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青箬
雁来既然提了,那就是有用得上她的地方,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可犹豫的?
古人说,士为知己者死。
她虽然不是士,却也没有什么舍不下的。
雁来难道还会害她吗?
雁来有些意外,但还是摇头道,“不急,你再好好想想。”
第243章 这场礼仪之争的重点早就不是郭贵妃了。
既然去看了升平公主,雁来也就一碗水端平,又去探望了一下称病不出的郭昕。
结果老头精神得很,正在校场上跟玩家比划呢。
有时候雁来觉得,郭昕其实有点溺爱玩家。
在没有复活点的时候,郭昕的武威郡王府就是玩家在长安城的大本营,大家都会把号开到这里来挂机或者下线。郭昕见状,干脆就学着郭子仪当年的做派,“大启其第,任人出入不问”。
以前在龟兹,雁来还让人守着前院和后院的门户,不许玩家入内,郭昕倒好,随便玩家翻箱倒柜、上房揭瓦。
他还在王府里规划了一个巨大的校场,摆出十八般兵器,方便玩家操练。
所以哪怕京兆府那边开了复活点,甚至雁来现在亲自坐镇皇宫,很多玩家还是习惯没事就到这里来逛逛,插旗切磋。
郭昕偶尔兴致来了,还会主动下场指点他们的招数。
虽然他上了年纪,体力和反应速度比不上玩家,但是经验纯熟,总能压着玩家打,所以大家也很乐意向他请教。
距离放开登录限制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玩家该打卡的都打过了,再看到雁来,虽然同样激动,但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簇拥上来了,热情地打过招呼,便一起站在场边观战。
不多时场上也分出了胜负,依旧是郭昕小胜一招。
毕竟是跟郭昕切磋,玩家肯定不会拿出生死相搏的力气,又在技巧上被压得死死的,自然是输多赢少,但也只有这样才能学到真东西。
有玩家上去给他们送毛巾。
郭昕擦了一把汗,看到雁来,就笑,“怎么今日有空过来?”
雁来说了升平公主的事。
郭昕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唉,到了我们这个年纪,生老病死,也是自然之事了。”
“义父身体还很强健。”雁来说。
郭昕也这么觉得。自从回到长安之后,他心愿了却,已将生死看得很淡了,谁知心态一超脱,身体和精神反而变好了一些,他也就顺其自然了,“我虽然老了,但还想多活几年,看看你们能把这世界折腾成什么样子。”
雁来看向他,“还以为义父会劝我几句。”
郭昕笑着摇头,“外间想要劝说你的人,不知凡几,何需我多言?”
如果雁来有想不通的问题,要向他请教,郭昕不会吝惜自己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和感悟,但她不问,他就不会轻易开口。
哪怕有些地方他并不那么赞同。
成大事者,最忌瞻前顾后,雁来既然已经有了决断,他就不会再用自己的想法去动摇她。
况且雁来若是能被人三言两语说动的人,也走不到今天。
雁来一笑,跟这样通透的长辈相处,确实是一件让人舒服的事。
在郡王府待了半天,她被工作伤害得千疮百孔的心灵得到了很好的治愈。第二天,雁来便又精神抖擞地进宫上班去了。
结果翻开的第一本奏折,写的就是让她不那么愉快的内容。
这是一本弹劾郭贵妃的奏折。
雁来和郭贵妃去探望升平公主,去得正大光明,并未做什么遮掩,消息自然很快就传遍了长安城。
不过昨天倒是没什么人聒噪,毕竟升平公主病了是实情,何况还有一个雁来夹在里面,朝臣们也不愿意触她的霉头。
可是郭贵妃昨天并未回宫,今天也没看到回来的迹象,便有人觉得事情不太对头了。
大内宫禁森严,虽说是为了保护皇帝的安全,但更多的也是为了将嫔妃都限制在后宫,以保证皇嗣的血统纯正,所以后宫只用阉人,禁军也只在四门外巡逻。
郭贵妃独自外宿,这肯定是不合规矩的,哪怕她是住在娘家。
不过这么多人上书弹劾,一方面是为了维护礼教大义,但另一方面,也未尝没有试探一下雁来的意思。
她虽然才接掌政务没几日,却已经折腾出了许多动静,张扬霸道的行事风格显露无疑。对于朝堂上下来说,这当然不是一件好事,免不了要想些法子来限制她。
但直接对上她太危险了,郭贵妃就成了投石问路的那块石子。
雁来放下手中的奏折,翻了翻剩下的,将同样内容的都挑了出来,高声叫道,“梁守谦!”
梁守谦连忙上前待命。
雁来指了指面前的一摞奏折,“把这些人请到延英殿来。”
一般的奏折,都会在两省和枢密院打开查看,按照内容的轻重缓急整理好,才送过来。但弹劾和劝谏的奏折都是可以直呈的,梁守谦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闻言上前拿起一封,翻开看了一眼,心脏就砰砰跳了起来。
……
毕竟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次召见十多个人,梁守谦到了前朝,立刻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和一轮。
不过被点到名的人倒是都心知肚明。
这些人的奏折,自然不是自己闷在屋子里憋出来的,至少不全是。他们很清楚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也正等着雁来那边的反应呢。
说实话,这反应有点出乎他们的预料。
在众人想来,郭贵妃留在公主府,明显是得到了雁来的支持,所以她的反应无非是两种,一种留中不发,就当没看到这些奏折,那他们可以再上新的,另一种则是替郭贵妃辩解,那就进入他们所擅长的领域了。
文人吵架,自然要引经据典,字字句句都有来处,纵然雁来再怎么能耐,又如何能与上千年的礼教体统对抗呢?
