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双鲤珠
宜贵妃捻起一颗小金豆,对着眼睛看了又看,忽然轻笑一声,“没想到本宫这把年纪了,还能碰上这样的手段。”
姜夕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宜贵妃却是掐了掐她的脸,没有收力,将姜夕的脸掐得有点红。
“你倒是愚笨,你今日来送药,若儿定然是不知道的。”
姜夕不懂宜贵妃为何提起这件事,重要吗?应当是不重要的,谁来送药都是一样,她与喜莲并没有区别。
宜贵妃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幽幽叹息,“你可知这是什么药丸?”
“养颜美容。”她亲自去珍珑阁拿的保健品,还能不知道它要保的到底是哪一方面吗?
“那你可知,大多数养颜美容的药丸子里头……都有麝香。”
姜夕一惊,扬起头看向宜贵妃,而宜贵妃似有所感,也低头瞧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
宜贵妃把戴着护甲的手落到了她的头上,摸了摸她:“若今日是喜莲来,那么被本宫打杀的,就会是她了。”
“只可惜是你。”
“没有人能算计本宫。”宜贵妃将金豆重新放回了盒子之中,优雅地用手枕着脑袋,仿佛少女,又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与人斗其乐无穷的宠妃:“若儿那么宠你,自然不舍得拿你给本宫出气,兴许想着喜莲不过一个丫鬟,被打杀了就打杀了,再不济,她再到本宫面前掉两滴泪,本宫就能大事化小。”
宜贵妃又伸手摸上了姜夕的脸。
这次,姜夕依旧没有躲开。
宜贵妃笑笑,似乎有些感慨,“若儿越发心狠了。”
姜夕知道,宜贵妃所埋怨的,并不是姜若说舍弃就将侍奉自己多年的丫鬟舍弃掉,而是居然对她这个母妃下手了。
炀帝每次留宿湘水宫的动静都很大,姜若也许并不想要一个弟弟,于是再在宜贵妃身上多上一重保险。兴许她想得很简单,不过是一昧香料罢了,还只对怀孕的妇人有害,只要母妃身体一直好好的,说是能够养颜美容也没错。
她从来没有想过,宜贵妃会发现,又或者说,她坚信宜贵妃并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可是,事情出乎了姜若的预料,宜贵妃就那么迅速地逼着自己认下了这个事实。
宜贵妃的心里是有怨的,她没有说错,若今日来送药的是喜莲,那么她定然会将喜莲打杀。她能容忍下姜若的放肆,却不能忍下这股气。身为万金之躯的宜贵妃,自然是要将这口气在其他人身上找回来的。
“你说,本宫对她不好吗?养了那么多年,连条狗都该养熟了。”宜贵妃的眼神开始放空,看不见焦距,倒是姜夕偏了偏脑袋,仔仔细细地盯着宜贵妃的脸,似乎在怀疑她的话语中到底有几分的可度。
她听出了一些额外的东西,只是迟迟不敢确认。
殿内的其他人早在宜贵妃开口之时,就被识相的柳枝全都给支走了,只留下她们三人。即便听到了如此之多的秘辛,柳枝也只是低着头垂眼看地,不为所动。
宜贵妃忽然叹了一口气,转头吩咐柳枝,“柳枝,本宫要去紫光寺祈福,这些天,本宫不想不想见到若儿。”
只会让她心烦。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模样的态度来面对姜若,宜贵妃高傲了一辈子,这种阴私手段并不是没见过,也用过,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居然会被自己的女儿用到了自己的手上。
直到这个时候,宜贵妃才开始正视姜若的野心。
她这个女儿,好像要比自己预料中的更加……贪婪。
“对了,”宜贵妃提醒柳枝,“将六公主的衣物也一块收拾去了。”
她没有给姜夕拒绝的机会,“作为对若儿的惩罚,本宫决定将她的心爱之物带走几日。至于具体是几日……那就不好说了。”
在她没有想好如何面对姜若之前,她大概率会在紫光寺居住好一段时间。
姜夕弯了弯唇角,也并不知道是自己倒霉,还是命中自有注定,今早她才被紫光寺的沙弥拦住了路,还说自己的妖孽要收了她,下午就决定要去紫光寺小住。又或许,她与紫光寺天生犯冲?
但无论如何,姜夕这一趟是去定了。
*
听说要为自己去紫光寺祈福,炀帝十分痛快地将人放出宫去。
自古大盛对于紫光寺还是有几分信仰的,否则也不会将其奉为国寺,年年用大笔的钱财来修缮,为里头的佛像不断重塑金身。
宜贵妃临走的那天,特意在宫中逗留了一会儿,只可惜姜若迟迟没有从御书房里出来,宜贵妃有些赌气,“她心中定然都挂记着国家大事,将本宫这个母妃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贵妃发怒,姜夕不敢说话。
可即便如此,自己还是被宜贵妃注意到了,她又捏了捏姜夕的脸,“你也不争气一些,就不知道让你阿姐主动来送行吗?”
