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花夕
两人均是高校老师,尤其是原身,在一些科研成果转化为生产力后有不菲收益,夫妻俩在人才济济的B城也算得上毫不逊色,站稳了脚跟,家庭收入、资产还行,算得上是中产。
结婚第二年,杨秋平为原身生下了儿子裴元博,这孩子是在一家子的宠爱和期盼中产生的——小说中用了不少的笔墨描述,从孩子还在杨秋平腹中开始,这两夫妻,便是如何地为其准备着东西,原本不迷信的人,为了个名字,还跑了几间寺庙,只求能让孩子一生平顺。
小说中还提到,裴奶奶也是国内比较早的一批知识分子,她很知道婆媳相处的方法,自打儿子和儿媳结婚,便远远地住在当初单位分的公寓,和儿子、儿媳保持着适当距离,不多掺和小两口的事情,在裴元博出生后,鉴于两口子工作辛苦,她才特地舍弃了原先房子附近的姐妹伴们,过来帮忙照顾孩子——这其中,她格外注意儿媳的感受,每逢寒暑假,自己就特地回到公寓那,让他们一家三口好好相处,在这样的经营下,裴奶奶和杨秋平情同亲母女,感情很是不错。
按说这样互相体贴,物质、精神条件都挺丰富的一家,应该是能一直幸福下去的,可故事在裴元博三岁那年,陡然发生了改变。
三岁的孩子,正是活蹦乱跳的时候,裴元博一样如此,每天一起床,他遍兴奋地又叫又喊,想要下楼玩耍——当然,这所谓的玩耍,一般也就是带个玩具车,下楼逛逛,或者是在小区里散散步,没什么忌讳,裴奶奶也挺配合,只要有空,丝毫不介意带小孙孙去玩一趟。
5月28日,对于裴家人来说,应该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天。
那天裴奶奶照常带着孙子到楼下玩,因为天气转了热,周边的几个孩子大多拿着个冰棍、一碗冰淇淋,要不就是正喝着铁罐装饮料,裴元博向来被爸妈管得挺严格,便撒娇着提出申请,裴奶奶拿他没办法,打算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给他买点,,她挑了根冰棒,随手将孙孙放下付钱,只是付个钱的功夫——裴元博不见了。
……
《家》章节四,元元,你在哪呀。
那天的天可真热,活像个蒸汽机,上头在照,下头热气往上跑,有路人远远地走过,就看见一个婆婆,穿得挺仔细,一身浅紫色的短衫,满脸的汗,本来仔仔细细梳到后头的头发,现在全都散落在前面,她四处张望,声音又尖又哑,她喊:“元元,你在哪呀!”一声又一声,就没停息过。
路人忍不住站定,不知怎地,他想起一个词——杜鹃泣血,他总觉得,老人家叫得挺可怜,还没站一会,那老人家跑到他跟前了,眼神可怜得厉害,她哆嗦地说:“你看见我们家元元了吗?这么高,穿着一件蓝白色短袖,深蓝色的短裤,脚上是蓝色的凉鞋,踩上去会发光的那种……”
“没见过。”那路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没带倒那婆婆,忙挥挥手,“我才路过,不知道。”
那婆婆也没耽搁,继续摇摇晃晃地跑了,明明看着下一秒就要跑了,却没倒,她喊着:“元元,你在哪儿呀?”这时声音已经听得要人难受,感觉像是含着血似的。
到了下午,路人又路过了,他看着一堆人凑在便利店门口,便好奇地看了过去,那老板娘正拍着腿,唾沫横飞地说着:“……她就付个钱,结果一转身,孩子没了,我马上给她报了警,警车都来了,可监控没拍到,就瞧见一个带着帽子的男人跑过来,捂着小孩的手,一下就跑没影啦!她就这么绕着这一圈又一圈,喊他们家元元,可哪里喊得到人呢?最后是那儿媳妇和儿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把她拉走的。”
听着这话,众人挺配合,长吁短叹:“真可怜呀!”
