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魁首是如何养成的 第28章

作者:不言归 标签: 异闻传说 正剧 穿越重生

  “不知道……”

  “失败了……那便失败吧。总归,我们是不会放弃的。”

  众弟子们心里没底,只能互相说一些安慰彼此的话。然而,当法器上的晶石被星辰之力引动,绽放出柔和的光芒时,周围的议论瞬间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躯体紧绷,情不自禁地将唇线抿得平直。

  拿着通讯令牌的师兄也屏住了呼吸,看着自己掌中无甚反应的令牌。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试行失败时,令牌却突然亮了。

  令牌上出现了两个字,那是处于云州边缘另一个节点处的弟子传回来的讯息。目前令牌接收和传递的信息有限,星相体系太过庞大复杂,目前只能像信号弹一样传递最简单的信号。因此,通讯令牌上只有简单的“成功”二字。

  但仅仅只是两个字,便足以让人热泪盈眶,欣喜若狂。因为这证明了这个胆大而又不可思议的设想并非异想天开,它是确实可以被实践的。

  “成功了!可以!真的可以!我们真的可以将散沙一样的大地用星辰连起!”

  众弟子们不顾风度地欢呼雀跃,喜极相拥。在天幕黯淡的黑夜中,这些一腔赤诚的仙家弟子眼神明亮地看着令牌上微弱且不起眼的文字,仿佛看见的是一个充满希望与美好的明天。

  哪怕将来要走的路还很长,但至少,他们已经看见了远方的曙光。

  与此同时,彻底稳定心动期境界的宋从心心境复归于平静,没有什么瓶颈地进入了“灵寂期”。她这个修行速度若是说出去,只怕会吓死一大批卡在瓶颈期的修士。而终于稳定了身体状态,逐步适应了诅咒的宋从心回想起自己“心胎躁动”期都做了什么,不由得眼角一抽。

  如今,她已经在内门站稳了跟脚,自身状态也已经稳定。在确定自己没有大碍后,宋从心做了一个决定。

  她准备……回外门一趟。

第46章

  对于教养她长大的外门,宋从心多少有些近乡情怯。

  之前一直没有回外门看看倒不是因为她薄情,而是因为教养她的外门长老宣布他们这批弟子可以独立时曾经说过,如果不是混出名头了,那就不要回去见他。长老的意思是,修真者应该一直往前看,不要太过贪恋过去。但怎奈何他惯来说不出软话,就连临别赠言都仿佛是在训人。

  这位嘴硬心软、脾气很臭,会把怕高的弟子挂在悬崖上,会把随手写就的道号丢在签子筒里让大家抓阄的外门长老,道号“一丘”。

  归来一丘中,万事不改旧。

  对于自幼离家、连生身父母的样貌都早已记不清的宋从心而言,比起地位超然高绝的明尘上仙,一丘长老其实更符合“师父”这个身份的定位。他虽然只有融合期的修为,但他是宋从心修道之路上最初的引路人,是她如师如父、宛若家人般的存在。

  一丘长老年纪大了,收养了两名嗣子,一男一女,说要凑个“好”字。那两个孩子,便是宋从心在心魔幻境中看见的师弟师妹。

  宋从心印象中,小师弟和小师妹是青梅竹马,感情很好,偶尔吵架。但是在闹腾着要她带他们下山去玩时,这两孩子绝对是心有灵犀,默契得令人难以招架的。宋从心以前因为脾气好,没少被这两个调皮精闹。她从一丘长老那边结业离开时,两个小孩也才十二三岁。

  小师弟与小师妹被带回外门时都还只是襁褓中的孩子,没有名字,也不知晓来历,就连君降日都不知道具体是哪天。

  小师妹生于草长莺飞、桃花成里的三月,故名“姑洗”;小师弟生于兰花盛开、瓜熟蒂落的七月,故名“夷则”。

  记忆中,虽然师弟师妹两人的根骨资质只是平庸,但两孩子也不慕青云,只在乎当下的事物。比起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仙术与移山填海的威能,他们更喜欢地里快要成熟的瓜果,更在乎晚饭有没有鱼吃。永远都是这般,简单而又快乐的样子。

  想起过往的回忆,宋从心只觉得心坎都变得柔软了一瞬。或许,有时使人前进的动力不是因为前面有多少人,而是因为身后站着多少人。

  为了保护师弟师妹,为了不让那份简单的幸福滑向命轨中那般凄惨的样子……宋从心觉得,自己必须再努力一点,变得更强一些。

  就在宋从心请示过明尘上仙,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朝着外门赶去之时,深陷回忆中的她忘了一件事……那就是,人是会不自觉地美化记忆的。

  当宋从心被一只尿了裤子、饿着肚子、爹妈还不靠谱因此只能哇哇大哭的幼崽糊了一脸时,看着退避三舍宛如面对某种洪水猛兽般的孩子他爹娘。宋从心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曾经的师弟师妹究竟是多么猫憎狗嫌、三天不打便上房揭瓦的孩子。

  宋从心抱着可怜的孩子深吸了一口气,她结业两年,闭关三年,入内门一年。蓦然回首,她师弟师妹居然已经成婚,还给她添了一个大胖小子!