结果雁来居然要召见他们,而且一个都没落下。
这……去了延英殿,该不会挨打吧?
大唐优待士人,正所谓“刑不上大夫”,普通的罪过甚至可以直接赎买,就算犯了政治错误,除非是像王叔文那样的情况,不然也都只是贬官、流放。
但雁来会不会遵守这个潜规则,就不好说了。
万一天兵打了人,她说一句管不了,他们又能如何?
所以雁来等来的,除了那群上了弹章的朝臣,还有几位宰相。
而且几人看向雁来的视线都很幽怨。
他们虽然也不能看奏折里写了什么,可是身在这个位置上,朝中的风吹草动又怎么可能全然不知?自然也知道这些人上了什么奏章。
要是前天他们就知道雁来其实是要去升平公主府探病,而且还将郭贵妃也带了去,当时就会劝谏。结果他们出于不便干涉天兵事务的想法,就这么一个疏忽——
将嫔妃带出宫也就罢了,你把人带去,倒是再带回来呀!
就算是皇帝,被几位宰相这么盯着,估计也要生出几份惴惴,但雁来完全没有,她坦然地与几人对视,视线不闪不避,显然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李吉甫感觉胃部有些隐隐作痛。
反正她总有自己的道理、自己的想法,那还留着他们这些宰辅有什么用?
回家就再上一封致仕的奏折!
他神游天外,李夷简只能主动上前问道,“不知令君急召这么多官员前来,有何要事?”
雁来闻言,也收回视线道,“是有点事。我想,既然诸位有疑问,那还是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比较好,省得来来去去的打口水战,徒费功夫。”
说着看向梁守谦,“把折子拿下去让他们看看是不是自己写的。”
梁守谦捧着一摞奏折,挨个发了下去。
每个人拿到自己的那一份,都急忙翻开查看。其实能考上进士,入朝为官,记忆力好是最基本的要求,他们闭着眼睛都能复述出自己写了什么,但还是忍不住逐字逐句地查看,琢磨雁来能从什么地方兴师问罪。
正看得入神,雁来忽然开始点名,“李逢吉!”
李逢吉浑身一颤,连忙出列,“臣在。”
“你在奏折里说,陛下与贵妃于私是夫妻,于公乃君臣。夫为妻纲、君为臣纲,于公于私,陛下病体未愈,贵妃却抛下宫中诸事去探视生病的母亲,既违忠信,又失礼教?”
听完她的问题,李逢吉反而冷静下来了,站直了身体,斩钉截铁地道,“是。”
“好,那我们就来辩一辩。”雁来说,“先说公,李给事中的母亲还健在吧?假设、我是说假设啊,假设你母亲现在重病在床,大夫说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李给事中是继续留在朝中效力,还是回家侍疾?”
“这……”这话让李逢吉怎么答?要是选择留在朝中,岂不是恋栈权位,不顾母亲死活的不孝子?
他声音干涩地道,“自然是回家侍疾。”
“原来你不是狼心狗肺呀?”雁来故作惊讶,“那怎么郭贵妃回家探望生病的母亲,就十恶不赦了?要说她是女子,民间也没有出嫁女就不许回娘家探望病人的规矩吧?”
说着,她还询问似的看向其他人。
众人默默低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看来是没有了,那难道是李给事中家的规矩?看不出来呀……”
“噗通”一声,是李逢吉直接跪下了,再让雁来说下去,他家的名声就不用要了。
“臣有罪。”他以头触地,咬牙道,“未查明情形,便信口妄言,臣愧为谏臣。”
“不急,还没说完呢。”雁来说着,讽刺地笑了一下,“论私,贵妃也,亦不过一妃妾耳,哪里来的夫妻,又说什么夫为妻纲?”
众人皆是一愣,没料到她竟选了一个如此刁钻的切入点。
按理说,妾的身份比妻更低,所受到的约束应该更严格,但与此同时,很多“礼”又是无法加诸于妾身上的,并非她们更自由,而是——她们不配。
当然了,规定如此,实际执行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了,何况郭贵妃也不是一般的妾,而是皇帝的贵妃,是有品级的命妇。
但要论品级,那就是“公”的领域,而不是简单的夫妻了。
何况郭贵妃身上还有一个最大的坑。
果然,不等他们开口,雁来又道,“若说违礼,我记得《大唐律》规定,以妻为妾者,当徒二年吧。你们身为谏官,天子公然犯法,倒不见有人上书劝谏,郭贵妃不过回家探望一下病母,你们却盯着不放,这难道不是欺软怕硬、畏强凌弱吗?”
李夷简自己也是走谏官这条路的,拜相之前还是御史台的长官,这时不得不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陛下登基之后,我等也上了很多劝谏陛下册立皇后的奏折。”
“结果呢?”雁来反问。
李夷简无奈,“陛下不听……”
“哦,”雁来笑了起来,“原来这些废话是可以不听的呀!”
皇帝毕竟是皇帝,他就是不听不看,假装没有这些奏折,做臣子的又能如何?这是事实,可是被雁来用这种语气说出口,李夷简只觉得心脏猛地一沉。
其他人也跟着额头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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