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云际
苏御与绾绾并肩站在书案前,二人同执一只笔,听见门响,又同时抬头望向她。
周云若握着提盒的手,紧了紧,又瞬间扯开一抹笑容。
“夫君,我准备了几样你爱吃的小菜。”
说着,错开目光,脚步轻抬,一一将菜摆在书案左侧的圆桌上。
再次望向他们,苏御已坐在太师椅子上,绾绾对她笑着轻声道:“姐姐,我用过了,就先回去了。”
刚转身,就被苏御扯了回去,她一个不慎跌坐在苏御的怀里。如受惊的小鹿,仓皇无措,就要起来,又被苏御摁住。
苏御抬起星眸,凝着周云若。薄唇,侧脸,皆比平时显得锋利,带着一丝不近人情,清冷严峻的面容,让她觉得陌生。
周云若暗暗咬唇,指尖用力的陷在掌手里,疼意让她清醒了几分。
再次抬起凤眸,周云若的眼中已是一片坚定与冷静。
那表情落在苏御眼里,袖下紧握的五指隐隐颤动。
周云若转身去倒了一杯热茶,烛光在她柔和的侧脸上勾勒出淡淡的金边,动作轻盈,双手送到他的面前,热茶升腾起袅袅雾气。
见他不接,周云若将茶杯轻轻放在案上,发出细微却清脆的声响,如同她此刻的心情,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波涛汹涌。
她翘起嘴角:“夫君,用膳吧!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苏御的目光如寒冰,凝固在周云若身上,却仍固执地单手揽着绾绾,不愿放松分毫。
屋内气氛凝滞,仿佛连空气都静止了呼吸。
绾绾的目光在两人间跳跃,像是误入复杂棋局的旁观者,既困惑又无措。
烛光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地面上,交织出一幅错乱而微妙的画面。
“夫君?”
她又唤了他一声,却让苏御冷笑出声。
他身子前倾,与绾绾的身子瞬间紧贴在一起。
只听苏御压着嗓子,声音又沉又冷:“即便你此刻跪在我面前,也没用。”
他凝着周云若的凤眸,一字一句道:“谢云舟被调往彭城,已成定局,此生都不会回京。
周云若闻言,身形一晃,目光紧紧锁住苏御,她的唇微微颤抖:“你……怎敢?”
苏御垂眸,袖下的手握得愈发紧,他沉默着,隐忍着。
烛光映照下,周云若的脸色苍白如纸,她缓缓后退几步,直到背抵上冰冷的墙壁。
整个书房内,只有烛火的噼啪声与三人沉重而复杂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至极的氛围。
绾绾在他的怀中显得愈发娇小无助,她抬头望向苏御,眼中满是疑惑与不安。
又看了看周云若,见她竟落了泪,瞬间挣扎起身。
“姐姐,你别哭。大人在说气话呢!他不是有意惹你生气的。”
说着,就去拉她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
“他就是有意的”
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声,在寂静的书房内回响,如寒风穿透窗棂,让门外守候的文远与石霞同时一凛。
石霞的脸色骤变,目光闪烁不定,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门框,仿佛要借此稳住内心的慌乱。
文远则是肩头微颤,偷瞄了眼紧闭的房门,两人的影子在昏黄的烛光下拉长,与门缝中漏出的微弱光线交织。
随着一声杯盏破碎的声音,书房的门猛地被拉开,周云若冲出书房,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她快速穿过庭院,周身的怒火仿佛要将这夜色都撕裂开来。
石霞快速跟上,文远好奇地探头往屋里看了眼,脸上瞬间浮起惊愕与不安的神色。
待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屋内又响起剧烈的瓷器坠地声。
桌上的精美瓷器应声而落,碎片四溅,绾绾惊恐地缩在一旁,双手紧捂小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烛光映照下,苏御的脸庞阴晴不定,掌心的血顺着指尖滑落。紧皱的眉头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第167章 母亲,我想跟随侯爷学武!!