是啊,还真挺可怜,路人摇着头离开了,脑子里隐隐约约地,还能听见那句——元元,你在哪呀?
……
小说前几章的欢乐和平,到这戛然而止,伴随着元元的丢失,这个家垮了,裴奶奶恨透了自己,为什么非得买那根冰棒,又为什么要放下孙孙付钱,不管是在梦中还是清醒时,每一刻都记挂着孙子,她哭得眼睛肿了、说不出话来,恍恍惚惚,再也没有从前的讲究,反倒像是个——疯老太婆。
杨秋平失了儿子,陡然崩溃,克制着自己不去恨婆婆,拿着从警察局要来的监控看了一遍又一遍,眼泪往心里咽。原身向来是一家之主,最理智的一个,烟抽了一根接一根,从前理智的人,现在完全没了水准,甚至在当天,就一脚踩空,差点没摔伤腿。
一家人唯一达成的共识,就是要把元元找回来,那年头,天眼还未彻底普及,对方估计是老手,包裹的严不透风,他们住的这地方周围老小区还多,这么左拐右拐的,竟是无踪无影。
原身和学校那边坦诚了自己遇到的困境,请了两年半的长假,杨秋平学校拿不好请假,她就干脆地直接辞了职,两夫妻去买了和儿子走失时穿着的一样的衣服,拍了照,印了无数的彩印纸,从B城周边,开始一个个往外发去——什么叫大海捞针,这就是了。
他们还买了不少报纸、地方电视台的广告,甚至连学校里都发,那时网络还不算太过发达,两夫妻也没放过,时不时地在博客上更新着信息,寻人广告上,他们直接标注了报酬一百万元,只要提供有效信息,他们愿意立刻给予对方十万元人民币作为感谢……
事实上,他们发出的寻人广告,和海报,事实上给他们找来了不少信息,虽然大多是无用的——“您好,我在某年某月某日,一个广场门口,看到乞讨的孩子,有点像您的儿子。”、“我昨日在公车上,看到有个小孩,和你们提供照片的模样,长得有点像,具体位置是XX。”……夫妻俩疲于奔命,从这到那,跑遍了国内的大江南北,好不容易敢到了,要嘛人去楼空,要嘛根本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是他们的儿子。
电视上有时会播出些相关新闻,那两年,采生切割的新闻初见端倪,有一段时间,杨秋平每天只要一安静下来就掉眼泪,抓着丈夫哭得死去活来,她几乎不敢想,自己的儿子到底现在在哪,过得又怎么样?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夫妻俩都是不在B城的,为了节省开支,他们通常是哪里便宜住哪里,平日里如果是外出学习访问,最少也是住个没星级的宾馆,可这一路,他们可以说是和老鼠、蟑螂同睡,只要有便宜的房就进去,不计较干净、也不计较破败。
夫妻俩不觉得条件刻苦,可一夜一夜地睡不着觉,那时两夫妻的交流已经少了许多——不是因为没有爱了,只是一提到儿子,那颗心,就无法忍受。
两夫妻几乎用尽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可却都了无音信。
警方那边有认识的朋友,看了两夫妻这两年半的期间就变得骨瘦如柴的样子,忍不住叹着气地和他们说:“如果不是有大型的人贩子被捕,抓一个,牵连起来一堆,找回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他没敢下决断,只是犹豫地开了口,“你们也要多为自己想想。”
他们没因为对方的大实话生气,也未拿这个吵架,只是沉默着点头,向对方致谢,互相搀扶着离开,他们哪不知道呢?可这是他们的宝贝元元,只要想到孩子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夫妻俩就恨不得拿自己的命去做搅和。
但现实中,很多事情,并不是靠伤心就能改变的,纵使裴家人多伤心,裴元博依旧无踪无影,甚至连个消息都没有。
两年半一到,原身只得回去上班——倒不是他能舍得下儿子,只是找孩子的费用,比他想象的大得多,原先存款颇丰的两人,早就倾家荡产,原身本是前途无量的教授,现在早就无心做什么科研,若是再拖下去,恐怕把房子卖了都不够,再者一点,长期自己呆在家里的裴奶奶,终于是病倒了。
裴奶奶一直怨恨自己,在儿子、儿媳离开后,每天带着裴元博的玩具才能睡得着觉,她时不时地精神恍惚,就会在那家便利店门口晃来晃去,像是只要一回头,就能找到元元——事实上,就连裴奶奶自己也说不清楚,向来有高血压的她,到底是精神恍惚忘了吃药,还是受不了了,自个想死,她停了一个多月的药,血压飙升,若不是抢救及时,恐怕已经撒手人寰,可这也让她从此行动不便,说话口齿不清起来。
两夫妻只得为现实低头,他们选择了回去,原身到单位继续上班,妻子则一边照顾婆婆,一边时不时地一个人到距离相对近些的地方发寻人广告,大学有一点好,寒暑假长,只要一等放假,两夫妻便凑在一起,多远的地方也能去。
事实上,在这个阶段,夫妻俩已经彻底失去信心了——经历了三四年,自家儿子,也已经是个六七岁的孩子了,小孩一年一个样,就凭着儿子三岁的照片,他们还能找到孩子吗?
