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鱼精
虽然觉醒得有些迟,但好歹觉醒了。逃避不是办法,直面困境才是他们现在该做的。
何小西安排他去找了村长,还有何姓的几个长辈和有头有脸的人。邀请大家来主持他们家的分家。
想到何中槐说的那条船的租金的事。何小西又跑到村尾三叔何中榆家。
早几年三叔就病逝了,三叔家跟他们家早断了亲。就算三叔不去逝,凭着刘氏做过的那些缺德事,三叔也不会再跟何中槐保持亲情。
何小西想邀请三婶和堂妹何潇潇来旁听他们分家。一个是三婶作为三叔的遗孀,按理这种事她代表三叔也有发言权。再一个他们这一支,因为何中槐两口子的原因,人丁不旺,势单力薄,何小西想把大家团结起来,以后能互相帮衬。
尤其是堂妹,独苗苗一个以后,何小西想跟她多走动,做她的娘家人。分家以后他们就可以无所顾忌的跟三叔家来往了。
这是一次把大家聚到一起的契机。
何三叔家何小西来过几次,是三叔去世的时候。有三叔去世时何小西兄妹来帮忙的情谊在,何三婶热情的把何小西迎进门。
何三婶因为生活的压迫,面相要比实际年龄老得多。一头花白的头发挽成一个纂。
不是同龄妇人那样的小脚,长了一双天足。
在解放前,除非特别贫苦的人家,基本都会给家中女孩缠小脚。说起这裹足,是封建社会对女性的一种迫害。活生生的把脚骨裹折。把脚趾掰到脚心下。正常长度的脚,人为的变成所谓的“三寸金莲”。
水洞村唯三的该是裹脚的年纪,而没有裹脚的三个女人。一个是陆友财的娘,他是因为娘死的早,没人调理。何三婶家里是长工,没人身自由,主要想让人多干活多产出,定然不肯让人裹脚。还有一个就是何小南的娘刘氏,杂耍班里买来的养女,裹了小脚还怎么表演?
说起来各有各的不幸,却幸运的躲过裹成半残废的命运。
前些日子下连雨地里积水。有那小脚婆娘下湖,一脚下去就陷到泥里。有那一等的狭促人就笑道:“这脚跟驴蹄子似的,不能下湖,进去就陷进去了。”
还有一些守旧的人,追忆往昔:“以前那新媳妇下轿,不看别的先看脚,脚越小越俊。”也不知道这脚小和长得俊如何达成的共识?
说这话的竟然还大多是妇人。有一些女人们脚裹了前面一到两个程序,只是脚趾部分裹得有些变形。迎来好时候,裹脚的恶俗风气被禁止了,扯掉了裹脚布。
所以近代女人们的解放从脚开始,男人们的解放从头开始——剪掉那一头秀丽的长发。
据老人说古,剪辫子那会儿不少大男人痛哭流涕。
前世的时候,何小西听说过一种说法:清朝廷多次颁布命令,严禁民间裹脚,却始终流于一纸空文。
当时有社会名流,溢美这种行为是对清政府统治的一种对抗。
同一时期,清政府要求男人剃发,女人禁止裹脚。不敢对抗清庭的男人们忍痛剃发,以保住项上人头,美其名曰,以剃发替砍头,我付出巨大啊。头发就是我的头,都能忍痛剃去。
男人无能,却把一代代女人推到对抗清庭的前线。
前世有人说的好,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一代代半残废的华夏女人,生出华夏的新生儿,导致国民体质一代代衰减,唯一不变的是扭曲变态的性心理。
何三婶是妇女放足的第一代受益人,终于能不畏世人的眼光,把一双大脚展示到人们眼中。
本身稍显怯懦的女人,这几年渐渐能立起来了,变成一副泼辣性子。带着女儿撑起门户。
第45章 喋喽龟
何小西说出来意:“今日我们分家,想请三婶您去给侄子侄女做主。”
何家的事村里风言风语颇多,何三婶也有耳闻。只是他们都断了亲的,人家却是一家人。她听听就算了,丝毫没有过掺和的想法。
闹到分家的地步就不一样了。她就是卷上袖子上去助拳,也名正言顺。何三婶打定主意这次要让何中槐两口子好看。以报以往之仇。
痛快答应:“行,我晌午就去。”
堂妹何潇潇站在她娘身畔,冲何小西甜甜的笑。
大家说定,何小西就要告辞。
因为是突然想起要邀请三婶出席,就便拐过来通知的。后面还要去陆家一趟,去请屈伯娘,还得让陆友财去请周家人,不能耽搁。
婉拒了三婶邀请她吃饭的好意,往陆家走去。
风过处,偶尔传来一两声蝉鸣,天气要真正热起来了。也预示着这一年的几十年不遇的大洪水将要到来。
何小西加快步伐,就好像现在快一些,应对洪水的准备就能更周详一些。
这一场洪水是她上一世悲惨命运的转折点,哥哥就是在洪水里伤了一条胳膊,才会在之后的船难中无力救人,被清泉河吞噬了生命。
