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鱼精
现在的人,感情内敛,哪里会当众说甜言蜜语。被何小西挤眉弄眼,杀鸡抹脖的威胁半天,何小东挤出一句:“回头我也给你买香脂,扯洋花布。”
又怕妹妹觉得被冷落,又添了一句:“小西和露露也买。”
何小西暗自翻个白眼,晕死,谁让你说这个啊。还大家都有,又不是排排坐分果果。
大嫂却意外的吃这一套,破涕为笑。
露露本来看她娘哭着呢,结果又笑了。来了一句:“又哭又笑,小狗撒尿。”
这是平日里小驹说她的话,倒是难为她怎么记住了。第一次说这么长的一句话,就是嘲笑她亲娘。
真是神来一笔。狭窄逼仄的草棚里,传出一家人欢愉的笑声。
陆大嫂站在外面问:“有什么喜事,这么高兴?”到时间要做饭了。
何小西起身让陆大嫂进来坐。自己出去收拾锅灶做准备工作。
雨还在下着。小驹打着桐油伞给她遮雨。个子矮,踮着脚看着都费劲。
何小西赶他:“自己玩去,不用你帮忙。”跟着陆大嫂过来放风的陆友财,见状接过伞。
草棚里,陆大嫂和何大嫂一起看着他们笑。
陆大嫂问柳氏:“你那晚老婆婆这次可出够洋相了。你家那八十斤粮给她送去了吗?”
因为何小南跟柳金柱的事打岔,何小东还没跟柳氏说这事。柳氏忙问她八十斤粮食怎么回事。
陆大嫂只当何小东是想瞒着柳氏才没说的。她这样一句话给人家揭露了,就有些不自在。囫囵说了几句应付过去,找其他事情转移话题。
看到边上的小驹,说:“这孩子来了有些日子了吧,怎么还是这么瘦巴巴的样啊?”
柳氏问她:“有人说是可能肚子里有虫,让买点泄盐打打虫看看。我也没给孩子吃过,能吃吗?”
柳氏的谨慎,陆大嫂理解。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什么事都得加小心,深不是浅不是。
经常有听说哪里有人家给孩子吃偏方吃坏了或是吃傻了。还有水壶、热水、热汤饭没放好烫伤烫死孩子的。
亲生的孩子,大家听听就如风过耳了。若不是亲生的孩子,难免惹人诟病,甚至有人阴谋论。
“怎么不能。我们友财和大宝他们都喝过。就是味道太苦了,其他没啥。”
“不是说喝了拉肚子吗?不会把人拉坏吧?”柳氏听说他们家人吃过,忙仔细询问。
陆大嫂笑她:“就是靠拉肚子把虫拉出来,不拉肚子那虫咋出来呐?我跟你说……”开始跟柳氏说打下的虫子什么样。
现在的老娘们就是这样,说话百无禁忌。
陆友财看草棚里大嫂她们没注意这边,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山枣子给何小西。
何小西接过来咬了一颗,还是记忆里有些酸酸的木木的味道。
秋粮是没什么指望了。坡地还能有些希望,湖地里绝收是一定的了。
所有人家的粮食都要精打细算的吃。现在也没有活计要做,所以得吃稀的。做饭也简单,拌点面疙瘩汤喝就行。
孩子们挖的野菜拌到汤里,好吃不好吃的也不能奢求太多。
饭都做好了,还没见到陆友富回来。陆大嫂拿个盆给他盛了点饭出来,说:“咱们吃咱们的,不等他。”
自决定往山上转移避难以后,陆友富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最开始,是大家都想往东山上庙里挤。庙里的房子之前筹备办小学校刚修缮过。既不漏雨还省了自己搭窝棚。
可是庙里就那几间房子,根本挤不开所有人。为了争庙里的地盘,有些人差点没打起来。
村干部出面都不好使,因为村长的弟弟也是争地盘的人家之一。
完全在其中没有利益冲突的陆友富出面协调,规定了大家都不得住到庙里。庙里的房子只能用来堆放粮食和牲畜草料。寺庙的院子里搭上草棚供各家放牲畜。
不患寡而患不均,既然大家都没得住,也就没人有意见了。这个问题才得以解决。
