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晚
“别哭。”李昭虚弱地抬起手,“凌云,云禾,我有事相托你们。”
“昭哥,你我之间,自是不必多说?。”司鹤霄心里难受,但还是努力挤出笑容,“你直说?便是。”
“我已?经将你封为摄政王,日后,你在背后辅佐舟哥儿,与他?一同做决策...”
“昭哥,这如何?使得!”司鹤霄忙出声拒绝,“你不用如此,我也一样?会...”
“因为我信你。”李昭虚弱地打断司鹤霄,拉住司鹤霄的衣袖,“凌云,我时间不多了,你叫我说?完。你还记得儿时,我住在你家中,有一日咱俩因做错事情被国公爷打了一顿,你我心中不服,便坐在房顶饮酒戏言,说?若有一日你我权力在握,定要平分天下。”
司鹤霄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意:“我自然?记得,后来因为偷喝酒,你我又被老头子揍了一顿,那只是儿时戏言罢了...”
“但我从未有一日忘过。”李昭笑着说?,“当初我登基,若不是有你,有国公爷,有桂银,我根本活不到现?在,我从来都愿意与你共享这天下。当初你化名参加科考,我为了锉你锐气,故意只点了你探花,其实我也有私心,自古以来皆有传言,说?这探花郎是最俊俏最风流的,我身子病弱,亦是走不出这皇城,但我想看着我的少年,我的弟弟,他?意气风发地骑在高?头大马上,成为流芳千古的佳话。”
“昭哥,你真是糊涂了。”司鹤霄又哭又笑,“当着你弟妹的面,说?什么?风流。”
“弟妹。”李昭又虚弱地看向孟云禾。
孟云禾走上前去:“昭哥...”
“我很庆幸,凌云娶了你,溯儿有了你这个母亲。早年我帝位没?坐稳,又必须要凌云为我在外奔波谋划,因此我们两个大男人只知道一昧地保护溯儿,将他?圈禁在国公府,若不是你及时出现?...”李昭眼含热泪,“我知道,傅舞璎只教了他?文治武功,权势谋略,是你教会他?如何?过好?这一生,教他?睁眼看这世间。”
“昭哥,你不必感激我。”孟云禾揽住司语舟的肩膀,“舟哥儿也给予了我很多,日后,我也不会离开他?。”
“我很佩服你,但我还有一事想麻烦你。”李昭突然?看向李其源,“我除了溯儿之外,还有一子,我想将我这个儿子,也托付于你,他?虽贵为太子,但早年间受尽苛待,所有人都将他?当作是争权夺势的器具,无人在意过他?的感受,今日他?终于为自己活上了一回,日后,请你们帮我看顾着他?。”
孟云禾愣了一下,正好?看见李其源朝她看过来,以前李其源就曾在宫宴上用这种眼神看她,那时她还不明所以。
“司大奶奶,不,现?在应该称呼您为摄政王妃了。”李其源朝孟云禾轻轻一笑,“我自幼受母后和太后虐待,长此以往,便特别贪恋年长于我的女子,恰好?叫端王发现?了这个秘密。那日在御花园,端王故意找来您妹妹孟四姑娘,想要她服侍于我,但那时你和溯儿走来,我一直听着您与他?说?话,竟是听得入迷了...我当时想,若我也有这样?的母亲该多好?。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碰孟四姑娘,但她扯乱了自己的衣裳勾引于我,后来大抵是为了报复,故意说?叫溯儿瞧见了我们,才惹得端王情急之下下手,伤了摄政王,这到底还是同我有关,是我对?不住摄政王。”
原来如此,难怪当时太子会以那种眼神看她。
她也曾怀疑过此事牵扯到太子,但后来端王一死,此事断了线索,之后在马球会上遇见太子,从太子的眼神中,她便自主地撇清了太子的嫌疑。
他?本性不坏,只是身不由己。
“昭哥,你放心,既是你的孩子,我和鹤霄一定尽力看顾,”孟云禾承诺,“祝他?完成此生所想。”
“那便好?,”李昭似是放下了心事,看向李其源,“你母后我也不会赐死她,我叫人将她送去行?宫,在那里颐养天年。”