夜风掠进屋内,灯火摇曳,案上散落的文书,被风轻轻翻动,发出细碎声响。
苏御坐在阴影中,死死盯着那处,绾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文书页角轻轻颤动,那里落了一个人的名字。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周身散发出寒意,那双猩红眼眸中仿佛有火焰在跳跃。
血滴从指间的缝隙滴落,绾绾大惊,忙上前捧住他的手,眼眸湿润:“大人您流血了。”
他缓缓抽回手,任由绾绾的泪珠滴落在手背,冰冷与温热交织,却丝毫未减他心中的怒意。
他猛地站起身,带起一阵冷风,吹散了桌上的文书,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血滴落在文书上,与“谢云舟”三字交织在一起,晕开一片赤红。
——
近几日,周云若都去看望子归,每次都会亲手做几样可口的小食带过去。
今日做了一盘水晶冬瓜饺,,一碗香甜软糯的糖蒸酥酪。子归却迟迟没动,他凝视着桌上精致的吃食。
两只小手不自觉地交叠在一起,眼神中带着几分挣扎。他轻轻抿了抿唇,仿佛在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
周云若望着他,眸色深了深。
突然,子归朝她跪了下来,红着眼对她道:“母亲,子归想跟随侯爷学武。”
她看着眼前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双手将他扶起,什么都没说,只牵起他的手,带他去了苏氏祠堂。
祠堂里,庄严肃穆,烛光摇曳,将镌刻着颂扬将军功绩的楹联和图案映得斑驳陆离。
一排排苏氏族人的灵位静静地伫立在供奉台上,泛着幽幽的光泽。
周云若牵着子归的手,缓缓走过每一个灵位,目光凝重。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寿终正寝,他们有的马革裹尸,有的尸骨不存,世人只知道武安侯府的光辉荣耀,却不知这背后流了多少的血与泪。”
子归的小脸紧绷,他悄悄地抬头望向母亲,只见周云若的眼中闪烁泪光。
“武安侯苏鸣兄弟五人,一位十六岁死在溯北,尸骨被北戎人枭首悬挂城楼,一位十八岁死在西狄,尸骨不存。一位二十三岁被西狄俘虏,自刎与阵前,还有一位三十五岁,被西狄北戎合围,他与两个儿子,死战到最后一刻,马革裹尸。”
说着,她带他走到最后一个灵位前,烛光映照下,灵位上的“苏牧”二字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却又透着几分沉痛与哀伤。
她轻轻抚摸着子归的头:“苏牧,是苏御的父亲,他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本该有着锦绣人生,却在二十五岁那年,遭遇敌军埋伏,身中数箭,一人一枪斩杀百人,最终力竭而亡,天之骄子,尸骨不全。”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与子归身上清新的童稚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庄重与悲悸。
周云若的声音低沉而颤抖:“如今,苏氏儿郎里,只剩下苏御一个人,母亲自私,不想你走他们走过的路。”
她轻轻抚过子归稚嫩的脸庞,眼中满是疼惜与不舍。
子归的眼眶也湿润了,他紧紧握住母亲的手,目光坚定地望着她,声音虽小却充满力量:“母亲,如果人人都畏死,那谁来守护天下?”
说着,他又看向烛光下的灵位,眼中满是敬畏,仿佛看到了苏家儿郎身披铠甲,手持长枪,冲锋陷阵,英勇无畏的模样。
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坚毅与决然。语气坚定道:“母亲,子归想成为像他们那样的英雄。”
周云若蹲下身子,目光温柔而复杂地凝视着子归。这些话若是对昭儿说,他怕是要吓哭的。
可子归不一样,这孩子天生一副不屈的英雄骨,难怪武安侯会如此看重子归。
眼眶渐渐湿润,她抱住子归,沉默良久,终究还是妥协了。
“母亲尊重你的选择,只是,你要答应我,无论将来身处何种境地,一定要护住自己的性命。”
…………
从祠堂出来后,周云若将子归交到了武安侯手里,朝他行了一个大礼。
“祖父,子归身世可怜,小小年纪吃了很多苦,今日孙媳将他交给您,望您多加照拂他。”
闻言,子归也跪在武安侯的身前:“侯爷,母亲救我与危难中,在我的心中,她与生母一般,子归此生只冠她的姓氏,还望您准许。”
小小的人,此刻跪在地上,眼眶通红。却神色坚定。
周云若不觉红了眼,拉起他的手,温声道:“既然选择学武,就冠上苏姓吧!这个姓氏将来能让你在军中一呼百应。”
“不,男子汉顶天立地,子归不需凭借谁的光,子归就要跟母亲姓,等我长大了,也能给母亲撑起一片天。”
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破防,周云若拥住他小小的身子,眼泪滚滚而落。
武安侯紧抿着唇,目光在周云若与子归之间来回游移,最终落在子归那稚嫩却坚毅的脸庞上,心中的柔软也被触动。
年幼的子归,此时还不知,待十年后,他一身戎装,立在院中,嘴角噙笑,望着那倚在花树下,执书的少女,无比庆幸自己不姓苏。
周云若从凤鸣殿出来,行到垂花门前,与一人不期而遇。
身后的丫鬟婆子屈膝朝他行礼。
“大人,万安!”
自那日之后,二人已经好几日没见了。
第168章 主子待您不一样!!
这个时候在府里,想必是休沐。周云若神色冷淡,脚步未停,从他身前走过。
忽然,被他反手拽住。
她头也未回,欲甩开他的触碰。可他的手死死握着她的手腕,一丝松开的意思也没有。
不由得冷声道:“放开。”
闻言,他非但未放,反而用力一拉,将她扯至身前,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那双深邃的星眸中,情绪复杂难辨,似有怒意,又藏着几分无奈。周云若被迫抬头,直视着他。
那双明显哭过的眼睛,看得他心中微颤,手指轻轻摩挲她纤细的手腕,每一下都似在试探她的底线,而她,则紧咬牙关,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泄。
“闹够了吗?”苏御嗓音低沉,又带着一丝疲惫。
周云若抿紧的唇瓣透露出一丝倔强:“到底是谁在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