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宋仁宗 第87章

作者:御风流 标签: 天之骄子 种田文 爽文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没有人质疑区希范的判断,只是薛泽有些迟疑:“既然夏贼都准备退走,希范你又何必还要借地道出击呢?”

  见众人望来,薛泽又连忙摆手道:“我不是反对,只是这钱粮耗费……诸位也都知道的,我如今管着军需供应。”

  要说最初被人围着打,不得不反击展现一下獠牙就算了,可现在夏贼明明已经有了退兵之意,只要再扛过一轮攻击就完活了。

  须知连同区希范在内的三百个人可都是按着顶格抚恤来的,而且在包拯的坚持下,钱已经先一步发下去了。

  每人五十贯啊!抵得上一个致仕节度使的月俸了,真是发得他心都在滴血。

  这要是能省下来,不知道能办成多少事。

  后勤与前线领兵将领的矛盾从来就没有停歇过,区希范也不恼,只是淡定地问道:“久闻薛詹事在殿下身侧听用,不知可曾听过殿下这两句诗?”

  薛泽的耳朵瞬间就竖起来了:“哪两句?”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殿下说了,夏贼与狗无异,只是打疼他,却放他们从容撤走是不够的。只有给他放血,放大量的血,他才能知道谁是爹。”

  区希范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浑身杀气疯狂溢出,令人本能地想远离他。

  薛泽忽然有些好奇,在他离开殿下的那些日子里,殿下究竟又学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怎么话从区希范嘴里说出来还觉得杀气深重。

  只是薛泽更愿意相信是区希范理解错了殿下的意思。

  以及事涉殿下,一万五千贯就一万五千贯吧。花在自己人身上总比当了岁币强。

  薛泽心态很好地开解了自己。

  唯一有意见的后勤人员都熄了火,自然再无它话。

  由区希范结束了四人小会,然后各自返回自己守御的那面城墙,督促士卒及时休息,整理武器。

  行百里者半九十,前面那么苦那么难都熬过来了,不能在这最后一步坏事。

  刀出鞘,弓上弦,抖抖枪杆子,人再走几步暖暖身子,确保一切都在最好的状态。

  区希范拔刀出鞘,将这几天已经砍得有些卷了的刀刃按在冰面上狠狠地磨了磨,看着细小的冰晶的飞起落在脸上,才长长地吐出一口白气。

  明明如今已为三军之帅,肩扛数千人的生死,但却远没有第一次领兵出战时心跳急切,仿佛浑身的血都在往脑门涌。

  一念及此,区希范不由摇头失笑,他到底是老了。

  不会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会有人正年轻。

  区希范的过去正是往利序的今日。

  西夏前军。

  听说消息的往利山亲自端了一碗酒给领头的往利序,然后又让人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将手中酒碗高高举过头顶,对着精心挑选出来的众人说道:“这里是我们的牧场与土地,这里也是祖辈世代守护的地方……

  “这里是我往利氏的,也是你们大家的!

  “往利氏世代镇守静塞军司,前番失城,是我们往利氏的过失。所以为了夺回我们祖先留下来的故土,我往利氏也不会躲在大家身后!

  “我的侄儿,往利序,将会代表我,代表往利氏,去啃下这块骨头,去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去重现先祖的荣光!

  “我希望大家都能记住,先祖们当初纵横冲杀之际,别说那些攻城器械,就是甲胄,也是拼凑不出一副的!

  “我们党项人生来在此,注定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万胜!”

  往利山以一句万胜作为了冗长发言的结尾。然后将端着的酒碗凑到嘴边,大口吞咽,最后重重摔下,发出陶片碎裂的声音。

  因是不成功便成仁的最后一搏,所有集结在此的都是死忠精锐,加上还有一个死不瞑目的脑袋就在眼前悬着,往利山的话还是起了很强激励作用的,所有人都学着他的模样,大口喝尽碗中酒后将碗往地上一摔,然后高呼道:“万胜,万胜,万胜!”

