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桉柏
她瞥了商悯一眼,“你是不是想,你要提前思量好,遇到这种事了就能果断决定了?”
商悯侧目看她。
“这不可能做到。”马将军断然道,“就算你事先再怎么想,临到头来还是会把你以前想过的东西再想一遍,然后你才会做出决断。”
“是吗?”商悯没再说话。
可能马将军说的是对的。
然而苏归的事是商悯必须要认清的。
她要杀他,她必须杀他。
苏归是半妖,他与她的对决不能只局限在两军对战上,用兵上的胜负是谭国取胜的条件之一,打败苏归更是重中之重。
苏归打仗,只是因为他在按照人族的规则行事,除去打仗,他还是一只擅战且实力仅次于谭闻秋的大妖,拥有神鬼莫测的蜃梦神通。
商悯先前只想到要与苏归两军对垒,是她不愿意杀他的潜意识在作祟,现在她醒悟了。瓦解燕军不止要赢下战役,还要击溃苏归本身。
击溃苏归,或者让他众目睽睽之下暴露妖身,以他为中心听他调遣的燕军自然会从内部被瓦解。
他会死,但是谭国会赢。
想通这一点,商悯握紧双拳,指甲刺进掌心,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决心。
“马将军,你认为苏归接下来会进军何方?”她低声问。
马将军道:“多半是我这方。”
这话答得斩钉截铁。
谭军不乏有识之士,也有研读苏归行军策略的谋士和军师,运河连接内外交通,如此重要,燕军怎会不想拿下?
“望谭公速速回信。”商悯眼眸微垂,“待她信了我的身份,我另有要事,需与她商谈。”
“何不随船去往谭国内地?离燕军攻来还有时间。”马将军问。
“我还有未成之事,何时去面见谭公,取决于谭公接下来的安排。”商悯道。
……
谭国宫,政殿书房。
归巢之鸟看上去就是一件平平无奇的青铜摆件,外表华丽精细,但难掩古旧。谭桢本在阅读各地战报,忽而有青色的影子从窗边倏忽掠过,落到了鸟巢之中。
谭桢本就习惯在做事之时屏退左右,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前来送信的铜鸟。她从归巢之鸟上取出被铜管封好的信件,来不及走到桌案旁就拆开读了起来。
“在下‘无’,敛雨客之徒,奉师命通传要事……”
谭桢看第一眼就愣住了,她来不及思考,就看到了下一句话:“燕皇寿宴之上剖心自杀,以证有妖,其心脏之中蛊虫游弋……一言一行均被蛊虫操控……绣衣局大总管胡千面被燕皇击伤,当场现出原形,竟是只五尾赤狐。随后赤狐奔逃,宿阳大乱……疑有同党相助,不知所踪……”
她一字一句读完,双手颤抖,不可置信,然后回过来读了一遍又一遍,口中喃喃:“是妖,真的是妖,敛雨客说的是真的。”
敛雨客说,世上有妖。
她将信将疑。
敛雨客说,妖可能藏在宿阳,皇帝有危难,若谭公献祭天柱,谭国可保,暗处的妖孽说不定会撤兵,因为继续攻打谭国得不偿失。
她父亲信了,自缢于地宫,可是攻谭并未停止,谭国面临围攻。谭桢一度觉得敛雨客是在诓骗她父亲,是想毁了谭国。她一度怨愤,但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征兵练兵,抵抗燕军。
结果今日一纸书信传来,告诉她,世上真有妖,她父亲就是被妖给逼死的,谭国也是被那妖给逼入绝路的。
谭桢心绪大起大落,头晕目眩,手扶宫柱,几乎要站不住了。
此事是假的吗?不……不会是假的,皇帝驾崩,还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去,这样大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胡编乱造,太容易被戳穿了。
所以这是真的,必然是真的!
“咚咚咚!”
敲门之声万分急促。
谭桢一愣,脸色微变:“进来。”
她交代过若无要事不得打扰,身边的宫侍一向沉稳,敲门从来没有如此急过。
“禀谭公,武国密信!”
宫侍双手呈上黑色的木盒。
木盒材质极轻,表面上没有任何拼接的痕迹,但实际上这是一个精巧的机关木盒,需要使用特定的手段才能扭转机关将其打开,如果扭错了,其内信件会自动销毁。
谭桢脸色再次有了变化。
各国诸侯王之间自然会有交流,平日里传信不会用到这么高的规格,机关木盒只有在盒内密信极其重要时才会启用,开启木盒机关的手段也只在诸侯王之间流传,这是约定成俗的。
就连伐梁之战,众位诸侯传信也没用过机关木盒。
谭桢拿起木盒挥手令宫侍退下,按照父亲交代的规律轻轻拧动头尾,咔嚓一声轻响,盒子弹开了,露出一份盖着朱红色武王印的密信。
信上的字磅礴大气,开头便写:“武王商溯亲笔,欲与诸王诛妖邪,清君侧,正乾坤。”
谭桢恍惚一瞬,读了下去。
宫殿外,宫侍正守着殿门,忽然又有一侍卫满头大汗地跑来,手上端着一封密信,“宿阳送来的密报,快快呈给……”
他话音未落,便听到殿内传来谭桢疯狂的大笑声。
这笑声歇斯底里,充满了嘲讽和难以言说的郁气与怨愤得到排解的痛快,久久不停。
侍卫和宫侍霎时噤了声,惊恐地互望一眼,他们从没听过这位勤勉冷静的国主发出这样令人心生惧意的笑声,这是……疯了不成?