  “师姐救命啊。”自己都还只是半大孩子的师弟师妹头痛欲裂,抱着脑袋瑟瑟发抖,“他怎么这么能哭啊,喂也喂了,尿也把了。还是哭。”

  “……你们喂了什么?”

  “辟谷丹啊,吃了三天不饿,

  可好用了。”

  宋从心顾不得自己的形象风度,撩起袍子就给这对不靠谱的父母一人一脚。她冷着脸进了房屋,直接动手拆了原本给师弟师妹们准备的礼物。她先是给孩子换了尿布,又从带来的礼物中取出一种汁水如牛乳般的灵果挤榨成汁,小口小口地喂给了早就饿得不行的孩子。

  婴孩哭了许久,早就抽抽噎噎地没了力气,宋从心给他喂果汁,他吞得又凶又急。宋从心喂完一勺再去舀时,他还抱着宋从心的手腕啊啊地哭。

  宋从心心疼坏了,手里抱着孩子不停地拍抚,冰冷的视线却已经扫向了两个不靠谱的爹娘。师姐教训师弟师妹本来只是寻常,但宋从心忘了自己早已今非昔比。灵寂期修士的含怒一视,哪怕没有放出威压,依旧把两个熊爹娘给吓得浑身一抖,只得低头听训了。

  宋从心把师弟师妹骂得狗血淋头,她知道不能怪他们,因为在上清界长大的孩子多少都有一些常识性的误区。人食五谷易生浊气,为了清除体内的浊气,自幼进入外门的弟子多数都会食用辟谷丹。但辟谷丹并不是万能的,它的主要作用是养气排浊,减少饥饿之感,而引气入体的修士哪怕不食五谷也可以通过纳炁来维系生机。但这么小的孩子……他懂个鬼的纳炁!

  等到宋从心安抚完孩子,训斥完师弟师妹,好不容易解决了这小两口家里的兵荒马乱之后,她才沉下心来,询问眼下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一丘长老怎会同意你们成婚的?”

  这点,真的是宋从心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姑洗和夷则是一丘长老的嗣子——嗣子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这两人分明是养兄妹啊!

  一丘长老的性情宋从心知晓,虽然老头子嘴硬心软、很好说话,但自己的养子和养女要成亲,那真是能把他气出一口老血的程度了。

  “师父他不同意啊。”夷则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拍抚,“他原本是打算等我们成年后正式收养嗣子的,但我和姑洗不想当兄妹。”

  宋从心眼角微不可查地一抽:“不想当兄妹,所以你们就成亲了?”

  “对啊。”夷则用下巴蹭了蹭孩子软嫩的脸蛋,见孩子沉沉睡去,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抱着孩子坐到了一旁的榻上,“本来若只是收徒,同门师兄师妹在一起也没人会说什么。但收嗣子不一样,上了名谱,便是有了名分,结不得亲了。我便说让老头子两个里面选一个,另一个就当儿媳或者女婿,不也是半子?老头子气得半死,转头就把我们两个一起扫地出门了。”

  宋从心听得无言以对,姑洗小师妹却还搬来一个矮椅靠坐,垂了垂自己的腰:“还好师姐今日过来了,不然可真是够呛。这么一想,老爷子以前居然能带出这么多弟子,那可真是不容易啊。”

  宋从心听得心肝肺都在疼:“没被你们两个气死,那才是真的不容易。”

  在狠训了两棵天生心大、脑子里仿佛不知纠结为何物的常春藤之后,宋从心抱着吮着指头睡觉的孩子,转道去拜访一丘长老了。

  外门设立在九宸山的山脚下,也便是无极道门的外围。之所以这般建设倒不是因为身份之别,而是因为外门需要培育大量灵根还未长成、或是刚从凡间界中带回来的弟子。对于体内杂质尚未排净、灵根较为羸弱的弟子来说,过度充盈浓郁的灵气只会变成一种负担。

