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朝朝思暮
洛克应该很生气。
他的好感度像跳楼机忽上忽下。
——这并不是坏事,艾米已经攻略了四个角色,她很清楚目标的情绪波动总好过一潭死水的平稳。
她只是有点担心公爵大人会气到想杀了她。
幸好他现在在南境,而贫穷的托利亚也并没有传送阵这种东西,就算他怒不可遏想来拧掉自己的头,也得到丰收节后了。
艾米乐观地想,最起码她在梦里发掘了自己额外的天赋,洛克在自己手里很听话。
想到这里,她翻出了沙发角落里的娃娃,黑色的米粒钻眼睛闪着薄薄的光。
这是具有魔法效用的黑曜石,她翻来覆去看了会,还是决心把它抠掉。
不牢固的细线发出崩断的声音,两颗小小的黑色粒钻落在她的手心里,艾米顺手塞进口袋,打算拿着娃娃去集市上找昨天的摊主问个清楚。
那个牙齿漏风的老太太已经不见了踪影,大概是怕被抓住关进牢里,所以连夜跑了,原本的摊位变成了一个中年男人,他也是外地来的,现在卖一种托利亚当地没有的薄脆烤饼。
很香,艾米掏钱买了两个,并为了自己的领主形象,躲到了广场附近的教堂里才开始正式享用。
她在神官大人的卧室,把娃娃递给米迦尔检查。
“...布利斯说他没有看到魔法波动的痕迹,但我确实梦到了洛克。”
年轻的神官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眼:“或者,你是因为太焦虑了,所以梦到了他。无论怎么看,这都比南境巫术的可能性更大。”
“我分得清普通的梦和魔法梦的区别,梦里的洛克有自己的意识,很明显不是我想象出来的。”艾米啃着饼说。
“哦?”男人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娃娃的身体就陷下了一块,“你是怎么确认的?梦里他做了什么?”
应该是她做了什么,而不是他做了什么吧。想到昨晚的梦,艾米的脸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她低下头,假装苦思冥想,实际在用吃了一半的饼掩盖自己的尴尬。
“是很难说出口的梦呢。”米迦尔语气平静,带着淡淡的冷幽默,“真是遗憾,我还以为自己能有幸成为你春梦的主角,没想到连洛克都比不上...是因为没得到所以更让你期待吗?”
“那不是春梦——”艾米面红耳赤,忍不住反驳,“我很确定,那是个因为某种魔法而导致的梦!”
米迦尔不紧不慢地追问:“如果你读过《梦,神明降临之处》,就应该知道,梦总是有其特殊的意义,你总要告诉我你到底梦见了什么,我才能帮助你完成属灵指导。”
神官大人温和细语,在帮助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多么热心肠的大人,如果不是他的身体不知何时贴了上来,将艾米圈在了怀里,这听起来就像一次认真严肃的告解。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艾米心一沉,结结巴巴地开始复述昨晚的梦。
令人惊讶的是,米迦尔确实没有对梦的内容多加评判,可能是因为他作为神官已经听过太多比这更离奇的故事。
“你把洛克绑起来...这其实有两个很明确的意象。”米迦尔沉吟着张口,“这代表着某种不满和束缚,你对你的婚姻不满,所以你潜意识里想要摆脱这种束缚。”
艾米原本十分笃定那不是梦、而是对方意志的入侵,现在也忍不住犯嘀咕,主要是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你做得很好,你将罪恶束缚了起来 。“米迦尔严肃得说。
艾米想要收回刚才的评价,因为将代表“婚姻”的意象称为“罪恶”,应该只是神官大人的夹带私货吧。
“你的...我姑且称之为惩罚的行为,实际上带有忏悔的含义。”他静静地看着艾米,张口说道,“我们都清楚,你的行为会让他愉悦,这并不是一种严格的惩罚,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我会认为这是一种罪恶的引诱。”
“他在引诱你。”
艾米耳朵红了。
“但在梦里你主动提出了退婚,所以我更倾向于另外一种解释。你潜意识想要摆脱这种婚姻的束缚,但你又会担心你的反抗反而被对方利用或不被重视,因此你主动结束关系,渴望回到自由的状态。”
米迦尔皱眉:“...他想利用你们之间的婚姻做什么?”
