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青箬
于是,他们开始留意周围的人。
人类的感觉很奇妙,一旦有了某种倾向,就会更容易在人群中寻找到自己的“同类”。总之,这些心里有想法的将领们,以各种各样的方法迅速串联在了一起,开始谋划此事。
但世界上大部分的事,其实都不会太顺利。
譬如投唐这件事,其实百多年来,吐蕃地方将领在受不了没完没了的盘剥、压榨和征发时,也有不少人想这么干。但真正的行动的人很少,行动了而又成功的,则几乎没有。
行动了而又没有成功,下场可想而知,几乎每次都是一场斩草除根的屠杀。
即便如此也还是会有人去尝试,可见吐蕃的高压政策把人逼成了什么样子。
不过眼下倒是有一个现成的例子——尚黎谢。也正是因为他的成功,才鼓舞了这些犹豫中的吐蕃将领。
他们投的已经不是从前的大唐,而是天兵。
以前的大唐,即便出于政治需要欣然接纳了他们,但也会怀着门户之见,随意将人安置在边境了事。所以就算投奔成功了,他们也仍旧要时时担心着来自吐蕃的报复。
可这些对天兵来说,都不会是问题。
再者说,都到这时候了,以后还有没有吐蕃都不好说呢。
但尚黎谢能成功,也是因为他身在边境,天高路远,逻些城的赞普来不及制裁他,当地的驻军又都是他的下属,根本打不过他。
而这些将领,却是想要在另一批同僚的眼皮子底下搞事。
尽管其他人没有他们那种同类之间的默契,并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谋划什么,但要发现他们的异动却并不难。
战争节节败退,又刚刚收到了从逻些城传来的噩耗,这些将领们本来就正处在最敏感的时候,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同僚身上的那一点异样,自然也被无限放大,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他们这些将领代表的都是各自的部落,严格来说其实是竞争对手,彼此之间的关系自然不会有多么融洽。
三路大军都退到这里,共同抵御天兵,这是赞普的要求,他们之前被玩家压着打的时候也确实很有必要,但现在战争暂时陷入了僵持,倒是彼此之间的矛盾开始突显,这个决定似乎就不那么明智了。
唯一能调和双方矛盾、压得住他们的赞普也已经死去,这会儿根本没有人选择忍耐,都想直接将这件事揭破,弄清对方的阴谋诡计。
于是某日,几位将领秘密聚会时,另外几位将领破门而入,抓了个现行。
得知他们居然在谋划投降,这些将领顿时又惊又怒又后怕,立刻指责他们背叛了赞普、背叛了吐蕃、背叛了他们的信仰和誓言。
投降派被人撞破,本来是有些心虚的,可是听到这些指责,反而理直气壮了起来。
赞普要是活着,他们必不会背叛他,但人这不是已经死了吗?
还有吐蕃……想想逻些城是怎么对待他们的?眼看国家已经风雨飘摇、危在旦夕,他们在这里忧心如焚,该担心的人却毫不在意。
至于信仰与誓言,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愿意用命去填,难道就能救得了吐蕃?既然救不了,自然要早做打算。
这套理论,竟然还说动了几个心思不坚定的人。
吐蕃铁骑悍不畏死、天下无双,其实是因为他们有着格外强烈的荣誉感。
一方面,自然资源贫瘠、环境险恶的高原磨砺了他们的意志,让他们变得勇敢而无畏,另一方面,吐蕃有着一套严密而完善的军事制度,战死者的家人不仅能得到抚恤、照料,还能得到所有人的敬重。
为此每个人都愿意奋勇争先、奋不顾身。
可是现在,他们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为什么而战了,更不相信自己战死之后家人能得到更好的待遇。
原来的制度已经不能保障他们的利益,大家自然要为自己打算。
然而这样的反应,却惹得剩下的人勃然大怒。
双方大吵一架,谁都没法说服谁,最后不欢而散,回去之后便各自整顿兵马,眼看就要上演一场内战。
……
两边其实都不想打。
如今内忧外患,这支军队已经是吐蕃最后的有生力量,不管是投降派还是忠诚派,都不想这么白白消耗掉。
投降派尤其不想打,毕竟两边实力差距不大,打完这一仗,损失必定惨重,到时候他们哪里还有跟天兵谈条件的筹码?还不如现在就带着手里这些兵马投靠过去呢。
“但现在不是我们说不想打就能不打的,用大唐人的话来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是啊,他们怎会允许我等带着兵马离开?必定会出手阻挠,不想打也得打了。”
就在大家忧心忡忡时,一位名叫甲央的将领开口道,“那倒也未必,我有一个法子,说不定不用打,就能达成我们的目的。”
“什么法子?”
“将逻些城的消息宣扬出去。”
“你疯了?那是能说的吗?”
“我们若还是吐蕃的军队,自然是不能说的,否则动摇军心和士气,说不定还会造成哗变。但我们如今要的,不就是人心离散吗?等乱起来了,我等再出面安抚,提出投唐之事。”
“……”
不得不说,这一招真的太狠毒了。
众人看甲央的眼神都不太对劲。
吐蕃人重勇武,行事也比较直来直往,所以他们虽然也尊重聪明、有智慧的人,但是如果过分聪明,就会让人心里不得劲。
在吐蕃文化里,狐狸代表着狡诈和懦弱,都不是吐蕃人喜欢的特质。
现在他们觉得甲央就像是狐狸一样的狡猾。
但如此同时,他们又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一旦成功,就能不费一兵一卒地拿下这支大军的掌控权。
最后一咬牙,还是决定干了。
只要这消息传开,就算有人不愿投降,仗肯定也打不下去了,应该也算是他们的功劳吧?
