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青箬
雁来叫那特勤过来,当然不只是为了给他介绍一门新生意。
枣已经给了,接下来自然就是对他的要求了。
身为阿跌氏如今最有势力的人,雁来需要他来配合玩家,以最快的速度掌控阿跌氏原本的地盘。毕竟是之前的王族,雁来也不希望他们再生出什么波折。
那特勤答应得十分爽快。
他很清楚,雁来就是要让他成为一个表率,让其他各部知道该怎么做——要是还不知道,天兵就该去教他们了。
但这对他有什么坏处吗?
旧的时代已经彻底结束了,能够最早适应新时代规则的人,才能乘上时代的东风。
那特勤踌躇满志地走了,屋子里安静下来。
雁来伸出手,准备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但视线落在手上,她的动作忽然顿住。
握着刀的感觉,她还没有完全适应。
雁来想了想,干脆遵从郝主任的建议,改换形象出了门,打算去咸安公主的墓地看看。
前几天,这里经常有玩家过来祭拜,现在想来的都已经来过,这一带就又安静了下来。
所以到了地方,看到有个玩家抱膝坐在坟前,正在低声饮泣,雁来不由得脚步一顿。
倒也不是很奇怪,玩家嘛,出现在什么地方、做出什么事情都是正常的。也许她是在拍摄视频,又或许是触景生情,想到了伤心事,也可能只是受了委屈,特意找了这么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哭。
只是这样就有点尴尬了。
但没等雁来悄悄走开,那边的玩家似乎察觉到了动静,转头看了过来。
雁来更尴尬了,现在走开好像有点过分,但留下更奇怪。正左右为难时,那个玩家已经慌慌张张站起身,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说,转身从另一边跑走了。
雁来:“……”
她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将带来的水果放在了墓碑前的供台上,然后避开刚才那个玩家的位置,在另一边坐了下来。
真是奇怪啊,她看着墓碑上的文字想,死去的人反而更能倾听秘密、安慰活着的人。
不过雁来没什么可倾诉的,她的思路一直都是清晰的,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所以她想了想,干脆跟咸安公主商量起了另一件事,“我应该不会在这边待太久了,到时候,要不要将你的墓迁回大唐呢?”
将咸安公主的灵柩迁葬回大唐,这是雁来第一次到长安,去祭拜朝廷给她立的衣冠冢时,就有的想法。但时过境迁,等真的来到回鹘,雁来反而有些不确定要不要这样做了。
反正现在回鹘已经在她的治下,也算是大唐的地盘,葬在哪里应该都差不多。
可敦城里的人,大部分都选择了留在这边。
那咸安公主呢?
她在回鹘生活的时间,几乎跟在长安生活的时间一样久。
但是雁来相信,对于当事人来说,这两段时间的长度和深度,都是不一样的。
她会更愿意留在这片曾经挥洒过血与泪的地方,还是回归故乡?
咸安公主当然不会回答她。
高大的墓碑矗立在春风中,沉默地与她对望。
但雁来心里却渐渐浮现出了答案。
迁,当然要迁!
也许以前和现在的大唐,都不是咸安公主眷恋的故乡,但她为这个国家吃过的苦、流过的泪、立过的功,总不能被埋没在这片土地上。
“等着吧。”她站起身,朝着墓碑笑道,“等我准备一个最盛大的仪式,让你堂堂正正地回去。”
不是作为大唐的公主,而是作为大唐的功臣。
去年李白和杜甫的迁葬仪式之后,玩家之中就兴起了一阵寻找古代诗人墓地的风潮,还真给他们找到了不少。其中很多都在时光和风雨中被侵蚀、损坏了,如今玩家得空的时候也会做一些修缮维护的工作。
希望咸安公主迁葬回去之后,也能兴起寻找和亲公主墓的潮流。
……
长安,大明宫。
李纯面前摆着一方小小的木匣,匣子里是一个官窑出品的瓷瓶,瓶内则是方士献上的金丹。
电视剧里那种打开木盒,圆滚滚的、龙眼大小的丹药就整整齐齐排列在盒子里的场面,显然只是艺术加工。金丹不可能做得这么大,容易噎着,也不可能直接放在盒子里,容易弄脏弄坏。
李纯面前的这些金丹,大概就跟后世的VC银翘片差不多大小,只不过是圆形的,一个瓷瓶里装着九枚。
拔开瓶塞,就能闻到丹药的香味。
倒出来看,每一粒金丹都呈现出淡淡的粉色,跟太医院平时进上的药丸截然不同。
仇士良捧来一杯温水,放在李纯手边。
李纯抬眸看了他一眼。
仇士良莫名有些紧张,忙解释道,“柳炼师说,茶水能解药性,这金丹需得用温水送服。”
“知道了。”李纯摆手,“你去吧。”
仇士良有些不放心,好不容易说动皇帝走到这一步,他当然想在一旁看着,但也只能满心忐忑着急地退下了。
李纯眸光不定地看着掌心里的金丹,半晌还是没有选择服用,而是将之装回了瓷瓶里,放进木盒,然后看着它出神。
虽然已经让人服用了一段时间,验证过药性,但真到自己入口的时候,李纯还是有些迟疑。
史书他也读过,历朝历代服丹的帝王,有谁真的心想事成了?身为皇帝,他当然更珍惜自己的身体健康,尤其是在发病之后。
虽然李纯觉得自己跟那些求长生的帝王不同,他是为了治病,但心头还是难免有疑虑。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这金丹拿去给天兵看看,问问有没有效。
但对李纯来说,那恐怕比服丹更难。
就像天兵中的那些神医,名声早就遍传两京,但李纯至今都没想过要宣召她们进宫为自己看诊。
他连朝臣都不愿意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病情,何况天兵?