但他们只能欺骗自己,告诉自己,能找到的。
时光匆匆而逝,原本总是欢声笑语的家,变得死气沉沉,在裴元博十岁这年,也就是他走失七年后,裴奶奶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了,她躺在病床上,嘴里翻来覆去只会说一个词,她说:“元元……元元……”
到这时候,杨秋平也怪不得婆婆了,她趴在婆婆的身上,告诉她:“我不怪你了,我不怪你。”她知道,婆婆也把元元当命根子呢!
可裴奶奶像是没听到,她还是继续念叨着:“元元。”那是她这辈子最痛、最遗憾的事情。
原身在病房外抽着烟,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这辈子太苦了,儿子没了,妈也要去了,他想他妈到死的那刻,都闭不上眼!病房外老家的亲戚来了,他们犹豫地给他提了个建议——裴闹春堂哥早逝,留下个和裴元博同龄的儿子,人挺乖,又上进,要不送来让他养养——
他们提这个建议,并不是对裴家的财产有想法,要知道自打儿子丢了,这对夫妻是倾家荡产的找,他们只是想法传统,总觉得要有个孩子,以后帮着养老,刚好一个没父母,一个丢了孩子,这不刚好吗?
原身倒是没这种观念,只是看着病房里念叨着元元的妈妈,他突然生起了浓郁的愧疚——他又何尝不偶尔透露出责怪母亲的想法呢?母亲临终都念着孙子,难道就没有为了他和秋平的成分吗?
彼时,两夫妻虽然还坚持着找儿子,可早就是惯性的,不报希望了,原身犹豫着将杨秋平找了出来,他和对方说了这个建议,事实上原身已经做好准备,被妻子骂一顿——毕竟连他自己,都有点觉得这个想法过了头,他们是有儿子的,怎么能找个人来替了儿子的位置呢?
小说里关于这段是这样写的——
杨秋平靠在墙上,她一听这话,眼眶就红了,手握成拳头,看着丈夫:“你决定了吗?”
