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青箬
——确实,元稹也就是有一首给薛涛的赠诗,但在场白居易,刘禹锡也都给她写过诗,多半只是一种文人才子的YY罢辽。至于所谓薛涛写给他的情诗,全都没有指名道姓,附会而已。
——我看考据说绯闻都是编的,估计因为在场所有才子只有他去过四川吧……实际上元稹去的是重庆,薛涛可是在成都,而且故事里给他们牵线(?)的官员当时也根本没在四川。
——主要还是因为他是渣男吧……就显得故事可信度很高的样子。
——确实,这么一说我要对白居易和刘禹锡改观了。
——扯远了啊喂,薛涛开始宣布规则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以前读书的时候看到上官婉儿彩楼评诗的典故,就一直想,要是能亲眼见证这样的名场面就好了,今天算是圆梦了呜呜呜
——哇被楼上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想看了。
——嘿嘿嘿,下次就给薛涛姐姐搭个彩楼出来!
——下次应该是迁坟的时候了吧,到时候李贺和王建他们应该也回来了,到时候才是真·全图鉴。
玩家闲聊之时,众人已经听完规则,开始低头苦思了。
薛涛也没有做什么创新,就是按照一般的文会,同题限韵。
她倒是问过雁来的要求,但雁来也是头一回参加这种诗会,就让她看着来了。实际上她也确实不是很在意这个环节,毕竟应制诗能写成李白那样的终究是少数,大部分人也就是凑合。
反正看着都花团锦簇的,更多的她也看不懂,可能连他们用来吹捧她的典故都不知道。
事实也确实差不多。
大部分人的诗连用词都经常重复,甚至还有人绞尽脑汁也没在规定时间内写出来,干脆交上半首,或者抄一首自己的旧作充数。
最后脱颖而出的还是那些人。
但也并非没有惊喜。
——这个李正封是哪位?
——韩愈叫来的好像,他朋友是真的多,服气。
——这题我会!他写过“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
——这个我知道,但我居然完全没听过他的名字?
——我们不知道的诗人多了去了。或许这就是大唐吧,就算是这种级别的才子,也还是会被韩孟元白刘柳那样的天才掩盖掉光芒。
——韩孟元白刘柳的含金量又上升了!
——哇,这首好长!是韩愈啊,那没事了,甚至感觉一张纸限制了他的发挥,不然还能更长……
——hhhhhhh他好像经常把诗当成散文来写。
——好好好,要宣布结果了!
雁来看着摆在眼前的四首诗,陷入了选择困难症。
“其实我不懂诗。”她诚恳地对薛涛道。
薛涛忍笑,“我猜到了。”
“所以要不还是……”
“这个结果只能由你来宣布。”薛涛打断她,“雁帅至今还没有定下丽正书院的属官吧?正好以今日之高下定之。”
雁来不说话了,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她纠结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人都已经到了,总不能再拖下去,趁这个机会分个高下也不错。
好在薛涛还是很体贴的,在每一首诗的结尾都写了评语,她可以参考。
顺便她还打开弹幕看了一眼玩家的评价。
毕竟都是经受过现代化通识教育的,就算不懂诗的典故和格律,基本的审美还是有的。
但情况跟雁来想的有亿点点初入,因为弹幕上还在艰难地辨认生僻字……
这倒也确实是接受通识教育的人深入读诗的时候很容易遇到的问题,因为会被选上课本的诗大部分都朗朗上口,明白晓畅,标准跟白居易差不多……但白居易这种浅近,历朝历代都在被人诟病,大部分的诗,阅读还是有门槛的。
所以白居易火有他火的道理啊!
如此一来,雁来倒也不再纠结,将有生僻字的那几份都放在了一边。
韩孟刘惨遭黜落。
剩下的三份,雁来看来看去,还是把白居易先拿掉了。
虽然白居易的名气和诗歌成就应该比另外两人更高,但事实就是,比较来比较去,总觉得他还是失之浅易,不事雕琢。可能给他几天的时间去思考、修改,他能改得更好,但即兴作品终究稍显平淡。
总是被人诟病,果然也是有原因的。
薛涛站在一旁,看到这里,若有所思。
也许雁来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是她的选择终究还是有倾向的,相较于叙事,她更喜欢写意的作品。
薛涛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原因,因为她自己其实也是一样的。
那是她们最初认识诗、感受诗自然形成的印象,是诗的本色,也是诗的巅峰,是已经回不去了的——盛唐风骨。
她的眸光微微移动,落在了其中一份诗稿上,下一秒,雁来就伸手拿起了它。
薛涛因为自己猜对了而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她从雁来手中接过诗稿,将它念了一遍,而后宣布,“柳宗元此诗,当为本场第一。”
……
“啊——”直到诗会结束,大家各自散去,回到住处,雁来才猛地抬手一拍脑门,想起来一件要命的事。
“怎么了?”郝主任连忙问道。
雁来转头看着她,脸上露出了几分做错事的懊悔和紧张,“薛涛啊,我今天那么自然地点她做了主持人,结果她根本没作诗!”