  宋从心进入长老的院子时,守门的弟子没有前去通报,显然,一丘长老已经知道她来了。她抱着孩子进了院子,却发现一丘长老正双手抱胸,躺在摇椅上睡觉。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这死板板装睡的姿势和过去一模一样。

  宋从心也没拆穿,只是将孩子往一丘长老怀里一塞,随即一撩衣袍便跪下了。

  灵寂期修士的敏锐感知能察觉到,在她跪下的瞬间,一丘长老的脸皮子微微一抽,看上去似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要跳起来,但最后还是强行地摁捺住了。即便如此,他那张已生褶皱的老脸依旧表情“丰富”得很,那惊跳不停的眉毛简直要飞出来似的。

  “老师。”对于没有正式拜师但是却旁听其传道授业解惑的师者,外门弟子不称“师父”,而是唤其“老师”或是“先生”,“拂雪来看望您了。一年前,拂雪通过了外门大比,成功拜入了内门。有幸承道于明尘掌门,成为其亲传弟子。”

  “拂雪这个道号,在下很喜欢,明尘掌门也说不错。于是,便这么定下了。”

  一丘长老装睡装得不敬业,但这怪不了他。他手中刚带出来的结业弟子,资质中上,性情懒散,有朝一日却突然一飞冲天,甚至还成了千百年来唯一一位的掌教亲传。这种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经典案例,换谁都接受不了这一波三折的戏剧性变化。

  他实在是个好面子的,修真界中讲究“达者为先,强者为尊”。一丘要强了一辈子,实在拉不下脸来尊以前的学生为前辈,但又不好意思在修为高于自己的修士面前摆长辈的架子。左右为难之下,一丘只能装睡。

  一丘没想到拂雪会突然对他下跪行弟子礼的。要知道,哪怕他身处外门,这一年来“拂雪”之名也称得上是如雷贯耳。她早就不是那等可以轻易对人下跪行礼的身份了。这要是传出去了,且不说这孩子真正的师父是否会介怀,一丘觉得自己也多少有些担待不起。

  外门弟子这么多,珍珠与鱼目混杂,他的确对拂雪有些偏心,但也没有偏心太多。

  宗门大锅饭养出来的孩子,她该感激的应当是宗门,哪里就值得她对厨子屈膝了呢?

  “您曾经说,不混出名头来便不必来见您。拂雪也不大清楚,怎样才算是‘混出名头’了。”

  宋从心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她的气息是冰白的薄雾,只是一丘长老闭着眼,所以没有看见。

  宋从心断断续续的,对一丘长老说了很多。有些是关于自己的,有些是关于别人的。

  “姑洗和夷则是您看着长大的,视如己出,待如亲子。这事儿,您生气是有道理的,但孙儿都这么大了,他还是需要你从旁帮衬的。”宋从心叹了一口气,“至少,不能再让姑洗和夷则给他喂辟谷丹了。”

  一丘长老虚虚环抱着婴孩的手骤然一紧,他一手捏着拳头,手背青筋暴起。

  看着已经全然暴露但依旧“倔强”装睡的一丘长老,宋从心抿唇,无声地笑了笑。

  “再过三天,便是拂雪正式的亲传大典了。届时,希望您和姑洗夷则能赏脸,前来一观。”

  宋从心说着便起身,将装着礼物的粟米珠往茶案上一放。

  临别前,她道:“老师,这里一切如旧,真好。”

  归来一丘中,万事不改旧。可她,却要与过去正式告别,继续往前走了。

第47章

  明尘上仙的亲传大典是一件面向整个上清界的大事,因为其意义重大,所以不管是明尘上仙还是无极道门都不打算令其草草了之。

  这个亲传大典的筹备耗费了足足一整年的时间,其中最大的难点是要保证邀请函能送到应该到场的人的手中。也就是因为自己亲身参与过亲传大典的筹备,宋从心才深刻地意识到修士们的时间观念究竟慢到了什么地步。见过那种过马路时急得司机亲自下车用木杆把它挑过马路的树懒吗?修真界中的大部分修士都与这种神奇的动物有一定的共通性,过于漫长的寿命将他们的生活节奏拉扯得慢而悠长。

  除此之外,另一个需要考虑到的点便是有许多大能修士常年闭关。如果不提前一年将邀请函递出去,届时很可能便会出现“该到的人没有到场”这样尴尬的情况。要知道,明尘上仙的亲传大典不仅仅只是他个人的收徒仪式,同时也是将弟子在天道和整个修真界跟前过了个明路,表明“这个孩子是我的亲传弟子,日后发生了什么,还望各位给我一个面子”。

  正道魁首的面子能不给吗?为了避免以后明尘上仙的亲传弟子行走人间却被消息落后、不明所以的人打成骗子,无极道门的分宗掌门以及友好门派可不都得派人前来认认脸、见见人,回去后好耳提面命让底下人长个心眼子?而不亲眼见人一面,只隔着留影石,以后万一真的有心怀不轨之辈打着“明尘上仙亲传”的旗号上门坑蒙拐骗,出事了谁负责?

