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鱼精
陆友富跟何大春扶着何小东到了仓房改的临时村部。此时天还没黑透,一路走来引起沿途村民的频频注视。当然到了地方也引起陆友盛一家的注意。
见他们进了屋,陆友盛也凑凑的想往屋里进。哼哈二将之间比较有默契,何大春给何大毛递了个眼色,何大毛就没有跟进屋里,而是转身把陆友盛拦在外面。
“哟,四队长啊。领导好!”装做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给陆友盛打着招呼,还打了一个歪歪斜斜的敬礼。只是那句四队长,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讽刺人。
被他拦着,陆友盛不敢再往前靠,乖乖地扭头回去了。
哼哈二将本身没什么大能耐,何大春还跛着一条腿。要论明枪明刀的打架的话,村里谁都能打过他们。就是这两人一副歪巴性子,净使阴的。
别人有家有院的,不能总睁着一只眼睛防着他们使坏。而他们啥啥没有,被他祸害了想报复回去都没法报复,只能认倒霉。跟他们没法计较,也就怵着他些。
好在这些年他们也多数时间只可着何大春的大哥何大路一家祸害,并没有传出来跟其他人家有什么大过节。
他们回来的第一年,就把疤瘌眼家的一大片花生,在快要结果的时候给拔了个一干二净。之后更是年年要祸害疤瘌眼家几次。
这也是疤瘌眼恨他们恨得牙齿根痒痒的原因之一。
而且他们背后站着武力值高的何小东。打又打不过,惹又惹不起,一般人跟他们对上的时候就选择退让了。
临时村部里搭起的大通铺,供林县长这些人过夜睡。这些人坐在打开铺盖上,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天。屋外有人敲门,他们停下说话,喊道:“进来。”
陆友富打头进来。其中一些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陆友富够钻营的,刚刚上任就来拍马屁了。待看到后面的人才觉得想岔了。
林县长问:“陆友富同志,有什么事啊?”
何小东和何大春齐齐向陆友富望过去。因为林县长问地陆友富,他们把包袱丢给陆友富,丢得心安理得。
好在都是同村,何大春家那点子事儿,陆友富也都知道个大概。陆友富主述,何大春和何小东补充。林县长他们听过之后,由顾乡长出来表态:“婚姻自主,封建包办婚姻就是要废止。这事回头我让几个民兵和妇女主任跟你们一起去。”
看来没少接触办理这种事情,很有经验的样子。
林县长补充道:“老顾,你给薛家坝那边发个函,我回头给签个字,让他们协助办理。”顾乡长跟其他人合计了一下大概时间,然后告诉他们:“大后天吧,大后天你们到乡上找我。”
何小东和何大春两人相视一眼,都很欣喜。尤其是何大春,激动得直搓双手。哆嗦着嘴唇一迭声的道谢。
何小东替他说话:“我们不占人家便宜,孩子还回来,我们把粮食还给他家,粮食我们都备好了。实在难办,多出点儿粮食也行。”
给对方那家人粮食补偿的话,肯定比没有粮食补偿的更容易解决,也更让人心服。但是多给粮食就没必要了。林县长他们说:“不用多准备,就照原来的数目就行。”
事情都议定了,几个人就告辞出来。何大春跟何大毛示意:都办妥了。
不同于来时的忐忑和心事重重。回去的时候几个人都很高兴。路过陆友盛家门前,何大毛看到陆友盛正踮着脚往这边张望。
见何大毛看过去,“呲溜”一下没人影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何大毛借口尿急,要脱离队伍。何大春因为要扶着何小东回去,没法跟他一道,两人一通眉来眼去。
见他们跟眼抽筋一样,何小东哪能猜不出有猫腻?不耐烦道:“哪里来那么多屎尿,回家去。”
眼看再不走,自己也走不脱了。何大毛捂着肚子:“不行了哥,我憋不住了。”说着一溜烟跑没影了。何小东只能对一脸笑谑的陆友富无奈的笑笑。
却说这何大毛离开以后,小心翼翼的往临时村部那去了。老远就看到临时村部门缝里透出的灯光下,陆友盛正趴在门上偷听。
何大毛也是个人才,捏着嗓子装出陆友盛老婆的声音喊道:“陆友盛你个杀千刀的,趴村部门口干什么?又在扒寡妇家的门?”别说,声音还挺像的,几乎能以假乱真。