大军驻扎,别说住房子了,就是有毡帐住的时候其实也少,大部分时候都是直接在地上挖个坑,一个队的人睡在一起。
所以在军营里,是藏不住什么秘密的,消息传递得也十分迅速。
不到一天的时间,赤德松赞已经死了,逻些城里拥立了新的赞普,将军们写信去要补给和援军却根本没人理会等一系列的消息就都传遍了。
仗打到这种程度,吐蕃军队的士气本就已经十分低迷,如今又得知他们用性命守卫的逻些城竟然是这样的情况,自然更加灰心丧气、斗志全无。
赞普死了,新赞普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他哪里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呢?
就连两位钵阐布也被他软禁,如今逻些城已经没有人能为大家做主了。
那他们还拼什么命?
这一回的大战,几乎抽走了吐蕃所有成年的男丁,他们若是战死在这里,家里的老弱妇孺该怎么办?
但这些还只是对将来的忧虑,当下最紧迫的是,军中已经没有粮食了!
他们一路撤退过来,玩家追得很紧,自然带不了多少粮草辎重,到了这里倒是得到了一批补给,但这些年为了打仗,国中的征敛既多且繁,就算是富庶的孙波茹,也搜刮不出多少油水了。
好在逻些城是有存粮的,那是钵阐布定埃增为了支援大军,提前调动过来的。
就是知道有这么一批粮食在,大家心里才一点儿不慌。
结果逻些城根本没打算把那些粮食运过来?
士兵们开始慌了,到处打听消息是真是假,他们以后又该怎么办。
如此,这事自然也传到了忠诚派的耳朵里,让他们十分恼怒,觉得投降派是真的疯了,一旦军队哗变,那可不是一两个人的事,更不是随便就能压下去的。
但该安抚还是要安抚,而且还得抢在投降派前面——事到如今,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已经很明显了,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投降派这边正等着消息发酵,就听说另一边已经出手了。
他们并不认为忠诚派目前能拿得出足够打动将士们的筹码,所以有些奇怪,“他是怎么说的?”
“说是要带着大伙儿回逻些城去,救出钵阐布,请他们做主!”
投降派顿时大惊。
他们本以为忠诚派会死守此处,那肯定没几个人愿意留下来陪他们等死。
但如果是回逻些城,那就不一样了。
不仅粮草问题解决了,而且有一支大军在手,赞普也好,城里如今正得势的反对派也好,都要看他们的眼色行事,若是能够救出两位钵阐布,重新拥立新的赞普,那更是拨乱反正的功臣。
有不少人都颇为懊恼,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好的办法?
“现在说这些就没意思了,再说,吐蕃如今的境况,这功臣又能当多久?”甲央却很清醒,提醒道,“咱们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站出来收拢人手要紧。”
众人一想也是,便不再多想,纷纷附和道,“对,不能让他带走太多人。”
到了这一步,投降的事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他们干脆直接将消息宣扬出去,大讲吐蕃如今的艰难和投唐的光明前途。
这也不是什么深奥的道理,吐蕃如今的颓势所有人都能看得见,那些跟天兵作战过的士兵,感受尤其深。想到只要投降,就不需要再面对那样恐怖的敌人,甚至他们还会变成自己的友军,就不能不心动。
唯一可虑的是,到了大唐会是什么样的待遇。
回逻些城的前程是看得见的,尽管现在很艰难,但很多人都相信,两位智慧的钵阐布必定能为他们指点迷津,找到出路。
去投大唐,一切却都是不确定的。
甲央见状,干脆就提议直接派人去请天兵过来主持招降之事,这样也能尽快给出他们的待遇和安排。
“这……”众人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眼下这种情况,他们确实做不了主,就算说得再好听,士兵们也不会相信,让天兵来说就不一样了。而且他们心里也不是不忐忑,同样想尽快确定自己的待遇。
最终少数服从多数,还是决定派人去请天兵。
……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雁来正在赶路。
玩家跑得太快,占据的地盘又太大,后面的补给和支援都跟不上,她得尽快将复活点开过去,方便后续的安排。
雁来现在已经很习惯赶路了,不过这种跟玩家一起赶路的情况,确实很久没有体验过。
尤其这还是一条进藏的路,感觉就更奇妙了。
在现代,她看过不少“每个人的一生都应该至少去一次西藏,而且不能坐飞机,要坐火车,最好是自己开车”的文章,似乎对很多人来说,进藏的路,就是朝圣的路,能够帮助人们洗涤心灵、找回自我。
到底有没有这么神,雁来也不知道,但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觉得自己会去尝试一下的。
只是命运的河流迂回曲折,将她推向了一条从未设想过的道路,却又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实现了她在另一条路线上的人生规划。
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有同伴,有平日里看不到的风景,她也确实感受到了几分乐趣。
高原上的太阳很晒,高原上的天空真蓝,在这样的环境里,一切似乎就都变得热烈又纯粹了。而且这是在大唐,路上几乎没有多少人工的痕迹,全都是原生态的景观,就连行人也只有她们,让那种私人的心灵体验更加完满。
雁来曾经对白居易等人说过,行万里路很重要,但如果不是有开复活点的任务,或许她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走遍大唐的每一片山水。
她们这段路是跟一支护送粮草的玩家队伍同行,速度不算快,但行程安排得很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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