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鱼精
何家这边发生这一系列事情的时候,陆家三兄弟和陆大嫂正坐在“笃笃”前行的驴车上。
现在的马车和驴车等,还没有后世的橡胶轮胎,都是木轱辘。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昨晚他们乘坐的马车也不会差点翻车,还因为轱辘损坏遭遇落单的狼。
没有工业基础的新中国,目前一切还都非常落后。他们这个小城,还处在农耕时代。
木轱辘比橡胶轱辘,除了更容易出状况外,还更颠簸。陆友财的大象腿在颠簸中更疼了。
但是他谨记还正在跟哥哥嫂子冷战中,咬紧牙关不让痛呼溢出声。对大嫂的安慰也表现的很是抗拒。
对他的态度,陆大嫂既心疼又担忧。只得让陆友财不太抗拒的陆二哥照顾他。
叛逆期少年纡尊降贵的接受陆二哥帮着把他的腿抬着放在陆二哥腿上靠着,减轻颠簸带来的撞动。
陆友富轻声埋怨陆大嫂:“都是你们惯的。”完全选择性忘记,就在刚刚,他自己还因为陆友财没拒绝让二弟帮忙而暗自松了口气。
他们一行,没有先去医馆,而是绕了些路先去的他们要接手的那家店。
本来想先去医馆的,是陆友财提议,先去店铺。看看打打感情牌,能不能博得些同情,把保证金多要些回来。
驴车停在店铺门前大街拐角处,陆友富独自进门交涉。只是想多要回些保证金,无冤无仇的不好把病人抬进人家店里去,犯忌讳。
这店铺是一间估衣店,也就是做买卖旧衣物生意的店铺。
对方见陆友富前来,以为是催着他们腾地方的。待陆友富说明来意,才知道是要毁约,还想拿回定金。
旁边柜台边一个年轻人正拨着算盘珠算账。听到了陆友富说的话,就不太高兴的道:“毁约还想要定金,说到哪里也没有这种道理。”
陆友富面皮发烫。虽然打着被狼咬了,要钱治伤的幌子。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事做的确实不地道,有违诚信。
掌柜的喝止那人:“修得胡说,算你的账。”请陆友富入内商谈。
背地里给旁边一个中年人递了个眼色。领着陆友富进了后面院子里。
这里是前院后作坊的格局,中间还有个小小的天井。天井里种了一棵石榴树。树上结着青青小小的石榴。掌柜的请陆友富在石榴树下的石桌前就坐。
在两人进后院以后,那个接到掌柜示意的人就出了店铺。四下一张望,就看到陆友财他们的驴车。
装成路过,从车边走了一趟,又回去了。拎着一壶茶水送进后院。
给两人倒水的功夫,趁陆友富没注意,对着掌柜的点了点头。之后,没用陆友富多说什么,掌柜的就把定金还给了他。两家之前的协议就此作废。
掌柜的和出门查看的那人却不知道,他们的一番作为都落在陆友贵的眼里。
陆友富交代了弟弟们和媳妇在外面等他。陆友贵却担心哥哥一个人过去吃亏,悄悄尾随在后面。
记得哥哥的嘱咐没敢跟进门,蹲在路边等着。想着万一大哥有什么事,他冲进去也来得及。结果看到那人的一番动作。
陆友富揣了钱,急忙忙带陆友财去医馆治伤。
直到几日后,才听陆友贵说起那天他进来店铺后发生了什么。
却说掌柜的把定金如数奉还给陆友富。那个之前数落陆友富的年轻人很是不能理解。
这人是掌柜的孙子,疑惑的问他爷爷:“他违约在前,为什么要把定金还他?”
掌柜的示意那个出门查看的人告诉他。那人道:“突遭横祸,要的是救命的钱。若是人因为没钱耽误了救治,必然要迁怒于人。”
“我们都要出兑店铺了,一走了之,他怎么迁怒我们?”年轻人不以为然。
出门查看的人见他爹面色不虞,忙呵斥他儿子:“糊涂。人命关天的事,哪能如此轻忽。”
到底是亲儿子,训完又细心教导:“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早年,前街那扎纸活的店以前是家米店,有人卖于他一车大米,因为当时没钱结账,又因为是老主顾,就写了一张欠条。
之后那人遇到兵匪,不仅被抢了钱物还被打得奄奄一息。那张欠条也遗失了。
他家人到米店说明情况求助。米店老板听说没了欠条,矢口抵赖。
那人没钱救命,不治身亡。他家人举着棺材停灵在米店里。当时乱糟糟的,有人趁乱打劫。米店被抢一空。
大家都嫌弃晦气,米店也支撑不下去关门歇业。出兑店铺也没人愿意接手。
还是那扎纸活的不怕晦气,他的店才兑了出去。”
年轻人知道自己莽撞了,面色微红。
老掌柜看孙儿受教,面色稍霁。补充道:“做人做事,都要给他人留一线之路。不是死仇,莫把事做绝。”
陆友财他们看了伤,抓了药。只陆友富夫妇赶回了水洞村。
陆友财住进了城边上租来放货的房子里,陆友贵留下照顾他。
第84章 三人成虎
邻省,也是临市,有一家老字号的酱醋厂。陆友富都是从那个厂子里进货。
因为村子里路不方便,更因为从临市拉货回来都到半夜三更,所以都运到这间租来的房子里存放,然后再往家里倒腾。
房子里一应家伙事齐全,住着还算方便。
让陆友财兄弟俩住下,一是怕这么热的天来回奔波对伤口愈合不利,二是回去后可以跟人说伤重留在城里治疗。
还有三嘛,是陆友富两口子的私心。他们实在被这个小弟折腾急了,把他留下,省得缠着他们闹腾要告诉何小西。
倒不是他们觉得何小西不能信任,而是这件事情牵涉的责任重大,走漏风声的后果是他们承受不起的。连亲爹老子娘他们都不敢说实话。
回去以后,陆友富两口子就跟当初谋划的一样,四处出去借钱。
先是借本家的,之后是亲戚朋友的,再然后四邻的。因为大家都穷,看似借的人家不少,借到的钱倒是没多少。
众人见陆友富往城里送了几次粮食和钱以后,就猜测这得伤得够重的。但是听那天一起的人回来说的,都是皮外伤啊?
