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朝朝思暮
来到城门,城墙护卫队的人正在依次筛查众人的证件。艾米觉得有点奇怪,就连王城都不会看得这么细,一般来说,只要衣着光鲜干净都会被直接放进去,门口的那几名士兵常年都是醉醺醺的模样。
艾米和亚兰的长相和气质很不寻常,因此护卫队的人远远就看到了他俩。
尽管两人经过一天一夜的赶路身上已经有些脏乱,但在一众灰扑扑的平民中,琨着刺绣的外衣仍然十分显眼。
“这位小姐。”身穿铠甲的士兵来到她的面前:“您不必在这里排队。”
他微微侧身,做了一个指引的动作:“请这边跟我来。”
两人快步跟上。
“这是怎么回事?虽然我是第一次来迪斯港口,但我在永夜城和王城都从未遇到过这样严格的盘查。”艾米问。
城门口,一个明显年纪更大的士兵迫不及待接话,他猜测面前的这位小姐是大城市来的贵族,态度软上了几分。
“您没听说过吗?上个月沿海的几个渔村跑来了许多人,都想来迪斯港混口饭吃。一开始倒还好,可一两周后,越来越多的小偷惯犯跟着混进来,城里的治安一塌糊涂。我们的长官因此在上周下令,对入城的人进行盘查,禁止没有身份的人混进来。”
“即便如此,还是一团混乱啊。”士兵态度和蔼:“我们遵从城主大人的命令,要在这里进行盘查,您是能理解的吧?”
她点点头主动自我介绍道:“我是托利亚小镇的领主艾米索莱,他是我的学士亚兰,我们刚从王城过来,路过迪斯港有些要事处理。”
“好的,艾米小姐。”士兵不经意地揉搓着手指,眼神充满暗示:“您方便出示一些能证明您身份的物品吗?这些都是必须的流程,你也能理解吧?”
艾米完全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她脸上挂着优雅的微笑,一边开始从口袋里掏钱袋。
下一秒,笑容僵在了脸上。
“小姐?”士兵的语气开始有些不耐。
嘶。
钱袋丢了。
艾米想起刚才撞到自己身上的红发男孩,顿时感觉有点头疼。
眼下的情景,她也只能努力回忆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别的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士兵的态度立刻变了,他板起脸,不客气地说:“假冒贵族可是违法的。您如果还是无法证明您的身份,恐怕我也只能按照法令将您拦下了。”
“等等...”艾米灵光一动。
她从一边耳朵上取下了黑曜石耳饰,悄悄放在士兵的手中:“你也看到了,刚才那群红头发的家伙在队伍里横冲直撞,把我的钱袋偷走了。”
士兵的脸色软和了几分,他垂下眼睛打量手心的宝石,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贪恋地看了又看。
“这是我未婚夫送给我的礼物。”
艾米胸有成竹地微笑着说:“这枚黑曜石的品质应当能证明我的身份吧?”
士兵彻底展露了笑颜,他立刻后撤一步,点头哈腰地谄媚道:“当然,当然。那么艾米小姐,您可以进去了。”
“祝您一切安好!”