百十户人家挤一起,天天都有各种摩擦。或者丢鸡、丢狗、丢孩子的。
族老有威望,但是年岁都大了,经不起嘈杂。大家都信服陆友富,有点事就找他解决。倒显得他比村长还忙。
也就是陆友强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不然,你一介草民把我的工作都做了,想篡权还是怎么地?非给他小鞋穿不可。
就好比今天,东陆那边有户人家的男人,看到邻居家的狗偷吃了自己家的一只鸡。找到狗主人家理论。
这种事情,人家又是亲眼看到,道个歉,承诺以后管好自己家的狗,赔对方一只鸡,这样才是正确的解决办法。
可是养狗这家,觉得自己家的狗一直很通人性,笃定不会偷吃鸡。
一家亲眼所见,一家认为狗不会偷吃。吵得沸反盈天。
有人找来汇报这事的时候,村长他们正处理完冬伯家的事,顺势请陆友富跟他一起前去看看。
这种事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说不清楚。除非杀狗看胃容物。
俗语有云:看家狗算一口。这狗也不是容易杀的。万一杀了狗,狗胃里没有鸡骨头鸡毛。一只狗的命可比一只鸡重要,那样的话,两家就成仇了。
两家人是近邻,也是同一个老太太(曾祖父母)的近房。为了一只鸡吵得绿眉毛红眼睛的。
事实上,吵到后头已经不是利益之争,而是义气之争。各自就为了那点面子。
村长和陆友富到了以后,先是让人把两家人分开。分开来火气才能消一些。不然,话赶话说出更伤和气的话来,更难调解了。
两家人还算识劝,略劝劝就各回各家的窝棚了。
陆友富两人先去的被吃了鸡的那家。窝棚旁边用树枝临时隔了个鸡圈。鸡圈里放了一个草编的鸡窝。
看到有人靠近,鸡圈了剩余的几只鸡惊慌的往鸡窝后头挤。
第94章 学猫叫
鸡圈不远处,一摊鸡毛散落在地。
他们进了这家人的窝棚。主人仍拧着头忿忿不平,不愿意拿正眼看他们。
在他看来,这些人就是来和稀泥劝他让步的。一个个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陆友富他们进来,先东拉西扯问了问住的怎么样?漏不漏雨?老人还好吧?孩子怎么样?不像来调解的,倒像是节日慰问的。
估计是觉得这些人跟他想的不一样,没一来就劝他怎么做。伸手不打笑脸人,主人家的抵触情绪就小了许多。
见这人的态度缓和了,陆友富见机问道:“这件事情你怎么打算的?”突然转到正题上,这人还没想过怎么办。
他去找对方就是说一下,总不能不明不白少只鸡。能赔他更好,不能赔有个话也行。
他就没打算真跟只狗计较。说是看家狗算一口,但是再通人性也跟人差远了。谁知道对方直接给他一针锥。
见这人迟疑,陆友富反而来劲了,很严肃地说:“这种糟蹋东西的狗必须杀,太可恨了。……”吧啦吧啦,说得好像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天理不容一般。
这人傻眼了,你不是来劝我的吗?你倒是劝劝我,你劝劝我我就就坡下驴给你们点面子。
村长不知就里,也觉得这样说太严重、太夸大其词了。忙制止陆友富,说了几句公道话。
这人找到知音一般,忙不迭的附和村长的话。说出他的真实想法:“能不杀狗尽量别杀。我确实是亲眼看到他们家的狗正在吃我们家的鸡。谁说谎谁特么是这个。”比了个王八的手势。
“你们当头的也说说他,我们是近房我这次不跟他计较,这么肉(一根筋),别人谁让着他?”
村长品出味来了,这个陆友富够狡猾的,几句话把人装套子里了啊。
出来这家进那家。这人正搁家里心虚呢。见他们来了,起身迎接。
陆友富也不客套了,直奔主题:“你哥说是亲眼看到你家狗正吃鸡。他那人你比我们了解,蠢是蠢了点,但是没有拐弯心眼。今天剥了狗肯定能找到鸡骨头。你想好到时候怎么办了吗?”