“没。”男人叹着气低头,神色隐藏在阴影下,可只要是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这几年来,男人老了,“我也不知道,如果元元回来了,会难过的吧?”他说得眼酸,“我和他说算了吧……”
“不。”杨秋平站直了身体,她的声音在抖,“不算了,你把他接过来吧,让他陪妈走完这一程。”
“秋平……”
杨秋平脸上已经全是眼泪,她的心紧紧缩在一起,事实上她是难过的,不是因为要有另外一个人进入她的家庭——她难过的是,居然连她,也慢慢接受了现实,她应该,再也见不到儿子了:“让妈好好地走吧,她吃了太多苦头了。”
元元,你要怪就怪妈,是妈没能力,找不着你,妈不能让你奶奶,这么合不上眼走。
再然后,老家的人,就帮着带来了堂哥的儿子,裴元启,由于都行字辈,中间的那字都是元,夫妻俩看着裴元启,心里同样感情复杂,他们一同向裴元启鞠了躬,拜托着对方顶替元元的名字,去见裴奶奶一趟,裴元启挺懂事,立刻答应了。
他跪在裴奶奶的床头,贴着对方的手,喊着:“奶奶,元元回来了。”也许是想起了曾经父亲离世的那一刻,他有些借情,哭得撕心裂肺。
而裴奶奶则回光返照般睁开了眼,她露出这七年间,从未有过的笑容,抚摸着裴元启的脸:“我的元元,回来了。”然后,闭上双眼,溘然长逝。
有了这一层关系,裴元启便被这个家慢慢接纳了——当然,这不是什么狗血小说,原身和杨秋平都挺照顾对方,始终都把他当做一个关系亲近的亲戚家孩子,对方挺聪明,在接收了更好的教育后,成绩一日千里,原身和杨秋平都挺为他骄傲,给予了他不少的支持。
同时,虽然心里已经开始试着接受现实,可原身同杨秋平一刻没停过,寻找儿子的步伐,虽然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说到这,就该说裴元博那头发生的事情了。
裴元博是一家子当宝贝养大的,长得机灵,又是个男孩,事实上那人贩子的确是老手,他和妻子是来B城旅游的,逛过了景点,他们顺便在裴家周边几个老小区踩点好了,事先选了几个好样子的男孩,打算在临回家前,发一笔财。
他们给裴元博下了点药,便带着这么五六个男孩,辗转地到了南方的一个山区——这边虽说是山区,可山货销量还行,没那么贫困,能卖出还好的价格,而这些个孩子,都是要看“资质”给钱的,离原家乡越远、越小不知事、越健康的卖得越贵,裴元博虽然三岁,可这么颠沛流离,吃了点苦头,早就吓得不行,哪还记得多少东西,被这一转手,以两万的价格卖了。
买裴元博的那户人家,家境不算太差,夫妻俩的问题在于生不出孩子,那年头有个说法,先抱个孩子来,就能招孩子,夫妻俩打着若是招不到,就养了他的想法,便咬咬牙,出了高价,把他买回去了。
裴元博刚被抱去,自是哭闹个没停,可久了,孩子就习惯环境了,他被改了个名字,叫吕东顺,落在了那家人的名下,久了,他也忘了自己曾经还有个元元的名字,只管自己叫做东顺,实话实话,早几年,裴元博在吕家受到的待遇算得上好——虽说吕家比不上裴家的条件,可对裴元博,依旧算得上千依百顺,放在心里疼,毕竟膝下就这么个独苗苗。
可是好景不长,裴元博七岁那年,他倒真“招来了个弟弟”,吕妈妈成功怀了孕,生下了儿子吕西顺,在有了亲生孩子之后,待遇便不可避免地倾斜了起来。
裴元博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以前对他这么好,现在却成了这样?以前属于他的零食、玩具,现在完全没了他的分,就连家里他关系的叔叔伯伯,看他的眼神也好奇怪。
没几年,弟弟大了,被惯成了小霸王脾气,他见天地和哥哥“干仗”,在他的心里,哥哥更像是他的一个玩具——这也是吕家父母给折腾出来的,在吕西顺还不知事的时候,每次只要裴元博没控制好力气,戳疼了弟弟,或是拿着玩具不给弟弟惹哭吕西顺,他们便会好好地数落对方一顿,久而久之,裴元博在弟弟心里毫无威严,甚至有些抬不起头来。
后来,裴元博才偶然听到父母在饭后聊天时说到——
“老公,早知道会有西顺,我们何苦去抱东顺回来呢?还白白花了两万块。”这是吕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兴致不高,“你瞧瞧,不是自家的孩子,就是有自带反骨,东顺小时候看着还行,长大了天天惹西顺生气。”