没等他们进去查看,宫殿的门便被从里面一脚踹开了,谭桢手执两封密信奔至殿外,竟然扑通一声在青石板上跪下了……朝着谭国天柱的方向。
她仰面大笑,嗓子都笑哑了,手中挥舞着那两封密信:“父亲,您看见了吗?那皇帝姬瑯才是被妖魔所惑啊,他们才是妖!”
谭桢张开双臂,眼眸闭上,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天佑谭国……天佑谭国!”
她身后,宫女太监和侍卫目瞪口呆,接二连三地也跟着跪下了。
国君下跪,臣民不可站立。
他们不明所以,但是从谭桢狂喜的姿态,他们可以看出一件事——谭国有救了。
第142章
梁国国都, 睢丘城。
自姬桓继承梁王之位已过数月。
反抗他的朝臣皆已被清算,该杀头的杀头,该抄家的抄家。
不服他的兄弟姐妹也是如此, 不成气候的圈禁,成了气候的就先圈禁,之后再寻个由头赐死或对外宣称病逝。
时至今日, 姬桓终于清肃了朝堂,收拾了那些让他无法安枕的血脉亲人, 并且拉拢了宗室,开始扶持自己人上位。
姬桓这段时间春风得意, 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畅快过。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王位,这是他此生第一畅快事。
朝堂之上还有几个老梁王留下的旧臣不太乐意听他的话,而他们对姬桓的态度不冷不热, 既不完全顺从, 却又没失了恭敬。姬桓有心将他们连根拔起,可一时间也寻不到错处。
姬桓此生的第二畅快事, 是在早年选对了效忠对象。要是他没能做出这般明智的选择, 也便不会有登位的一天了。
这第三畅快事,则是生了姬成墨这个老成持重天资聪颖的儿子。长子,名正言顺,堪为储君, 王位后继有人。
不过若是那位大人允诺他的事能实现……也就不需要什么储君了。
他可以统帅梁国千秋万载。
但是姬桓并无全然的把握能实现那件事,所以他依然要培养姬成墨。
“右将王隆性情孤傲,对寡人并不顺服,成墨你来说说, 可有法子令他顺服?”姬桓有意出题。
如果只是个文臣也就罢了,就算不服也只是在上朝时骂他两句, 可偏偏是个武将,还是官职最高的武将,这样的人若不顺服,将成为他心腹大患。
“父王近些时日因王将军的事茶饭不思,儿臣不才,愿为父王解忧。”姬成墨笑道,“依儿臣看,王将军并非不顺服,父王得位,名正言顺,王隆有何不服?”
这两句话将姬桓说得通体舒泰。
他最喜欢这个儿子的一点就是听话且孝顺贴心,话说得漂亮,事办得也漂亮。
姬桓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自己得位不正。虽说不管是他还是他儿子,都知道这个王位到底是怎么到手里的,但是姬桓还是爱听这漂亮话。
人,当真是难以免俗,姬桓就是个标标准准的俗人。
“他是老臣了,年纪比先王都要大,更在伐梁之战中立下了功劳,荫蔽家族。这样的人,应当是懂得审时度势的。王将军年纪大了,他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自己的家族后人。”
姬桓示意姬成墨继续讲下去。
他温文尔雅地笑笑,接着道:“父王绞杀了不少反贼,为将反贼连根拔除又诛杀了许多人,然此时国力衰弱,攻谭之战紧急,难保陛下不会再向梁国借兵,所以不宜再杀。儿臣以为,拉拢为上。”
拉拢。要拉拢朝臣当然很简单,许以高官厚禄即可。
可是官至右将军,实在是升无可升。若将官位许给王隆的子孙后代,倒也可行,可是……
“寡人记得,王隆的子女才干比不上他,不过倒也能用,可若是不压其气焰反而许王家上下高官厚禄,军队岂非成了他们的一言堂?新立的左将年轻,压不住王隆,万一再助长其野心,那……至于王家孙辈,年龄最大的……”姬桓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他看着姬成墨笑容满面的面庞,哈哈一笑。
父子二人几乎同时开口道:“联姻。”
王隆有四个孙子辈,最大的十七,最小的十岁,上可立刻成婚,下可先定婚约。
“既是联姻,我愿娶王将军长孙女为妻。”姬成墨道。
姬桓觉得不妥,“你的妻子至少也得是他国公主,最好从六强国中选,王家女很好,但是到底……”
“父王。”姬成墨声音放低,“迎娶他国宗室女,便更复杂了,万一她借其母国之力欲干涉梁国内政该如何?梁国背靠大燕,不需要再与他国结盟,王家女身份正好。”
梁国为护佑大燕的屏障,梁国有事,大燕不会坐视不理,大燕有事,梁国必须鼎力相助。
若有朝一日梁国要亡了,说明大燕也岌岌可危。梁国若与他国结盟,国力渐强,威势渐起,则会引起大燕的忌惮,届时骑虎难下。梁国公主与武王联姻是燕皇指使,不可算在内。
所以梁国不需要盟友,起码在大燕把持梁国之时,梁国最好老老实实盘着。
姬桓背后起了一层薄汗,“成墨所言有理,为父一时未能想到这一层。”
姬成墨道:“儿臣是父王的长子,我来迎娶王家女,这分量和弟弟妹妹与其结缔姻亲的分量是不一样的。”
他微顿,又道:“若谭国久攻不下,陛下再向我国借兵,那时若王隆还是不服……便将他派去带兵。”
拉拢为上,可拉拢不成,那就得杀人了。
“好,我这便传召王隆入宫。”姬桓道。
父子二人相谈之际,宫侍步入殿中,将封着武国密信的机关木盒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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