  因此,亲眼见一面是很有必要的。

  到了亲传大典当日,在这一届外门大比中才进入

  内门的弟子们第一次亲眼见证了何为万仙来朝的盛况。明尘上仙千百年来的第一位亲传弟子,这个身份可谓是在消息传开的瞬间便吸引了整个修真界的目光。再加上近些年来明尘上仙露面的契机越发稀少,要见这位正道魁首一面实在是难。因此这次亲传大典,不仅是无极道门各大分宗的掌门人,甚至连一些鲜少出山的泰山北斗都带着自家弟子过来了。

  千百年来,第一次被那位孤冷高绝的云上人放进眼里的弟子,该是怎样的人呢?

  所有人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哪怕他们已经在接到邀请函后不久通过各种情报渠道打听了此次爆发在幽州的九婴灾变事件,修真界第一情报门明月楼更是早早便把“拂雪真人”的命牌挂在了年青一代的排名榜上。但对于世人而言,他们依旧难以在识海中构建出一个鲜活的形象。

  明尘上仙的弟子,大概是一个心性气质都与他相差不离的人吧?他们模模糊糊地想。

  然而,很快,这个模糊不清的猜想,便在亲传大典上被彻底打碎了。

  当那身穿云鹤道袍的少女自殿外走来,背着宛若凤凰焦尾般的古琴剑匣从所有人的面前走过之时,众人一时间竟没能回过神来。和他们想象的不同,和温厚如群山、坚冷若大地的明尘上仙不同,少女给人的第一印象,竟是流云般的轻盈与月光般的浅淡。

  当然,这并不是说少女给人的印象寡淡。相反,她实在是再特别不过了。

  “敬香。”承接天道的祭祀大典,惯来都是由清仪道人主持的。这位仪态端方的长老焚香净手,亲自从做工考究的木盒中取出三支香。

  三香寓意道家三宝,所谓三宝,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其意便在于“慈以法天,泽无不被也;俭以法地,大信不欺也;让以法人,恭谦不争也”。

  为人师长的明尘上仙手持三支香,在保存火种的香炉中点燃。香上的火光未灭,他便转身,将这点点星火传至弟子的三宝香上。

  ——此举,便是“薪火相传”。

  此次祭典之上,敬告上苍是最为严肃的仪式,旁观的客人们都没有开口说话。但众人却发现,当这对师徒比肩而立、站在祭坛之前,竟如山峦与流云,薄雪与大地。一者厚重,一者轻盈。分明背道而驰,却又和而不同。

  至此,再没有人怀疑……这两人不是师徒了。

  ……

  宋从心念了很长一段的祷文,祷文是仪典长老亲自起草的,大致含义是敬告上苍自己拜了明尘上仙为师,日后必定聆听师父教诲、敬奉师长,绝不做出有辱师门之事等等。明尘上仙的祷文也大同小异,不过他的祷文是自己亲自写的。除了告知天道和祖师自己收了一个亲传弟子以外,其余的基本都是对自身的警醒以及约束,强调自己身为师长应为之事,并没有多谈师长对徒弟的期待。

  直到祷文的最后,明尘上仙才提了几句。

  “吾徒拂雪,择道之多艰,愿其行于己道,心无形役,不为尘世牛马。”

  “若天道有知,愿分吾泽佑其正身,助吾徒越千山之难,渡百川之海。无所欺之,晓见天光。”

  明尘上仙说完,便是一拜。直到宣祷结束,香火被立于祭坛之上,宋从心都没能立刻回过神来。

  她想对明尘上仙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而明尘上仙神色如常,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祷言有哪里不妥。

  大典结束后便是各家见礼,明面上是众仙家共同拜见明尘上仙,实则却是师父带徒弟在众人面前认认脸。宋从心站在明尘上仙身边,只觉得喉咙好像有一股热气堵着,憋得她心里如有火炽却不能宣泄出来。她只能对上前来问候的修士们挨个见礼,勉强认一认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