陆友盛被“他老婆”这一声叫喊吓得腿软,差点没趴倒在地。屋里人还没有安歇,听到动静开门出来查看。就看到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往远处跑。然后黑暗里陆友盛家方向,大门“吱呀”一声响。
何小东他们走了以后,何小西一边收拾屋子床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何招娣聊着天。跟前世一样,何招娣的奶奶还是那样重男轻女,即使在相亲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即使这件事关系到孙女一生的幸福,老太太还是要显示她的权柄,不忘了拿捏何招娣一家。
何招娣做小保姆的时候,她姑奶奶给她做的衣服都被老太太给没收了。即便这次相亲也不给穿。还把着家里的驴车不让使用。
前世何招娣出嫁的时候,婆家给买的一身新衣裳,老太婆都没让她穿走。何招娣那时候穿着一身原身衣裳,拎着个干瘪的小包袱出嫁的。
因为这些,她婆婆对她特别有意见。也让她一直矮其他妯娌一头。
何小西:“你奶奶想干啥?不说这是亲孙女,就是两旁世人,这种事儿要借个车也得给借。你爹怎么说?”
“算了吧,就是争来了,也是给她个借口以后为难我娘。”投鼠忌器。从来心有牵挂的人总要受制于心狠心硬的人。
五、六十年代,分家以后很快能发家致富的,都是小说里的情节。就算是何小西这样比别人多了一世的经历的人,在现在的社会环境里都做不到。因为现在的社会环境,没有赚大钱的机遇。或许等以后改革开放开始能抓住一个机会,但现在不行。
何小西家分家能分成这样,不是太吃亏,都是占着刘氏是后娘不是亲娘的便宜。
像何招娣家这样,如果被净身分出来,多了几十年、少说也得十几年都翻不了身。何老实家就是现成的例子。
何老实分家以后去了煤窑做下井工,他媳妇带着几个孩子在家没日没夜的干活。分家快十年了,如今他家的日子比起村里其他人家还是垫底的那一波。
所以许多人即使过的像何招娣爹娘这样,都不愿意从家庭里被分出来,宁愿在家庭的最底端苟延残喘。
只能熬,至于熬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不说罢了。
何小西气闷地拍了拍枕头,说:“不给拉倒,咱自己想办法,陆友财他大伯和二伯家都有驴车,到时候咱借两辆。我嫂子才给我做了一身新衣裳,还没上身,借给你穿。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她想拿捏咱,偏不让她拿捏。”两人又商议了驴车在哪里等,衣服在哪里换这些细节。
正说着,何小东他们一伙回来了。因为牵挂着这件事,三婶和干娘她们都没有回去,等着听信呢。听说他们此行非常顺利,大家伙都非常高兴。
何小西下巴一扬,傲娇道:“我说去你们还不愿意,听我的就对了吧?”
何小东就怕她在陆家人跟前这个样子。让婆家人反感了,以后日子难过。偷偷觑了觑陆友富的脸色。见陆友富乐呵呵的看着何小西,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林县长一行还要去其他村子看看。次日一早,村里派出两辆大车去送人。之后,陆友富当上村副的消息就在村里传开来子。
陆友富担负副村长也是众望所归,大多数人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就是疤瘌眼难受了。以前还能靠着职务之便,给何小东他们点小鞋穿。现在他们有了陆友富做靠山,以后再想整治他们就不容易了。
躺床上翻来覆去琢磨了半天。从床上爬起来,拎上半坛子酒,去找村长的弟弟,打算给陆友富上点眼药。
陆友盛此时的心情,比他也强不到哪去。疤瘌眼到之前,刚刚跟他老娘发了一通火:“让你注意听,你怎么听的?你不是说骂陆友富了吗?怎么还会让他当副村长?”
如果这项安排是村里决定的,还能给他搅和黄了,现在是上级领导安排的,就难办了。陆友盛一肚子火气没处撒,只能对他老娘发火。
村长老娘被骂得唯唯诺诺。她心里还纳闷着呢,这又是狗又是汪的,不是骂人难道还能是夸人?城里来的人就是不地道,鬼道道忒多。
小心翼翼的辩解道:“我确实听到骂他呢!”