吕爸爸漫不经心地回答:“抱都抱了,总不得丢了,又不是没钱,反正养着呗,以后让西顺和东顺远一点,别被带坏了。”
“行,我可得好好看着,让他们距离远远地。”
裴元博的血液都几乎凝滞,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他根本不是吕家的孩子,吕爸爸和吕妈妈没有偏心眼——这怎么能算是偏心眼呢?他苦笑,他甚至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
他开始对自己的父母产生了好奇心,好几次辗转试着想打听,前头也说,这儿重男轻女的风俗严重,抱养孩子的习惯根深蒂固,不少人家干过买孩子、抱孩子的事情,他听村子里的人说——“什么拐孩子,这不没有的事情吗?都是自己生多了,养不起,或是不想要,才卖的,多了去了!”,那聚着不少人,饭后舒服的唠嗑,不像是在说谎。
他还听到隔壁村家有人抱了个女儿,有出息后,亲生父母找上了门来,想要讨钱……一个个案例和一句句话涌入脑海,在他还幼小的心打下的烙印:也许,我就是被我爸妈卖掉的。
裴元博接受事实后,没再试图挣扎过,他选择远离了吕西顺,但有时你不找事,事会找你,吕西顺实在是个皮孩子,对方时常“碰瓷”,找些事让父母教训他,以此来证明他受到的宠爱,他受了很多委屈,有很多次他想要为自己辩驳,却在张开嘴后选择了沉默——辩驳什么呢?有用吗?没用的。
他初中毕业后便去了中专,学了汽修,并不是他读的多差,只是他想早点学成出来,把钱还给吕家爸妈,然后远远离开,这是他那个年纪,能想到的唯一办法,毕业后,他便进了汽修厂,开始打工赚钱,在刚成年的年纪,每个月开始打钱回家。
——可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奇妙,在这个时候,那位人贩子被捕了,他收手了很多年,在临老了,去探望自己儿子时,和妻子没忍住,想再顺水摸鱼一次,可年代不一样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被警方抓获,并搜出了随身携带的交易记录本,本子上都是简单的地名和数字,数量之多,要人瞠目结舌。
在这时候,原身和杨秋平已经接受了这一切,他们只打算守着彼此过日子,裴元启考入了B城大学,挺出息,他也是个好孩子,知道两口子心灵上并不平和,哪怕学校里再忙,每周也不忘来看看两人,他知道,如果不是当年被接到B城,他根本没有成才的机会。
这一天,杨秋平在家,她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后来也没再去上班,她接了个电话,那位当年的警察朋友,已经成了局长,对方是最早接到消息的,他犹豫地在电话那头说:“秋平……你和闹春也说一声,来局里一趟吧,你们家元元找到了。”
在绝望时,又获得希望是什么样的感受?
杨秋平紧紧地抓着丈夫的手臂,她腿软得厉害,几乎站不直身体,先是笑,又是正色:“元元回来了吗?会不会是找错了?怎么可能呢?”
“一定是找到了,元元他回来了。”
夫妻俩到了局里,了解完情况,从朋友那收到了裴元博现在的信息,由于裴元博已经成年,警方最多只能告知,没法强迫对方回到B城,夫妻俩二话不说,请了假,千里迢迢地飞了过去。
裴元博是从警方那听到消息的,他知道自己是被拐卖的,又通过警方了解到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彼时他染上了些社会气的习惯,抖着手抽烟,揽住了一起来的兄弟,笑得比哭还难看:“兄弟,你听他们说笑呢,我父母还能是大学老师?肯定是找错了!”
裴家父母是在修车厂里找到裴元博的,对方正在一辆吊起的车下头修着什么零件,身上穿着一身浅蓝色工装,头发凌乱,脸上、手上有不少油漆印子,他们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元元!”然后同时收回了话,“东顺。”
听到这喊声的裴元博从车下钻了出来,他随手拿了个毛巾,擦了擦脸,笑起来:“先生,夫人,你们是要修车还是洗车?”
在那一刻,无论是裴闹春还是杨秋平,心都要碎了,他们从没有看不起一线工人,可他们的儿子才20岁,本来应该是在学校里无忧无虑地谈着恋爱、读着书,畅想着未来的年纪,为什么成了这样呢?