虽然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正常,太过焦躁,却无力改变,也不想改变。
告知了屈氏,又找到陆友财。陆友财牵了毛驴,跟着何小西一路往渡口走去。
何小西也不知道他大哥去渡口了没有。为保险起见,她要跟陆友财一起去,万一她大哥不在那里,她可以把陆友财送过河,不耽误时间。
陆友财知道自己一见到何小西就不由自主的结巴,影响他在何小西跟前的印象分,什么也没多说,沉默的跟在何小西身后。
也有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何小西的原因。此刻的何小西面目阴沉,仿佛临界于随时爆炸的边缘。
陆友财觉得多做事,少说话,帮她把难关过了,比说安慰的空话强。
船在水面轻轻划过,船桨在水里哗哗作响,水面波光粼粼。天水之间,陆友财觉得何小西比这一切都还要美。
少年的心事全在手中提着的一个坛子里。
船行至对岸,何小西跳上岸,把船固定好,搭上跳板。乘客陆续走上岸。
陆友财经过何小西旁边,鼓起勇气,把坛子递到何小西手上。
何小西一路上都看到陆友财提在手里的坛子。比家里的盐坛子和装板油的坛子差不多大,比成人的拳头大一些。何小西还以为他提着是要顺路去送货呢。
“好……吃。”少年的眼睛里全是期盼。如果抛开前世的恩怨,他也算是一个不错的人。看何小西不接,陆友财把坛子放在何小西脚边默默走开。
何小西只得把坛子提回船上。打开一看,满满的喋喽龟(知了猴)。全部用油煎过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儿。这么一坛子喋喽龟,摸到并不容易,至少需要一两个夜晚。
有一瞬间,何小西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一个单纯少年的满满的心意。
何小东到来的时候,远远看到何小西捧着一只小坛子发呆。
逃避着大哥问询的目光,何小西心慌慌落荒而逃,生怕走慢了,大哥问起来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
各方人相继到来。何小西跟着大哥从邻居家借来各式各样的凳子给客人坐。
大家互相谦让着入座。同族的德高望重的老人和村长被人让到上首坐下。
屈氏虽然是女流,但在村里口碑好,有威望,本该让到上首。但她笑笑,摆手拒绝:“老婆子跟何家老三媳妇坐一起,你们爷们儿坐一起好说话。”执起何三婶的手坐到一旁。
只陆家的大伯父跟人坐到上首去。
何小西知道,平日里屈氏都是随丈夫就坐的。她今日如此,是为了照顾何家三婶,怕何三婶一个单身女人坐在一群人中间别扭。心里对屈氏更是敬佩。
大家坐下,开始略做寒暄后就进入正题。
听完何中槐所给出的分家方案,大家互相看看彼此,均有点不敢相信。
何小东按照何小西的吩咐对分家方案先提出质疑,直接剑指村长:“我们这些年跟着家里过,一分钱也没存上,不分给我们房子就只能住露水地了,村里的仓房能不能先拨两间给我们住着,什么时候攒上盖房子钱,看看村里能不能给我们划块宅基地,我们就自己建房子。还有地,您给问问谁家的地往外赁的给我们佃些,也能糊口。”
以退为进,把村长先推出来做急先锋。
何小西早把何中槐给出的分家方案宣扬了出去,村里人都猜着这家不好分,必然要吵起来,等着看他们吵架呢。谁知这一等二等没一点儿声响,就有人上门来打听。
渐渐何家院子里聚了一堆人。有人蹲着嫌累,使唤跟来的孩子回家拿凳子。还有人趴在门边,屋里说了啥,就出来传话,院子里人仿佛看一场现场直播。
村长感觉有点挠头,这互助组开始施行,谁家还会往外佃地?再说了,就算有人发癫,愿意往外佃,这政策也不允许啊。
队长瞪一眼何中槐:“政府分地的时候是按人头分的。你祖上的东西你们愿意怎么办,我们管不着,但这地不是你家祖上的,怎么分由不得你们,得按政策来。”
村里的仓房在村长家老宅的旁边,现在被村长的弟弟,四队队长占着呢。村长觉得让自己弟弟腾出房子有些困难,自己老娘那一关就不好过。
“村里暂时没有闲房子,自来分家,都得给儿子安好窝,既然你们还没准备好,我看着要不你们这家就先别分了。”
何中槐和何小东都不愿意再搅和在一起过。但何中槐被何小西卡着了七寸。分家的愿望更迫切一些。他下意识就反对:“不行,这家必须分。”话说地快地让人觉得凉薄。