当时她也没有多想,但后来经过薛涛提醒,才意识到诗会的结果,也会决定这些人接下来的职位。
可是薛涛根本没有写诗!
雁来的懊恼有一半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还有一半是因为薛涛分明当时就已经意识到了,却从头到尾没有露出任何异色。
仿佛她早就知道会如此。
当然、当然,薛涛可以这么想,因为现实就是她身为女性,竞争力会天然低于其他人,可是雁来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呢?
上官婉儿彩楼评诗,多么风光无限,可是楼上的人和楼下的人都知道,他们并不在一个赛道上,所以他们不会嫉妒上官婉儿,反而会争相交好于她。
但薛涛明明不是,却因为雁来的无心之失,一开始就让她站在了跟其他人不一样的位置上。
之后再拨乱反正,其他人肯定不会服气。
“别急。”郝主任见她越说越难受,连忙上前拍了拍她的背,推着她在胡床上坐下来,才说,“这种事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慢慢来吧。”
雁来深深吸了一口气,但还是没法冷静下来。
是啊,她可以慢慢来,因为她还那么年轻,她可以等,十年二十年,等到白璧这一代长大,总能消解这种因为性别带来的不平衡,让她们跟他们站在同一条赛道上。
但是薛涛呢?
她已经四十岁了,她不能等到十年二十年之后。
但雁来没有继续让这些情绪出现在脸上。
事情已经发生了,懊悔除了让她自己的负罪感降低一点,毫无意义,除非她能想到弥补的办法。
但雁来想不到。
这是她用金手指也做不到的事。
雁来将系统面板都快戳烂了,也想不到该怎么挽回错误。
一夜没睡,雁来最后还是决定不能装傻。做错的事已经无可挽回,但也不能因为薛涛不会来找她算账,就稀里糊涂地将这事翻篇。
就连论坛上都还在讨论昨天的诗会,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这一点疏忽。
也许是没有想到,也许是就算现代人,也理所当然地觉得薛涛就该在这个位置上。
可是薛涛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她决定跟着高泠来到洛阳的时候,对自己的期望是什么样的?
她会对这个结果、会对雁来感到失望吗?
唯独这一点,雁来没法不去想。
虽然一次又一次告诫自己,我不是玩家,可是雁来拿的是力挽狂澜系统啊,她是来改变一切的,她要消除一切的遗憾、痛苦、惋惜,要达成所有或许、本来、应该。
雁来让人将薛涛请了过来,给她看了自己连夜定下来的官职安排。
当然,这个还要上奏朝廷,得到批复和任命之后才算是定下,但现在的朝廷,肯定不会驳回她的奏疏。
丽正书院的编制是监一,丞一,学士一,知院事一,副知院事一,修撰二,校书十二,正字四,以下书直之类的就是吏员而非品官了,不算编制,员额倒是不限,毕竟工资是雁来自己发的。
丽正监由雁来本人担任,剩下二十二个位置,而被大家召集来的文学之士远不止这个数字。
见自己的名字不在上面,薛涛抬起头看向雁来,“雁帅的意思是?”
“你觉得自己的名字应该在哪里?”雁来说着,递给她一支笔。
薛涛却没接,“有官品的职位,朝廷恐怕不会同意。”
“那是我要操心的。”雁来说。
薛涛就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书直那一栏。
雁来憋气,“你觉得自己只应该在这个位置吗?”
历史上武元衡至少还给她奏了一个校书,虽然最后没通过。
薛涛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片刻才道,“其实我昨日也作了诗,只是没有落于笔端。”
薛涛说着,随手拿起旁边的铅笔,在纸上刷刷刷写下了一首诗,然后将它往雁来面前一递,“就算雁帅再不懂诗,也该看得出来,这首诗比第一差太多了。”
雁来读了一遍,说,“至少还是比许多人强的。”
“不是排在前列,就没有区别。”薛涛摇头,“哪怕雁帅再抬举我,也不过一个校书。既然如此,又何必为难?”
雁来抿了抿唇,“可是……”
薛涛见状,反而又笑了起来,“我知道雁帅的好意,但是我比不过旁人才是正常的,我所受的教育、我花在作诗上的时间,或许连我的天赋和才华,都比不过他们。这不是雁帅你的错,是这个世道决定的。”
不等雁来想到该说什么,又听薛涛道,“但我也有我能做的事。我可以去发掘更有天赋和才华的女孩,给她们时间,给她们应有的教育,我不信到时候还是比不过。雁帅让我与那些夫人接触,不也是为了这个吗?”
她看着雁来,眸光璀璨明亮、神采坚定动人。
雁来没有想错,她确实什么都知道,看得比雁来以为的更清楚,也比雁来想的更理智,不仅没有怨天尤人,还定下了之后的目标。
想要力挽狂澜、改变一切的,并不是只有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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