最后李纯还是盖上了木盒,暂且放到了一边。
现在还不用着急,等下次发病的时候,再考虑要不要服用吧。
但李纯也没想到,“下次发病”会来得这么快。
天兵递上了最新的战报,在亲自率军驰援中受降城,击败回鹘大军之后,雁来又率领大军深入草原,一路追着回鹘残兵留下的痕迹,打到了回鹘汗庭。
回鹘大相安允合狼子野心,见势不妙,就想挟持可汗逃跑,却反而害死了可汗和王太后。
而雁来虽然来迟一步,没能救下回鹘可汗,却也成功阻截住了安允合,将他俘虏。
原本这种级别的俘虏,应该送到长安来,交给李纯处置的。但是回鹘国内群情激愤,要将他明正典刑,为可汗报仇,雁来拗不过他们,只得答应了。
谁知回鹘人又说,她既然为可汗报了仇,那就可以继承汗位,于是共同推举她为新的回鹘可汗。
李纯:“……”
他觉得自己看的不是战报,而是安西军那边最近刊印成书,在长安城十分流行的传奇小说。
傻子都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她估计早就谋划着要把回鹘变成自己的地盘了。但是战报是真的,功劳也是真的,现在雁来要求他册封她为新的回鹘可汗,难道不合理吗?
直到奏折“啪”的一声落在桌上,李纯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在发抖。
他又犯病了。
之前的每一次,李纯都是因为急怒攻心而犯病,愤怒会让他出现晕眩、眼前发黑甚至短暂昏迷的症状,但是只要将情绪平复下来,身体上的症状也会很快消失,恢复如常。
可这一次不是。
这一次,他人是清醒的,身体却开始不听使唤了。
手上的麻痹感已经消失了,但是那种轻微的颤抖却始终没法消除,无论他怎么深呼吸都无济于事。
尽管只是一个微小的变化,李纯却因此而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恐惧。
他有一种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了某种不可逆的变化,之后只会越来越严重,不可能再好转了。
这一刻,李纯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到他艰难地从轮椅上站起身,动作僵硬地一步步登上丹陛,走到御座前的样子。看到这样狼狈的皇帝,谁的心里能始终保持敬意呢?
他绝不愿意在群臣面前露出那样的丑态!
这时,梁守谦在殿门外出声道,“陛下,几位相公求见。”
李纯看着桌上的奏折,忽然意识到了不同。
要是在以前,几位宰相看到这封奏折,就会直接拿着它来求见了,毕竟是军国重事,不容耽误。但这一回,他们却是先让梁守谦将奏折送过来,然后才过来求见。
李纯又不傻,当然知道这是为了给他留出一段时间,让他做好准备。
为什么他需要时间来做好准备?
因为李纯中风的事,虽然没有明言,但在朝中已经是个半公开的秘密。
李纯不愿意朝臣们看到他发病时的狼狈模样,朝臣们其实也生怕会撞上皇帝发病的尴尬场面。
不如提前留出一点时间和空间,这样对双方都好。
然而这一点无声的、不可言说的体贴,却深深地刺痛了李纯——因为他是真的需要,因为直到此刻,他的左手仍然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还好不是惯用手,李纯试着将左手垂在身侧,宽大的衣袖放下去,遮住整条左臂,那颤抖就几乎看不见了。
应该能遮掩过去。
但一次能糊弄过去,难道每一次都能吗?
就在这时,李纯的视线倏然一顿,他看到了被放在一旁的木盒。
在李纯的视野里,那小小的盒子像是关着某种猛兽的所在,既让他畏惧,又情不自禁地对那种强大的力量心生向往。
良久,他终究还是伸出手,将盒子拿了过来。
盒子里关着的是猛兽,眼前的危险也迫在眉睫,他不得不将它放出来,赌自己能够降服这头猛兽,不会遭受反噬。
他一定可以的。
他可是天子,是帝王至尊,是天下共主。
李纯端起已经凉透的清水,将一枚金丹送入腹中的同时,也让一道凉意顺着喉咙流淌而下,冷得他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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