊塞克湖被叫做大清池,又叫热海,是当地人心目中的圣地。传说成吉思汗的遗体就埋葬在湖底。
越往东走,气候就越湿润,植被也越茂盛,宽阔得望不到边际的湖面,远处常年积雪的冰山,以及被湖水滋养而生的植物,共同构成了一幅美丽、清幽而神秘的画面。
队伍才刚刚在湖边停驻,远处就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轰鸣——那是许多马儿一起奔驰时,马蹄踏地发出的响声。
众人纷纷上马,玩家连忙移动到队伍前方,将脆皮NPC们保护在后面,警惕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虽然按理说,这里应该不会出现敌人,但万一呢?
不过很快,警惕就变成了兴奋,“好像是野马群?”
是的,前方疾驰而来的马群并没有被人掌控,马身上也看不到任何人工造物,马鬃和马尾都是乱糟糟的,一看就是未经驯服的野马。
等到这支野马群靠得更近一些,玩家看清了那些马匹的模样,终于有人惊喜地叫了起来,“是那匹白马!”
雁来闻言,直接在马背上站了起来,遥遥望去,被上百匹野马簇拥在最中间的那匹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体型高大、神骏非常的马儿,正是前不久神秘从碎叶城消失,不见踪迹的“照夜”。
它真的回到了自己的族群里。
不过能这么快就又见到,还是很让雁来意外。
更令人意外的是,野马群发现了他们之后也没有停下,而是一直跑到几十米远的地方。其他的马儿原地散开,照夜却是哒哒走到了队伍前方,抬起头,发出了一声响亮的长鸣。
“什么意思,它回来找我们的吗?”玩家兴奋。
“应该是发现遇到熟人,过来打个招呼吧?”
但照夜显然不止是打个招呼,他又很快又发出了第二声鸣叫,让队伍里的马匹变得躁动不安,自觉地朝旁边让开。
照夜满意地迈着步子,走到雁来面前,用鼻子冲着雁来的坐骑喷气。
雁来能感觉到,坐骑正在变得紧张、焦躁,它一边后退,一边试图将雁来掀下马,无论怎么安抚都没有用。
耳边还能听到玩家的议论声。
“哦,不是来找我们的,是来找雁帅的。”
“哈哈哈,这是看雁帅的马不顺眼吧?肯定是吧!”
“这年头连马都在搞修罗场了?”
雁来:“……”
很快大家就发现,照夜并不是过来看看他们而已,好像是想带着自己的小弟加入他们的队伍。
这大家当然是举双手双脚欢迎。
反正现在安西军养得起,马肯定不嫌多。何况这群野马全都生得高大健壮,一看就是良驹。安西军虽然不缺马,但缺好马啊!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照夜叮嘱过小弟们,这些马虽然是野马,却并没有表现得太过不驯,反而很快就融入了队伍之中。已经有不少玩家跟看中的野马培养出感情,收获新坐骑了。
相较而言,反倒是照夜本马迟迟没能融入。
主要是它对雁来的坐骑表现出了强烈的敌意,雁来一表现出要骑马的意思,它就立刻过去恐吓对方,搞得那匹马最近草料都吃不香了。
问题是它不许雁来骑别的马,但好像也不太想让雁来骑它,雁来几次试着给它套上笼头都失败了。
这哪里是马啊,分明就是祖宗。
最后还是古丽雅看出了一点端倪,“要不然,雁帅你不要用马具,试试直接骑上去?”
马具既然能被发明出来,并且得以普及,自然是有原因的。不管是从舒适度、安全性还是马战时的便利性来说,马具的存在都很有必要。
不过在草原上,不使用马具骑马,也是一种考验一个人骑术的方式。
雁来看了一眼自己精通级的骑术,咬咬牙爬上了马背,照夜似乎有些不舒服,踢了踢马蹄,但动作很轻,显然没有将她掀下马的意思,于是雁来倾身摸了摸它的脖子,然后抓紧马鬃,鞋尖在马腹轻轻一点,照夜就驮着她跑了起来。
马蹄轻巧地踏过草地,先是小跑,然后越来越快,最后似乎变成了一阵风。
……
湖南。
皇帝的使者快马加鞭,已经赶到郴州,将新的诏命送到了程异手中。
程异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整个人都傻了,还是一旁的同事提醒,才慌慌张张地领旨谢恩,然后又迫不及待地问道,“除了我,可还有别人奉诏吗?”
八司马命运相连,又都被贬到南方蛮荒之地,虽然往来不算方便,但彼此还是尽力保持着联络。这时程异自己得以起复,最关心的自然是一同被贬的其他人。
然而答案令他失望,只是朝中大臣看中他的理财能力,举荐了他,并不是皇帝赦免了他们的罪。
但无论如何,革新派的罪臣可以起用,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哪怕诏书甚至都不允许他入京谢恩,而是要求他直接往淮南赴任,程异还是怀着兴奋的心情,给自己的朋友们送去了书信,告知此事,然后才收拾行装,登船上路。
永州,零陵县,龙兴寺。
柳宗元被贬之后的官职,全名应该是叫“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也就是说,是定员名额之外的人。
按照白居易的说法,司马本来就是用来安置“仕久资高耄昏软弱不任事而时不忍弃者”,是个没事干的闲官。但是白居易至少还有一间官厅能让他题记,而柳宗元这个员外司马,不仅不能干预政务,甚至连官舍都没有,只能寄居在寺庙中。
龙兴寺位于零陵城郊,荒凉冷落、年久失修,自然倍添凄清。
所以柳宗元经常出门闲游,以遣愁怀。
今日也是如此,直到天快黑了,他才回到住处。得知有自己的信件,顿时精神一震,匆匆回到房间,连衣服都顾不得换,点起油灯,拆阅信件。
在寂寞冷清的贬官生涯之中,除了外出闲游和读书作文之外,与同伴们的书信往来,就是他唯一的慰藉了。
一封数百字的短信,柳宗元反反复复看了十来遍,脸上时而喜悦,时而失落,时而惆怅,时而振奋。
喜悦的是好友的才华终于得到了施展的机会,失落的是这一回的提拔只针对程异一人,并不代表朝廷或者说皇帝对永贞党人的态度,惆怅的是自己不知还要继续在这里蹉跎多久,才能等到跟程异一样的机会,振奋的是这或许是一个良好的信号,让他又看到了一点光明。
放下信件,他便抽出信纸,研墨提笔,开始给自己脑海里能想到的一切或许能说得上话的人写信。
这些人里有他旧日的同僚,有关系还算不错的朋友,也有其实没什么交往只是互相知晓名字的人,甚至……还有之前算得上是他的政敌的人。
柳宗元将自己对未来的期待与希望诉诸笔尖,他承认自己的错误,批判自己过去的行事,希望能用这样的方式打动其中某一个人,能够稍微援手,让他也得以脱离这一处囚笼。
不需要高官厚禄,不敢望回到长安,至少让他像程异那样,能够做点事情,而不是坐困愁城、蹉跎岁月。
一灯如豆,照亮了桌前的一方天地。那微弱的火苗,似乎也如同他心底的火焰,本已即将熄灭,却因为投入了新的薪柴,又蓬勃地燃烧了起来。
这时,他完全忘记了寄情山水时的那种潇洒与超脱,又回到了他如此热烈地爱着的尘世之中。
一直到深夜,总算将所有的书信全部写完,装进信封里,再用蜡封起来。精神上的亢奋退去,柳宗元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身体上的疲惫与饥饿。
他胡乱地吃了一点东西,洗漱之后躺下来,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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