艾米倒吸一口气,甚至都没在意神官大人正悄悄捏她腰上的软肉。
“你说得也太对了!”她瞪大眼睛,赞同地点头,“他确实别有用心,而我也一直忐忑是否要主动退婚...本来我是打算等他提的,但就目前来看不宜拖得太久了。”
“这也正是我好奇的地方。”
“你对他很宽容...宽容到令我嫉妒。”
米迦尔的手臂紧紧揽着她,现在这触感变得清晰,炽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服传来,艾米开始感觉到坐立难安。
“他在被你偏爱着。”肯定的语气,以及若有若无的委屈。
“你甚至愿意忍受他对你的不尊重,梦里也是,你惩罚他,也是用一种...令我羡慕的方式。”
“为什么呢?艾米,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
因为愧疚。
艾米没有说出来,因为这背后是个漫长的故事。
“真不公平啊。”
短暂的安静之后,米迦尔用一句轻飘飘的抱怨结束了这段话,也轻飘飘地盖过了自己的失落。
和他的目光一样温柔。
-
托利亚的夏天实在太短暂了。
窗户开了一个不大的缝隙,夜晚的凉风卷起纱帘,已经开始带上冰冷的气息。
艾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爬起来赤脚踩在地毯上,想去窗台把窗户关上,路过沙发时,又看到被她塞进角落的娃娃。
白天米迦尔又检查了一遍,用一些她看不懂的光明法术,按理说应当不会再有意外。
但谁知道呢,毕竟她的体质异于常人。
重新爬上柔软厚实的床垫,艾米盯着床幔,还是睡不着觉。
可恶,为什么关上了窗户又开始觉得闷热?她挣扎着要不要再起来去留点缝。
果然由奢入俭难,这种日子已经过了十八年,她还是会在温度尴尬的季节怀念空调这种无论如何这辈子也见不着的东西。
艾米努力闭上眼,强迫自己关机,但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神官大人委屈的轻叹。
——于是她更睡不着了。
打开这段时间没怎么关注过的系统面板,除了洛克之外,其他人的好感度都接近了一百,羁绊值攒了满满的数值,足以把商店一次性清空。
按理说,她已经不再需要每天从可攻略对象身上“刷日常”,就已经快打通这个游戏了。
但“日常”之所以被称为“日常”,就是它已经成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即使没有羁绊值,她也会晚上加班时找亚兰吃夜宵,清晨起床时站在窗边和庭院里锻炼的雷尔夫打招呼,或者下午散步时路过教堂,去讨一杯热茶。
又或者像今晚这样,因为米迦尔若有若无的委屈而失眠。
这可能就是“羁绊”的意义。
她点开商城,指尖在回溯药水和入梦药水之间纠结。
神官大人的这两瓶药水都还没有使用过,她也许可以进入一次他的梦,身体力行地告诉他,什么叫受魔法影响的梦;也可以回到他的童年,虽然他会忘记这一切,但凡是倾注了感情的记忆,总会留下痕迹。
这也是她第一次,既不是为了攻略、也不是为了探寻过往,而仅仅是想要对一个人了解得更多一些,才选择兑换的药水。换句话说,这是一次不在乎奖励的选择。
犹豫片刻,她选择了其中一瓶。
天旋地转之后,艾米出现在了陌生的巷道口,一盆脏水泼在她的脚下,还没来及避开,头顶的晾衣杆又打到了她的肩膀。
这里是内河和城墙交汇形成的冲击地带,昨夜暴雨带走了一些肮脏的垃圾,但湿漉漉的地面也进一步增强了泥泞感,艾米每次抬起脚,都感觉自己的鞋底黏黏糊糊不知踩到什么软烂的沉积物。
不过她已经体验过南境闷热潮湿的环境,最起码这里没有那种发酵后混合着香料的古怪气味。
这里是米迦尔的童年,他在贫民窟长大,想必应当就在附近生活。
除了高塔上的布利斯少爷,进入其他人的过去,首要的难题都是去哪能找到他们。这里道路狭窄,仅仅一两分钟,艾米就被穿着草编鞋子和破旧袍子嬉戏打闹的小孩撞到了好几次,幸好他们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又玩在兴头上,没在意自己怎么办会忽然撞到空气里的不明生物,最多疑惑地打量一遍四周,就再次高高兴兴地跑开了。