“谢父皇。”李其源闭上眼睛,“她操纵了我的一生,如今,我终是摆脱她了。到底是我的生母,父皇愿全?了她的性命,孩儿感激不尽。”
“凌云,我走后,你不要难过。”李昭握住司鹤霄的手,轻声说?,“哥哥舍不得你难受,你过来,我有一句话想要说?与你听。”
孟云禾牵着司语舟退后,李其源也自觉地退后了几?步。
李昭握着司鹤霄的手,此生种种走马灯似的回荡在眼前,看着司鹤霄通红的眼睛,他?终是又拥住了这个他?一直视作亲生的弟弟。
“凌云,别难过,这些年我一直过得很累,现?在我终于可以去找你兰姐姐了。好?在这障碍已?经铲平得差不多了,所以我才要你帮着溯儿,不要叫他?像我一样?辛苦,我相信,他?一定会做的比我出色。”李昭拥紧司鹤霄,轻声说?,“待我走后,寻个理由叫桂银假死吧,这些年我们一直如亲人般相处,我也从未碰过她,如今,该还给她自个儿的幸福了。”
“好?。”司鹤霄已?是泣不成声。
李昭松开司鹤霄,神情看起来更是虚弱疲惫了:“你们都先出去吧,我这一生,还从未与自己的儿子独处过,我想跟溯儿独处一会儿。”
孟云禾拍了拍司语舟的肩膀,和司鹤霄,李其源一同走了出去。
司语舟坐在李昭的床前,眼神里还带着些别扭。
“溯儿,你母妃芳名陶韵兰,是我此生所爱,当我还不是皇子时,便笃定了这辈子就是她了,她心性善良,平生最喜好?玉兰花,她这个人啊,也如玉兰一般清净高?洁,不染尘埃。后来我做了皇帝,她委屈自己跟我进宫,在生你的时候着了太后的道,断送了性命。”
司语舟却?有些出神。
他?骤然?想到,孟云禾也是喜爱兰花的,冥冥之中,孟云禾居然?与他?的生母喜好?一样?,难不成这真是上天注定好?的吗?
他?的亲母,死于非命,上天怜悯他?,这才又给了他?一位母亲。
李昭顿了一下,已?然?是气若游丝:“我知晓那时的我护不住你,便对?外宣称她生下一个死婴,将你送去给了凌云照料,她不愿叫你参与这宫廷纷争,当时便要我保证,永远不将你牵扯进这些事由中来,可我听傅舞璎提及你如此出众...我还是敌不过自己的私心。我已?然?负了她,当初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却?没?有做到,现?在,我终还是要负了你了。”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陛下,我很感激你,为我挑选了这么?一对?好?的父母。”司语舟笑得坦然?,“如今,我刚满十一岁,心里也有了建功立业的畅想,你便将这世间最高?的位置给予我,让我尽情施展自己的愿景和抱负,当年你护不住我,错也不在于你,我这些年过得很快乐,你又有何?对?不起我的呢?”
“好?,好?...”李昭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嘴里便喷吐出了鲜血,他?拦住想要去喊太医的司语舟,“你是非分明,心怀苍生,文治武功,皆是不凡,我相信...你会是一个好?皇帝。只是...”
李昭突然?握住了司语舟的手,司语舟直觉里想甩开,但还是忍住了。
“你可不可以,叫我一声父亲?”
李昭眼中满是祈求和渴望,这是司语舟第一回 在他?眼中看到这种神情。
“...父亲。”
李昭嘴角滑过一丝笑容,他?定定看着司语舟,最终还是慢慢合上了眼,紧握住司语舟的手也缓缓松开了。
司语舟愣了一下,他?站起身来,看向神色安详的李昭。
“陛下,您安然?去吧,我没?有骗您,您从未亏欠过我什么?。只是...”司语舟眸色转深,脸上神情风雨莫测,“我此生的父亲与母亲,俱都只有一位。”
司语舟转过身朝外走去,少年身若朗竹,面色沉冷,手稳稳地推开宣德殿的大门,只见外头朝臣已?然?跪了一地。司鹤霄和孟云禾站在一旁,此时孟云禾正担忧地看着他?。
司语舟眼中流过一丝暖意,他?对?着孟云禾轻轻点点头。
“先帝驾崩,朕乃新帝!”