杨秋平立刻冲了过去,不知身体向来不好的她哪来的力气,用力地抱住了裴元博:“你不是东顺,你是我的儿子,你是裴元博!”她掉着眼泪,不肯撒手,“我是妈妈呀?我找你找了好久。”
裴元博一瞬间是想推开的,却沉默地选择了回拥——这是他,好奇又想念过的妈妈和爸爸,只是也和他幻想的一样,对方衣装革履,一看就和他,天差地别,不是一路人。
原身比妻子稍微能克制情绪,他等妻子激动完,找了间儿子的办公室,和他说了说过去的故事——
他告诉裴元博,他和妻子一刻都没有忘记过他,就连当年丢了他的奶奶,在死之前,都一直反反复复地念着自己的元元去哪了。
他从背包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有裴元博当年最喜欢的玩具、一家三口的全家福、这几年他们到处登报、发广告找儿子的信息……
裴元博看得情绪失了控——他在很小的年纪,便已经不被爱了,也从别人口中听说了自己并不是父母亲生孩子的事实,甚至一度,觉得自己的亲生父母,亲手卖了自己,对于他来说,这样的爱,是很奢侈、难得的,他一直以为自己一无所有,可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起码曾经拥有过。
他以为自己有颗坚定的心,却在这一刻,卸下心防,他同意了原身和杨秋平的建议,和他们一起回到了B城。
他当年的房间,一直被保留着——事实上他没能进去住多久,因为那时他还太小,在大多时候,都是和父母、奶奶一起睡的,从前的那些玩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杨秋平拿起来擦一擦——虽然杨秋平知道,哪怕自己儿子回来,也认不出这些了,可她也做不了别的了。
房间的衣柜里,有不少的衣服,杨秋平只要去逛街,便会比照着裴元启的身材,想象着自家儿子现在的模样,为他添置几套,不知不觉地,已经装得满满当当,连个空位都不剩。
裴元博在刚回来时,他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的——原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是这样的感受吗?他躺在那床上,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美梦。
如果一切在这结束,这本小说便是大团圆结局了,可故事仍在继续。
裴元博渐渐地感觉到了格格不入。
他清楚地看到,杨秋平和原身为了他的融入用尽全力,裴元启在知道他回来后,减少了来访的频率,只要他偶尔提个意见,比如什么不爱吃鱼、喜欢宽松的衣服,身边便会立刻做出调整,可这份小心翼翼并没有让他觉得自己属于这个家,反让他越来越远。
这样说是不是有点矫情?
裴元博自以为算是个豁达的人,他从小就很能适应环境,他很习惯于妥协、退让、改变自己,那浑身是刺的生活方式,更像是他的保护色,他可以适应不再爱他的吕家人,也可以适应从学校到社会,却独独适应不了这个泵因该属于他的家。
听闻他回家,爸爸妈妈的同事、朋友不少都会来看他,夸着他:“小伙子,长得挺精神,你爸妈找你可不容易了。”而后就是关心他的学业、工作、婚姻,有不少人在听到他中专毕业、学的汽修时下意识露出尴尬的表情,支支吾吾地说,要不,他们帮忙介绍一个4S店的工作,裴元博能感觉到,他让别人尴尬了。
爸爸和妈妈时常在饭桌上谈些社会时事,三不五时地开电视,看的更多是什么国际新闻、家里摆放的报刊杂志,是什么英文的学术期刊,可他……全都听不懂。他和同事们,偶尔开的那些颜色笑话,当然是不能上桌的,他们更多聊的社会新闻,是今天这砍了人、明天那车祸了,国际上什么石油、黄金、领导人出访,管他们什么事呢?比起学术期刊,他更懂的是修车,可他隐隐地也知道,谈这些,爸妈会伤心。
在家呆了一段时间,他闲不住,想出去工作,虽然父母一直说他们有积蓄,可裴元博并不是啃老的习性,父母想帮着介绍,他却没打算让父母难堪——拜托了,他爸博士出身,他妈研究生毕业,要去哪给他一个中专生安排工作,他不想还让父母求爷爷告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