就有万事通解说:“看着轻的外伤不一定就好治。我听人说过,有人的小伤口就转成了铁骨瘤。
铁骨瘤你们没见过吧。那伤口就是好了犯,犯了又好,总也好不透彻。
严重的时候啊,整个腿都能烂透了,都能到骨头。”
三人成虎,越传越玄乎,说得好像他们亲眼看到人病得腿都快不保一样。
何小东在听说陆家借钱看病的时候,就带了钱送过去。
何小东:“三兄弟是为我们家小西受的伤,我们手里目前没有多的钱,这些你们先用着。不管花多少钱,我们家以后慢慢还。”
绝口不提俩孩子的亲事。
对于他不提亲事,陆友富既失落又对他高看一眼。
一般人遇到这种事,都会选择用拉近关系来模糊债权债务。有些硬把人送对方家去的也不稀奇。
打着的就是救人的被救的都是你们家人,你们关上门自己解决吧,我们娘家是外人管不了的主意。
他们两家虽然没有正式议亲,可对于结亲,都互相试探过。
此时,何小东像他丈母娘柳老娘出的主意那样,把妹妹赔给陆家,才是正常人的做法。
既使有些人家出点钱给看病,这些钱也不是赔偿,而是两家的人情。
自己弟弟对何家闺女什么心思,没人比陆友富更清楚。友财从来没跟他别扭这么久过,这次为了何小西,到现在还不搭理他。
陆友富看着那一叠钞票,摸摸鼻子,说了实情:“并不严重,也没花多少钱。开了个作坊,出了点纠纷,想借着友财受伤把钱收回来。”
并隐晦的说了些怕政策有变,隐匿家产的话。
即是向何家坦白一部分实情,也是给自家弟弟做个让步。
又替陆友财解释了一句:“友财一直说要告诉小西一声的,只是没抽出空来。”
若是何小西在此,定然会对陆友富所说的抽不出空来不以为然。何小东对这个解释却非常满意。
回去以后跟何小西说了_一下情况。何小西很惊讶,前世并没有陆家开作坊的事情。
何小西是亲历过后面的特殊时期的残酷的,十分担心陆家做的不周密让人抓到把柄。思量再三,决定到陆家找陆友富商议对策,把这件事里面可能的漏洞补上。
何小西也清楚的知道,今日这样做了,就是默认了与陆家的亲事。
也是藉此机会,给陆家递一把梯子。待此事了了,陆家就能顺理成章的上门求娶了。
何氏兄妹相继上门,陆友富很热情。都是千年的狐狸,这事代表着什么都知道。
他最满意的是这两兄妹上门的顺序。若是何小西先来,也会热情接待,但那热情就得打几个折扣了。
何小西提出借一步说话,陆友富一愣。不说此时,再过二十年后,也没有大伯哥跟弟媳妇单独说话的理。
打着哈哈装没听懂让陆大嫂接待。何小西尴尬又无奈笑笑,自己总是忘记现在是在封建又闭塞的小山村。
事实证明,何小西说的事情,陆大嫂做不了主,也不敢拿主意。还是得陆友富出面。
夫妻俩一起接待的何小西。何小西指出他做这些事存在的漏洞,提议趁还不迟,把这些漏洞抓紧时间补上。
跟其他被划分成贫农的人不同,陆家的人知道他们划分成这样的成分,侥幸占极大部分。
所以,其他人看斗地主是看个热闹。如果被斗的人曾经为恶乡里,看得是解气。
陆友富不一样,他的感觉更复杂一些。在他们这个地方,土地兼并并不严重。不说耕者有其田,靠着打零工,日子也能过下去。
过河不远处有一处货场,人们依附着货场靠拉脚就能养活老小。
也有像他这样,远途贩些货卖。
佃地主家的地种并不是人们求生的唯一出路,所以为恶乡里的地主豪绅不多。
戴着高帽白袖章的地主,多是以前关系很好的乡邻。看着这些人的处境,感受会更复杂。
加上以前教导他的人是大伯娘屈氏。屈氏因为经历过的政权更迭更多,家庭变故也多,为人处世谨慎,也影响到他。
前世何小西对陆友富的印象并不深,只是记得他总是一副极儒雅的模样。即使是干着和其他人一样的体力活,最多也只是把长衫系到腰间,从来不会衣衫不整。袖口折得都比别人折得整齐。
何小西冲他看过去,就见他听了自己的话以后,表情略微变得严肃。
没有急着做决定,而是向何小西提问道:“你让友财给我传话让隐匿家产,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她什么时候让陆友财给他大哥传过话,怎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虽然诧异,何小西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在脑子里把曾经跟陆友财说过的话捋了一遍。想起那天编了应付陆友财的话。
何小西的沉默,被陆友富理解成这些话的来源不好往外说。
来源并不重要,只要来源可靠。又换一种问法:“抵实吗?”
何小西暗暗吐槽他:抵实不抵实你都先开始实施了,现在问,黄花菜都凉了吧。
陆家若不是少了他掌舵,不会落魄成那样。只听到一鳞半爪,就能窥得事情全貌。还果断的做出断尾求生的决定。这份魄力,就赶超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