...
世人皆未想到,当年的惠妃居然?还留下了一子,居然?就是那个生母不详的国公府小公子,这镇国公府真是卧虎藏龙,先前藏了先帝,如今又出了一个新帝。
先帝传位于此子李其溯,先太子虽不是先帝亲生,但先帝感念于与太子间的父子情分,将先太子封为宁王,将镇国公府小公爷封为异姓摄政王。
自然?有臣子对?先帝此等决议不满,但此时王家已?除,新帝李其溯和摄政王已?将天下兵马大权牢牢握于手中。
眼见着掀不起大风浪,便有臣子瞧着新帝年幼,故意在朝堂上为难新帝,没?想到新帝虽然?才十一岁,却?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反倒噎得那臣子说?不出话来。
而且新帝年纪虽小,脾气却?是不好?,并不如先帝那般手段温和,只不过短短一年时间,新帝就在摄政王的帮助下将朝中有异心之人尽皆揪出,而且减免赋税,广开言路,大惩贪官污吏,令百姓和乐,国家兴盛。
引得民?间纷纷称赞新帝仁德,说?新帝乃是天命所归。
至此,再也无人敢轻视这位小皇帝。
先皇后作恶多端,但先帝仁厚,还是放了她一条生路,命人将她幽禁行?宫之中,终身不得出,但先皇后却?不甘于此,竟在途中收买侍卫,联合了王家最后的残余势力意图作乱,但摄政王对?此早有防备,安排的人手将先皇后包围,先皇后眼见希望散尽,最后关头举刀自戕。
只有宁王一人敢为先皇后披麻戴孝,又过了半年,宁王主动前往军中历练。
在李其溯登基的第三年,他?突然?做出了出兵北蛮的决策,李其溯御驾亲征,鼓舞士气,而打头阵的,俨然?就是当初被嘲弄为废物的宁王。在摄政王司鹤霄和镇国公的合力征讨下,北蛮被灭,但李其溯下令善待百姓,将北蛮化为州县,成为大盛的一部分,以大盛法度治之,以大盛之礼教化,北蛮百姓与大盛的百姓待遇也一般无二。
一直以来与大盛关系平和的南离见此情形,主动朝大盛称臣,归为大盛州县,从此一并管理。
自此,天下统一,四海升平,大盛终于迎来了太平盛世。
第55章
国公府日常番外一
李其?溯登基后, 边境和顺,诸事太平, 刚一登基时的动荡也在摄政王的帮助下渐渐扫平。摄政王虽大权在握,却与新帝有着父子的情?分。摄政王尽心辅佐新帝,帮助新帝在登基后没多久便做出一番建树,渐渐朝堂上质疑摄政王的声音也越来越少。
李其?溯如今也才十二岁,却是才思敏捷,心思深沉,一开始还有不少朝臣看着他年纪小对?他心存轻视, 可随着他登基后一系列铁血手腕的实行, 却是再?也没人?敢小觑他了。
不过这可是苦了司鹤霄, 这一年来, 他几乎是天天住在宫中, 都没有时间和孟云禾风花雪月了。
孟云禾一有时间便会来宫里陪伴司鹤霄和李其?溯, 但这一年来她也实在是太忙太忙了。
首先便是在她和孟云蕙的共同操持下, 她们的女?子学?堂终于开办了起来,因为是摄政王妃一手操办,倒是革除了不少往日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眼光, 不少女?孩儿和孟云蕙一般, 都可读书习字, 踏出家门。
除此之外, 她们还创办了招收孤儿的慈善堂, 将那些小孩儿收进来, 根据他们的兴趣爱好和特长, 教授他们手艺, 以期日后能够养活自己。还有不少贫苦人?家看这慈善堂里能吃饱饭,孩子也穿着整洁, 主动将孩子抛弃在慈善堂门口,想着叫孩子日后不必跟着自己再?过苦日子。
孟云禾每日瞧着这世间百态,唯有独自叹气?,这个世上命不由己的贫苦人?还是太多了,想要?改变又谈何容易。只希望司语舟能做一个好皇帝,日后慢慢为这些贫苦百姓踏出一条平顺大道来,虽然如今的情?境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换的,但这世道好一点,他们的生计就会好上一些。
孟云禾也想念住在宫里的司鹤霄和李其?溯,但是她自己要?做的事情?也很?多,尤其?是那些小孩子,她希翼着试图从小改变他们的思想,叫他们为自己而活。因为他们都忙,一家三口总是聚少离多,有时候孟云禾抬头望着月亮,心里对?那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也是思念的紧。