第44章
如果雷尔夫在的话,他会在距离迪斯港口还有一公里的距离时就提醒艾米小心钱包,并在红发少年企图冲撞人群之前靠眼神就能震慑住对方。
如果罗莎在的话,她会在进入迪斯港后寸步不离地护在艾米身旁,尤其是在这种拥挤的街道,她会攥紧腰间的匕首,随时准备抽出来抵在某个不长眼的家伙的脖子上。
可惜的是,他俩都不在。
这里只有攻击之前要先在魔法口袋里翻找半天合适卷轴的艾米和另外一个战斗力几乎为零的亚兰。
他们一个是常年待在偏僻乡下的贵族小姐,一个是终日和书本为伴连房间都不肯出的社恐学士,都对港口城市的混乱情况一无所知。事实上,除了永夜城和王都这种贵族们常居的地方外,其他的所有城市,繁荣程度都是和混乱度成正比的。
贸易的频繁意味着人和金币的快速流通,商人多的城市不可避免地同样会成为小偷和佣兵的快乐老家,就像宝石之城布佛里托同样还有混乱之都的别称,那里每天悄无声息死掉的人数不胜数,一夜暴富和一夜破产的故事每时每刻都在同一个街区上演。
总之,艾米在踏进这座城市后才明白,“城里的治安一塌糊涂”是什么意思。
不,甚至可以说,“一塌糊涂”这个描
述都偏向保守了,真想不明白在城门口都安排了士兵查验身份的情况下,城内的情况还能如此糟糕。
——艾米想到自己送出去贿赂守卫的黑曜石耳钉,又忽然觉得这一切似乎也说得通。
于是,在第三次被瘦小的男孩撞了个满怀后,她实在忍不住,眼疾手快地一把揪住小偷的衣领,怒气冲冲地大声咆哮,声音大得整条街都听得到:
“跟你的同行相比你的动作也太慢了!我的钱早在城外就被偷了!我再说一遍!我身上连一枚金币都没有了!早就被偷完了!被偷得一干二净!别往我身上撞了行吗!我的肋骨都要被撞断了!”
她不管不顾地发泄完怒火,才恍然发现被自己揪住的并不是一个男孩,而是个剪了短发的女孩。她的脸被灰尘涂得脏兮兮的,只有那双眼睛还算明亮。
她这么小,又这么瘦,干巴得像一节失脱了水分的芦苇,破布似的领口空空荡荡,胸口的骨头凸出得吓人。
从小就被训练偷东西的小女孩有什么错呢,归根到底错的也是这个世界而已。
中二的台词莫名在艾米的心头浮现。
她有些许不自在地放下了手里的小女孩,语气软了几分:“和你的朋友说,别再往我们身上撞了,我真的一枚金币都没了。”
被小女孩明亮的眼眸注视着,艾米的声音越来越没底气:“也不知道你们怎么就盯着我一个人偷,看看别人不行吗?真是的...”
“因为您很漂亮,小姐,您一看就是有钱人。”小女孩冷不丁地说,她明亮的眼睛眨了眨,带着笨拙的诚恳。
艾米先是一愣,然后努力抑制住嘴角:“咳咳..哎呀,你这么说的话,这倒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之,偷东西是不好的嘛。”
她缓缓松开手中的领口,弯腰揉了揉小女孩的发顶:“算了,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哦。”
话音未落,小女孩几乎是在解除了控制的瞬间,立刻头也不回地钻进人群中消失了,就像城门口遇到的那个叫艾迪的红发男孩一样。
“对了,刚才应该顺便问问迪斯港的总管府怎么走的。”艾米后知后觉才想到能帮助小女孩的办法:“或者我们可以让她带路,到了之后给她几枚铜币做报酬。”
她收回视线,朝向亚兰语气忿忿不平地抱怨:“话说回来,我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吧?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她。”
亚兰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古怪。
“怎么了?难道你觉得我很凶?还是你想说我其实很可怕?”她紧皱眉头,越说越生气。
亚兰有些茫然地失神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不是。”他抬起胳膊,修长的手指悬在艾米的眼前,神情严肃,缓缓张口:
“我想说的是,你另外一只耳朵上的黑曜石耳钉,现在也不见了。”
令人尴尬的沉默。
短暂的安静之后,身无分文的两人在迪斯港的街头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好消息是,他俩再也不用担心有小偷了,因为他们身上已经没有东西可偷了。
“你刚才看到了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艾米面无表情地双手抱胸。
亚兰的眼神不自觉闪躲,他忍不住又瞟了一眼对方白玉般小巧的耳朵,上面有耳钉留下的洞眼,软乎乎的肉感,很可爱。