  眼看着气氛情绪调动到位,往利山给侄子使了个眼色。

  他已经老了,族人也没剩下多少,是时候考虑把权力移交给更有想法、胆子更大的年轻人。

  往利序得了示意,转身面对众人,按着刀说道:“想必你们也知道,宋人都很富。韦州城进来因为改造了盐池,比周边州府更要富上三分。”

  鼻息声渐渐变得粗重清晰。选择走上战场的理由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很单纯,至少目前站在这的人还没有几个能抵挡大笔财富的诱惑。

  宋人可是富得流油,寻常商贾家中的余财就比小部落头人要多了。

  往利序以为得计,然后猛地拔刀出鞘,对天举起:“攻入韦州城后,三日不封刀!”

  只一句话,激得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

  不封刀啊,那可是除了放一把火把全城给烧了之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宋人在此盘踞了近一年,不怕榨不出油水来。

  在巨大利益的诱惑下,倒没人觉得这是一趟送死的活了。

  “相公,您在看什么呢?”池篙一边问着,一边为区希范披上斗篷。

  “不用了,瞧夏贼这阵势,等会就要攻上来,保持现在这样就好,别一冷一热受了激。”

  池篙也听话,放下斗篷搭在了臂弯中,只是锲而不舍地追问:“那相公您到底在看什么呢?这啥也没有啊。”

  区希范捋了捋已经被冻硬的胡子,笑得很开心:“看咱们的军功什么时候长腿到跟前来。”

  “啊?”池篙刚开始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由自主啊了一声,然后就见到城下代表着夏军的黑线再度朝着城墙移动。

  池篙眼珠转了几圈:“相公是说,夏贼?”

  “不算太笨。”

  “那是。”池篙高高地扬起了下巴,但旋即反应过来,小声反驳道,“我本来也不笨嘛。这要是太笨,相公您干吗写信把我招过来。”

  “你,算了。”区希范说不过,只得顾左右而言它,“这都要打仗了,还吃那么多,也不怕等会吐出来。”

  池篙憨笑挠头:“可也是相公您说的吃饱了才有力气杀敌啊,相公您放心吧,知晓您爱洁。我等会就算吐,也不吐城墙上。”

  区希范:这夯货,真是硬了硬了,拳头硬了。

  偏生池篙对此一无所觉,反而腆着脸上前央求道:“相公,这西北的牛就是和咱们那的你不一样啊,肉又嫩又滑……”

  区希范可太明白这小子心里在想什么,连忙抬手打断他的话:“那当然不能比了,咱们那的牛都是耕牛,两齿龄就得犁地,说不定到你嘴里的前一天都没歇过,肉可不得又老又柴么。

  “而西北的牛养起来多是为了宰杀吃肉,一天天的除了吃就是睡,当然味道会更好。

  “不过你要是想再吃牛肉,没门。”

  这是冒刃敢死之士临行前的特别优待。要是天天这个吃法,管后勤的薛泽非得掀了他的县廨不可。

  啥家底啊,敢这么吃。

  但对于这些不远千里前来投靠相助他的乡党,该给的优待还是要给的,尤其是这个池篙是他麾下第一敢打敢拼的,不然也没胆子同他调笑。

  所以区希范故作沉吟,小小的开了一个口子:“不过你要是抓到夏贼中的大鱼,我就许你一头牛吃。”

  池篙的眼睛一下就亮了:“相公此言当真?”

  “我几时欺瞒过你?”

  “那,一条大鱼换一头牛吃?”

  区希范有意逗他:“行,到时候军中不给你奖,我给你买!”