这段时间前太子李其?源一直跟在孟云禾身侧,一开始孟云禾还有些别扭,一是因为李其?源先前尊贵的身份,二是因为李其?源毕竟是个男子。但后来她发现李其?源是真心实意帮着她做事的,一点也没有太子尊贵的架子,而且这个少年的眼里时常流露着哀伤,慢慢地孟云禾也有些同情?李其?源了。
李其?源毕竟是舟哥儿的堂兄,左右也算不得外人?,她将他看作和舟哥儿一般的孩子对?待便是了。
李其?源平常就住在国公府里,跟着国公府的侍卫长学?习武艺,白日里就跟着孟云禾一块奔波,日子虽辛苦,却是不知?比在皇宫之时痛快了多少倍。
但他还是时常梦见做太子时的日子。
冬日寒冻,城外来了不少逃难而来的难民,这日李其?源跟着孟云禾前来施粥,劳累了一整日,已是傍晚时分,这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雪,再?加上夜路难行,孟云禾决定休整休整,第二日再?回去。
此处简陋,客栈也是那等子临时歇脚的,四?处漏风,孟云禾倒也不嫌弃,就这样住了下来,她主动将最好的房间留给李其?源,但李其?源拒绝了。他现在早就不将自己当做是当初那个养尊处优的太子了,还没等孟云禾开口拒绝,李其?源就一溜烟地跑了。
这一整日下来李其?源也累了,没多时便合衣沉沉睡去。
他梦见了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小太监小庆子,十岁那年,小庆子出宫探亲,回来之后将他神神秘秘地叫过去,他跟过去,见小庆子献宝似的对?他打?开一个锦盒:“殿下,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那是一对?大蟋蟀。
李其?源从来没见过这等新鲜玩意,打?小他生活里的每一处小细节都是被精心计算好的,他也从未摆弄过寻常孩子经常玩的小玩意,他迷恋上了这两只蟋蟀,看着它们斗来斗去,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被悄然拉开了一个角...
可是...
白玉长阶上,满是鲜血,小庆子被活活打?死在刑凳上。其?他对?此事知?情?的宫人?也被一并处死,太后叫他亲眼目睹了那个画面?,他目之所及,都是血红血红的...
太后那张敷了厚粉的面?容惨白,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教唆太子玩物丧志,合该被处死。”
他的母后,依旧是那副在太后面?前唯唯诺诺的模样,母后一脸温和,却拉过他的手,将装在笼子里的蟋蟀放在他手上,语调也如往常一般平静温柔,却带着让他不敢拒绝的胆寒。
“来,源儿,你亲手将它们丢进火盆里,向太后表明你的态度,她就不会再?怪你了。”
他颤抖着手,不想接过那小竹笼里的蟋蟀,母后却不容拒绝地将那小竹笼塞进他手里。
“源儿,听话?,不要让太后对你失望。”
“源儿,快啊。”
“源儿,快!”
“快!”
李其?源满头大汗,耳边萦绕的俱都是母后那平静却根本不容质疑的声音。
不要?,不要?...
为何还是不肯放过他...
“李其?源,李其?源...”
李其?源感觉有人?在轻轻拍他的脸,那声音渐渐将母后的声音从他脑海中驱散了出去,李其?源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孟云禾那张充满关切的脸。
“摄政王妃...”
“你怎么了?这大冬日的,满头大汗。”孟云禾掏出绢帕递给李其?源,“你这孩子,还没等我说完就跑了,连床厚被子都没拿,万一若是冻着了可该如何是好。”
原来她是来为他送被子来了,这客栈形容简陋,门上也没有锁,想来是她喊他他未曾回应,她便进来查看。
李其?源依旧困在方?才的梦魇里,此时他的心情?黯淡到了极点,也不知?是赌气?还是怎的,他背对?过去孟云禾,用胳膊圈住自己的身子,以往每回受罚时他就是这个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