此地说人蠢,有两种情况,一是骂人笨,二是说人不知道变通。陆友富说的就是那人认死理,不懂变通。
这人搓着手,笑得勉强:“我这狗养了七八年了,从没有祸害过家里的鸡。”
陆友富问他:“怎么着,都这样了还死鸭子嘴硬,你跟你哥下个小能矮了你?”
这人就露出为难的表情来。后悔之前把话说的太满,如今再道歉太没面子了。
陆友富也知道真让他去道歉难为人,而且那只狗吃鸡也有原因。也不逼迫他,摆摆手,说:“行了,我知道了,你家狗呢?”
狗就拴旁边的一棵树上,估计也吓着了,夹着尾巴瘟头耷脑低声呜呜着。
狗主人以为因为他不愿意道歉,陆友富要杀狗,忙跟上去:“别着,我不就这么一说吗?九叔,九叔,你这么着急干嘛?”
陆友富解开狗绳,一棍子打狗屁股上。狗“嗷”一声,窜得老远。陆友富喊旁边的人:“拦住,拦住,快,快拦住,别让它跑了。”
等众人看过去,哪里还有狗的影子,早不知道钻哪个僻咯啦(僻静的角落)里去了。
陆友富笑笑:“这狗跑得挺快。”村长也笑,只不过笑得意味深长。装什么?当谁看不出来是你故意放跑的?
陆友富回头跟狗主人道:“跑了也没完,赶紧跟你哥说两句好话,抓一只鸡赔了。”
跟被吃了鸡的人又耳语几句,就回家了。
众人只当他是又劝说鸡主人。实际他说的是:“你兄弟家狗养了那么老些年了,突然糟蹋鸡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制止了那人的辩解:“我没说你撒谎,你我还不了解吗?我是说你这鸡估计是野物咬死了,他家狗发现了,把野物撵跑了,看到死鸡没顶住诱惑吃了。”
见那人沉思,又问他:“你是不是听到狗叫跑去的,正看到狗吃鸡?”那人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陆友富:“要真是狗偷的鸡,它不会叫。抓紧把鸡圈加固一下,不然鸡还得丢。”
一场纠纷消弭于无形。
村长在自己的窝棚里跟他老婆在说话:“陆友富这人还真挺有能耐的。我想让他当四队的副队长。”
村长老婆中等身材,容长脸。面容凄苦,脸色蜡黄。给村长把饭端上来,又拿起旁边的一件衣服缝补起来。不对村长的话做回应。
村长并不需要人回应,自言自语一般又接着道:“友盛身边就缺少一位这样的得力干将。让他给友盛搭档,四队的工作一定是明年的先进。”越琢磨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陆友盛是村长陆友强的弟弟,也是四队的队长。只是这陆友盛跟他哥哥没法比。这人私心大,没有容人之量。之前跟他搭档的好几任副队长都忍受不了他撂挑子不干了。
他也乐得没有副队长掣肘他,一家之言多惬意。还没有人跟他分润那点不多的好处。
村长跟他兄弟的窝棚紧挨着,实际就隔着一道芦苇席做的墙。村长老娘在隔壁,听到他的话。
忙到小儿子跟前做耳报神:“盛,你哥要安排陆友富跟你搁伙做副队长了。”陆友盛大惊,追问她听谁说的。
听说是他哥亲口说的,心里就埋怨他哥:就是见不得自己人好,多此一举安排个人分他的权。让他娘去给他哥说说,他自己就能胜任四队的工作,不要副队长。
不说村长老娘绕到村长家那边,对着村长两口子摆足老封君的款指手画脚一番。
只说陆友盛跟她娘说话并没有避着他儿子陆佳会。陆佳会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龄,天大地大没他大。他大伯是水洞村的村长,这水洞村就是他们家的。都必须听他们家的。
也跟家庭教育有关。陆友强没儿子,两家就陆友盛家两个儿子。村长老娘跟陆友盛老婆婆媳俩从小跟他们灌输的就是:他们两家的东西都是他们的。姐姐妹妹们都得让着他们,为他们付出。
何小西家的窝棚外,陆友财弯着腰在学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