这件事很难解释。
在城门的时候,艾米从耳朵上取下了靠近自己这侧的黑曜石耳钉。
也就是那时候,亚兰注意到了上面擦过的红痕。
他感觉...自己有点奇怪,喉咙发紧,呼吸急促,就好像第一次见到她时紧张得心脏怦怦直跳。
进城之后,亚兰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停留在那只耳朵上,以至于几乎没听清艾米在说什么。
她不应该戴黑曜石的耳饰,他想,艾米更适合红宝石的颜色。
——亚兰陷进了这种难以从中挣扎的幻想,所以才走了神。
即使他再不理解人和人之间交往的界限和范例,也隐约能意识到,这件事要解释起来似乎并不体面。
于是艾米满脸疑惑地看着莫名其妙耳根绯红的亚兰,开始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态度过于恶劣,吓到他了。
“算了,我也不是怪你。”她只好语气放缓,干巴巴地换了话题:“我们现在还是要想想后面该怎么办。”
布利斯给她准备的魔法口袋里面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传送书信这种最最基础最简单的卷轴。艾米本来打算用最后这枚黑曜石作抵押,先找间旅馆落脚,然后去总管府拜访,请城主帮忙给古德先生寄封信,等他派人来接他们。
可现在,今晚两人要睡在哪里都成了一个大问题。
亚兰有些困惑地问:“你的魔法难道不能派上用场吗?”
在他看来,既然艾米都能在禁止魔法的学塔让助理学士睡着,应当是很厉害的魔法师才对。
艾米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她本质上只是个电力强劲的移动充电宝,想释放法术的时候得以镌刻着咒语的卷轴作为媒介,也就是说,她能做什么,实际上取决于从魔法口袋里摸到什么。
但领主小姐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在亚兰面前露怯,只能硬着头皮尝试继续翻找可能有用的道具。
“啊——失物寻回术!”
惊喜来得很及时,没想到布利斯还为她准备了这个。
很细心。
但还不够。
艾米想,下次见面的时候,让他为自己做一个咒语的索引目录吧,现在用起来是真的不方便。
她将镌刻了咒语的卷轴放在手心,尝试往里面注入魔力。一阵温热的的能量涌动之后,卷轴发出莹白的光芒,两条柔柔的淡金色光带从中滑出,一条指向城外的方向,一条则指向街道的尽头。
她伸手去拨弄面前指向街道尽头的那条光带,金色光点碎开落在她的掌心,变成只有她才能看见的法力流动。
“这个方向。”艾米望向指引的方向,目光坚定,眼底积蓄着怒火:“走,我们去端了这个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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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落下之后,大海粼粼的金色波光逐渐被神秘的深墨染上浓稠的颜色,空气中泛着独特的咸腥味,白天最热闹的码头也冷清了下来。
破浪号照例会在迪斯港停留一晚等待卸货,船长西奥多也常常借这个机会和情妇塞西莉亚幽会。
尽管对于他们这些在海上漂泊的男人来说,几乎每个港口都会有那么一个甚至几个相好的女人,但塞西莉亚不一样,她不仅美丽,更带有一种忧郁的气质,这让西奥多十分着迷。
她白皙丰满的肌肤就像大海上的月亮一样明亮,黑色浓密的长发柔顺富有光泽,看起来就像没吃过苦头的贵族小姐。西奥多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塞西莉亚的情景,她似蹙非蹙的忧伤让人忍不住想要捧起她的脸,轻轻落下一个吻。
上次临行前,塞西莉亚甚至为自己落了泪,她在床上依偎在自己怀里,请求西奥多让自己为他生个孩子。
“我知道,我无法奢求你给我一个家。我只想...我只想能有个和你一样英俊的孩子,让我能在思念你的时候看看他那双和你一样的眼睛...可怜可怜我吧...”
西奥多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复她,他只记得自己的心都软了,不断亲吻怀里的女人。
塞西莉亚就像一块加热的黄油将他整个包裹融化。
想到这里,西奥多一扫连日航行的疲惫,浑身精神抖索,兴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