何小东觉得答想分家让人看不起,答不想分家不对自己心,沉默坐在一旁没吱声。
这种正式场合,水洞村这样的封建小山村是不允许女人掺合的。何小西不能进去,进去的话只会被人训斥个没脸。
何小西只能等着刘氏按捺不住进去。那么她就可以跟紧跟其后。
屋里村长在训斥何中槐:“谁家分家,不是安排好了才分?你这两手一拍,嘛嘛没有,分的哪门子家,真是胡闹。”
村长陆友强私心并不重,本身人还是蛮好的。就是因为没儿子,在他老娘跟前直不起腰抬不起头。他兄弟占了村里没收上来的地主家的那两间屋。为了帮他兄弟把那两间屋搂到自家去,村长也是赤膊上阵,吃相难看,直接跟何中槐怼上去。
第46章 愚孝的村长
为什么何小西让何小东非得要提那两间仓房借来用的事儿?就是那日去借药罐的时候听到别人议论。说是村长的弟弟,把公家的房子占了两间去。
在村长陆友强想来,要是何家真困难。他就是再为难,也会跟他老娘提,把这两间房子让出来。这让人生气的是,不是真困难的何中槐给他来这么一出,在他看来就是找他麻烦。
往深里猜疑,就是看他给他兄弟扒拉那么点好处,眼红病犯了,也想分润一些。
想到这些,村长语气更加恶劣:“都是老爷们,哪能由着老娘们儿当家,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心也得有个度,你们真分家也能分,没有这样的分法,新中国新社会了,这思想觉悟要提高。”
对于村长的话,其他人虽然也腹诽一番。但有了村长打头阵,别人也就没有压力了,纷纷发言。大家七嘴八舌,有劝何中槐不要太偏心的,大面上得能过得去。还有干脆划出道道,给出公正的分家方案。
刘氏在门旁站着,眼瞅着分家的事在一群人嘴里就要拍板定案,再把持不住蹦了出来。
刘氏一贯面甜心苦,一般都是躲在后面使坏。不是迫不得已,不会自己亲自上阵。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何小西的应对方法是对的。只是村长比预想的还要给力。
这人愚孝的程度也是没谁了。就他家媳妇和闺女,在他老娘手底下过得,连童养媳都不如。
刘氏进到屋里,提着水壶给众人倒水,惺惺作态道:“为了我们家的事,劳累大家了,喝口水。”
商议中的话题被打断。但礼多人不怪,主人热情的送上开水,大家也给面子,端上喝起来。
刘氏借机开始数落何小东兄妹的不是,大倒苦水。在她口中,她摇身一变成为心地善良的中国好后母。只是两个继子女天生反骨,不服管教,让她的一片苦心付于流水。两人的亲爹都安不了眼了,大义灭亲。
又安慰村长,如此不仁、不孝之辈合该受到些惩罚。村里有没有闲房子无所谓,分家没房子的也不是没有,人家能克服,凭什么他们要搞特殊,不能惯着他们的坏毛病。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被刘氏这么一打断,村长那股子势头也落了下来。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他也想明白了,他就一口咬定没有闲房子,何家兄妹又能怎么样?这刘氏一番唱念作打一看就比别人不好惹,而且刘氏说的理由也很能站得住脚。
说起来,村子在这样的人手里,大偏差是不会出。同样大发展也不要想。陆友强这样,他的继任者也这样。所以前世水洞村人盼了几辈人,盼瞎了眼了,清水河上也没建成一座桥。
何小西也不能任由刘氏诋毁,也进了堂屋。跟刘氏言来语去争执起来。
但何中槐始终咬住一条:我是老子,家产我就不想给你,你奈我何?
外人能说什么除了摇头表示不屑,什么也做不了。怎么劝说,何中槐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直到日头偏西,也没见周家舅老爷的踪影,连去叫人的陆友财也不见回来。
不知道是陆友财出了什么意外,还是周家反悔不愿意出面了。何小西内心焦灼。
眼瞅着何三婶因为帮衬了他们一句,跟刘氏吵成了一锅粥。何小南跟何小北撸着袖子上前欲撕扯何三婶。八岁的何潇潇也上前加入战局。
旁边的人自然不会任由他们打起来,拦来了下来。双方从武斗变成言语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