艾米也顺着这条街巷观察起左右两边的棚屋。这些半腐的烂木头搭起的屋子透着霉气,黑色的污渍不均地爬满门窗下的墙根,大家都挤在外面,因为屋内盛不完这么多人,年轻的母亲背着孩子,坐在门槛上缝衣服,那个位置有着仅有的漏进来的一缕阳光,刚好照在她的手臂上。
米迦尔十来岁才被圣殿接走,在此之前,他在这种地方生活了十年,还带着自己的弟弟,从时间上来算,现在沙利希恩应该还没出生,在这里应该只能找到他一个人。
不知道他的童年是怎么度过的?艾米倒是没有非常担心,毕竟这位大人六岁就学会了杀人,而据他的弟弟来说,米迦尔甚至在喂饱他之后还有多余的面包用来做善事。
街道错综复杂,每条小巷看起来又这么相似,不过走了一会,艾米就有点记不清自己过来的路了。
她站在路中央左右张望,试图寻找刚才扫过的面孔、或有点印象的房门。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显得格格不入的男人闯进了她的视野。
有意遮掩的深色长袍没有一丁点污渍,厚实的版型一打眼就能看出绝非是出自贫民窟布料。
男人似乎也在寻找着什么。
艾米快步上前跟在他的身后。
然后在他拐弯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她的父亲,年轻的克莱恩先生。
第104章
年轻的克莱恩先生更为挺拔瘦削,但现在他却佝偻着肩膀,努力将自己的脸隐没在帽檐之下。尽管身穿黑色的外袍,但艾米还是留意到他腰间的皮质腰带上绑着银质的搭扣,这是只有贵族才会穿的配饰,很明显,父亲有意遮掩自己的身份,但并不完善,如果莉亚在这里,她只需要扫过一眼,就能看出面前这个男人是附近这片最肥的羊。
艾米小心谨慎地和他保持着一臂的距离,心底有点忐忑。
父亲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他是来和什么人进行秘密会面的吗?那个人会是自己的母亲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
“喂!当心!”
克莱恩先生的面前忽然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原来是不知道谁从二楼丢下的垃圾径直砸在地面,狭窄的街巷内,除去两旁摊贩伸出来的货架,仅供人通行的地方也就那么一点。
他被突如其来的坠物吓了一跳停下了脚步,艾米紧随其后来不及躲避也整个撞上,于是克莱恩先生困惑地左右打量,然后揉了揉被撞得酸痛的肩膀。
这么一个小插曲之后,新的岔路口出现。年轻版本的克莱恩先生彻底暴露了自己的外来者身份,他谨慎地犹豫了片刻,才选择了其中更为狭窄的那条。
一走进去,周围顷刻暗了下来。阳光在这个街区是奢侈品一样的存在,遍布污渍的墙根处永远布满潮湿的菌斑,散不去的腐臭味丝丝飘进鼻腔。
就在这时,巷口阴影处不知从哪窜出来一个裹着破旧麻布的男孩,和艾米在外面看到的男孩一样的打扮,像小炮弹一样横冲直撞的气势,克莱恩先生和她一样都侧过了身体,以便在这条过于狭小的通道里让出两人对向并行的空位。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两个人都猝不及防。
男孩在路过克莱恩身侧的时候,忽然从怀中掏出匕首捅了进去,锐利的刀片撕裂衣服时有一
丝顿感,然后很快便顺势扎进了腰腹部。克莱恩先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甚至还没来及发出声音,就踉跄着靠上了墙壁,捂着渗血的部位身体缓缓向下滑落。
黑呢外袍裂开的口子露出里面浅灰色带绣纹的马甲,但现在上面全被血迹染红了,男孩瘦的见骨的手指正从麻布下伸出来,熟练地翻找着男人身上的钱袋,将他能解开的所有银质的扣子用力拽掉,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