  “就这么说定了,我守城去了!”池篙把兜鍪往脑袋上一扣,叮叮当当去了自己防御区。

  “呜—呜—呜——”

  “咚·咚···咚···”

  随着沉闷雄厚的鼓与苍凉慷慨在号角声混在一处,稍显单薄的夏军扛着紧急加工改造过的木梯踩着厚实的冰面,如同被推成的潮浪线,对着韦州城冲来。

  池篙反手抽出了别在腰后的副武器——蒺藜骨朵,半挥不抛地寻找着敌人阵中那些穿好甲的。

  穿好甲的不一定是大鱼,但连好甲都穿不上的,肯定不是大鱼。

  只是池篙越看脸色就越凝重。

  还真就让相公说中了,夏贼们要拼死一搏,目之所及处居然全是穿好甲的。

  厚重的玄甲在日光的照射下显出幽深的光芒,整齐有序的甲叶碰撞声更是好像在心中响起。

  池篙定了定神,沉声下令:“二队的,刀手把武器全部换成锤!”

  对待穿好甲的,普通锐器是破不了防的。还得是锤斧这种钝器好使,砸实了甲受得住,人就未必了。

  战场上的信服力都是打出来的,这几日不算受伤的,直接死在池篙手上的夏贼也快有两位数了,因此众刀手听到他南方口音浓重的话不敢怠慢,连忙收了刀取锤。

  “枪手也灵醒着点,等会他们爬上来的时候往后退退,把人放上来。”

  一众枪手皆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要不是看在池篙前几日作战勇猛,都要怀疑他叛变投敌了。

  什么叫先登之功?最先爬到城头不算,重点是那个登字,得在城头有一块立足之地,好让后面的人源源不断通过这个缺口涌上来。

  往下捅还来不及呢,怎么还让一步啊。

  好在这近一年时间的整风新纪运动不是白做的,普通士卒对上区希范这样的不太敢问,但对池阔这样的小军官还是有胆子的。

  果然在发问之后得到了池阔的回答。

  “你们推得倒云梯么?”

  兵卒即答:“那当然是推不倒的,死老沉了。”然后又有些懵,“可提辖,夏贼也没推出云梯来啊。”

  池阔用手拍了一下说话者的头盔:“谁和你说这个了,就是让你懂点道理。云梯重推不动,你以为这些铁王八就能推动了?放他们上来,绊腿,再给他一锤子,架下去,明白了?”

  士卒们强忍着没笑出声,还骂人家铁王八呢,提辖你自己这一身打扮好像也没好到哪去吧。

  不过得亏本朝尚红,穿了一件外罩袍后才看上去没那么像。

  夏军的进攻步伐并没有因为池阔等人的说笑而变得迟缓,当这些人进入到弓弩的射程中时,众人才有了面对西夏精锐的压力实感。

  甲穿得太厚了,普通弓弩上去就好似蚊子上去叮了一口,纵深入甲叶之中,也不过是多了个装饰。

  床弩虽好,但速度太慢,夏军也学聪明了,人员分散,连穿糖葫芦的机会都找不到。

  所以黑色的潮水很快在城头汇聚。

  这时的二队才明白自家提辖的法子有多么好使。

  后退一步留出了更多的刺枪空间,趁着人刚刚爬上城头立足未稳之际双枪夹腿一绊,都不用补锤,大概率就栽到城下了。

  韦州城目前守城的兵大多从前没有真正经历过战阵。只是在不吝成本的长时间训练后,所欠缺的唯一短板也在几天实战中得以补全,所以很快就有人效仿起了池篙的做法。

  可人还是太多了,尤其是在不封刀这个剧烈诱惑之下,本就是豺狼的夏军将獠牙彻底展露出来。

  许多人在被推下城墙后被底下的普通士卒冒死接住,然后反身就又加入了战斗中。

  到底是单兵素质和人数都处于绝对下风,渐渐地有夏军在城头站稳脚跟,然后呼朋唤友,朝着两翼扩散。

  往利山就在城下看着,他的眼睛其实已经不太好了,但还是能看清黑色正在缓慢地压倒红色。

  他觉得自己把位置让给侄子的决定无比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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