姜夕觉得自己遭受了无妄之灾,但奈何前面的是人贵妃,只能乖乖地受着。
宜贵妃也没有真拿她出气的意思,带上姜夕,除了真的存在气一气姜若的意思,更多的是因为习惯了。
在姜若离开的那些年,的确是姜若承担起了照料她的职责。
虽然不多,只是每天过来同自己吃一顿早饭。
那时常常让宜贵妃有一种错觉——感觉自己是什么独守家中的独居老人,姜夕每天定点出现只是为了看自己死没死。
当确定自己那天还有一口气之后,接下来的一整天都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想起这事的时候,宜贵妃不由地轻笑一声,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毕竟自己与六公主并不算熟识,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对于二人来说,恰到好处。
紫光寺并不远,就在京城外的凤凰山上,即便是慢悠悠地赶路,早上出发,太阳还未落山之前就到了。
主持早就派人将来礼佛的施主住的厢房打扫一遍,恭迎宜贵妃。
许是因为是国寺的原因,这里的和尚们见过太多的达官贵人,即便是贵人来访,也不过是将普通香客的屋子清扫了一番,就让人住了进来。
但宜贵妃自然是不能住那么简陋的屋子,因而又吩咐着下人将里头布置了一下,不多时,一个小型的湘水宫就出现了。
舟车劳顿了一日,宜贵妃就先休息了,待到第二日的时候,再去礼佛。
翌日,宜贵妃带着姜夕去叩拜了神佛,之后就被首座和尚带去另外一间寮房,拿出了经书供二人抄写。
柳枝
为宜贵妃准备好了笔墨,宜贵妃挽起袖子,就一个字一个字地抄着。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急躁,可后来仿佛进入了什么忘我的境界,笔画慢了下来,可明显的,心也静下来了。
而作为反面教材的姜夕……则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这一声哈欠,直接将宜贵妃从忘我的境界拉了出来,她嗔怒地瞪了姜夕一眼。
就这一眼,就将姜夕瞪得失神。她总算明白将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纳入后宫该是有多么大的成就感。
首座大和尚出来打圆场,“孩子静不下心,是正常的,不如出去挑水,如何?”
为了防止宜贵妃治他一个大不敬的罪,首座和尚随即解释,“水桶并不重,普通的孩童也能抱起来,而这水是用来煮灵米的,算是对佛祖的一点敬意。”
既然吃不了脑力的苦,那就只能吃体力的苦了。
姜夕马上理解了他的意思,但很明显,自己也并不想去挑水。
到底是谁愿意吃苦?
但听到首座和尚这么提议,宜贵妃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反正姜夕左右静不下心来习字,自己也不可能放手让她回去睡觉。毕竟自己千里迢迢带人来一趟,可不是为了让她换个地方睡觉的。
于是同意了首座和尚的提议,让姜夕出门挑水。
姜夕并不想去,宜贵妃哄着她,“拿个小点的桶便是了。”
首座和尚见事情拍板下来了,便带着姜夕去到打水的地方,指着水井便的一道声音说,“惠方,你带一下这位施主。”
姜夕忽然开了口,“你们这里还有长头发的和尚?”
这话说得着实不礼貌,紫光寺可是国寺,从未有人敢用如此轻佻的语气对他们说话。
首座大和尚摇摇头,只当这位施主没有佛缘,“这是本寺带发修行的施主,若那天能够放下世俗红尘,住持就会为他剃度。”
“师兄,你找我?”话音刚落,那名叫惠方的和尚就走过来。只不过一个照面,两人都沉默了。
“哦豁。”
“六公主。”
萧沐辰恨不得拔腿就跑。自己就是为了躲她跑到了紫光寺,怎么还追过来了?
首座和尚有些意外,“你们二人既然相识,那更好不过。”
他对萧沐辰道,“那就劳烦师弟这几日为这位施主安排一下了。”
萧沐辰想拒绝,可首座并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转而同他交流起了佛经。
萧沐辰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付。
末了,首座发出一声叹息,“你的心乱了,红尘未了啊。”
萧沐辰无地自容,只得偷偷觑了一眼姜夕,然后继续低着脑袋挨训。
在萧沐辰挨训的时候,姜夕找到了一把椅子,拖着椅子来到了阴凉的地方,躺了上去,悠闲得很。
等到萧沐辰被教训完过来一看,就看见了姜夕巴适的模样,顿时更气了。
他没有好气,“起来挑水,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后厨就开火了,你至少要把后厨那个小水缸填满。”
姜夕睁开了一只左眼,学着首座的模样评价道,“你心不静。”
萧沐辰:……他恨不得将扁担扔到姜夕的脸上。
姜夕还恍然不觉,“你帮我挑水吧。”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帮你了?”萧沐辰不知道姜夕理所当然的底气到底是从何而来。
“我是客人。”姜夕摆出了自己的身份。
萧沐辰气得跳脚,可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姜夕的细胳膊细腿上,心里嘀咕,果然看起来就是没有力气的样子,说不定反而会被水桶绊倒掉到井里面,到时候还要自己去救她……
萧沐辰的思绪不切实际地发散着,再听他没有怎么察觉的时候,他居然直接帮姜夕挑完了今日份额水!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萧沐辰气性极大地摔掉了水桶。
水桶掉在地上的声音让姜夕睁开了眼,刚好看见手足无措的萧沐辰,一脸仿佛干了坏事的模样。
萧沐辰窘迫异常,以为姜夕又会取笑自己。毕竟,即便和姜夕相处的时日不算多,可细细俩来,自己居然没能从她的口中听到过几句好话。
这人傻,但嘴够毒。
“你们紫光寺,有没有一个小沙弥,头上有十二个点的?”
“那叫戒疤,小沙弥只有三个,十二个疤痕的是菩萨戒,少之又少,没有莫大的功德,谁也不敢擅自点上,除了方丈……”忽然萧沐辰一顿,懊恼自己怎么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姜夕的问话。
可话也说到一半了,若自己突然间停下,那也未免太小气了。
萧沐辰一顿,“紫光寺中除了方丈以外没有十二戒疤的和尚,你看见的大概是什么野和尚,胡乱点上去的……不过。”
萧沐辰忽然想起了一个例外,“我有位师叔,出生头顶就有十二胎记,天生无发,被成为天生的佛子,说不定你看见的就是他。”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萧沐辰不敢如此肯定,可这里是京城,紫光寺又是国寺,敢在京城脚下冒充国寺的和尚还真没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