陆友盛想想昨晚上陆友富他们来的那一趟,疑惑道:“难道他昨天晚上过来是来要官的?”在心里把昨天坏他好事,害他没听到村部里面动静的那个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早知道这要官那么容易,自己也该开口。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天大的机遇。
疤瘌眼白搭上半坛子酒,什么用也没有。想借酒浇愁都做不到。因为酒刚喝上两杯,酒坛子就被陆友盛媳妇抱走了。陆友盛媳妇唠叨:“就知道喝,喝醉了别指望我伺候你。”
这是陆友盛夫妻俩的一贯伎俩。有求着他们的人拎着酒上门的时候。
由陆友盛媳妇扮黑脸,唠叨着把酒抱走。陆友盛装作无奈的样子抱怨:“这老娘们,就是小心眼……。”
陆友盛陪着疤瘌眼说了一会话。把桌上那一小碟用来下酒的盐豆子吃光了,各自散伙。
第119章 老驴擓(kuai)痒痒
今日起了个大早的还有陆友财。他心里记挂着要帮何小西画小马驹,翻来覆去一夜在心里揣摩怎样画。力争画出最好看的,在何小西跟前出一回风头。一大早跟侄女陆佳雯借来纸笔,把琢磨好的画稿画出来。揣着那张纸,兴冲冲就去了何小西家。
好在何家人也都勤快,起得都挺早,不会发生被堵在被窝里的尴尬事。
柳氏给他开门,问:“友财,这么早有什么事吗?”“小西让我来给她画一幅画。”第一次有正当理由登何家的门,陆友财这话说得特别理直气壮。
柳氏不知实情,以为真是何小西让他这么早来的。尴尬的笑笑,心里想:回头得找小姑子说说,不能这么拾掇人家,这么做多让婆家人反感。
要不怎么说柳氏跟何小东是两口子,两人想法都一样。或许应该说这个时代的家长们都是这样的想法更合适。
何小西和何招娣正在锅屋里做早饭,小驹在帮她们烧火。见陆友财进来何小西也很惊讶,问他的话跟大嫂差不多:“你怎么来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陆友财献宝一样把那张纸拿出来,递给她。何小西看看那张叠起来的田字格纸,诧异的问:“什么呀,这是?”打开一看,一匹小马映然纸上栩栩如生。惊奇道:“你画的吗?”
何招娣和小驹两人都围上来看。也都一迭声的赞叹。把陆友财夸得脸通红,不停的挠着头,嘿嘿傻笑。今日起渡口上由哼哈二将去,何小西就空了下来。
她今天要把小驹的书包抓紧做出来。还要把渡口的茶摊支起来。茶摊的生意基本不需要什么本钱,挣多挣少都是净赚的,所以何小西并不想丢掉。何大春的腿脚不方便,也做不了什么重活,让他在那里看茶摊正合适。
也给那两人找一份正当活计,有只猴牵着也省得他们四处闯祸。
有了这幅画,其他的活就没什么需要陆友财帮忙的了,何小西过河拆桥的把人赶走了。“你个大小伙,去干力气活,这里不用你帮忙。”
何招娣要留下帮忙,何小西也没答应。她们家也那么多活计,她不回家的话,那么多活都得压在她娘和她妹妹身上。
石头已经拉够用的了,今天估计就能把地基打好。何小西把布浆好晾起来,等干的空隙来到渡口边。支茶摊都是做过一遍的活儿,做起来也熟门熟路。又有何大春二人帮忙,很快就能干好了。
陆家的人在河对岸取土。陆友财每次装船过河都跟着,路过何小西身边龇着牙嘿嘿傻笑。他的哥哥们也都嘲笑他一回,乐此不疲。
陆友富新官上任第一天,没有跟着过来干活,这些人就没了管束一般。难怪前世他刚一撒手一切就都背离了原来的轨迹。在陆友财不知道第几次路过的时候,何小西直起身看了他一眼。
别人或许看到的只是何小西无意间眼风扫过来,陆友财感觉到的却是何小西在说:看什么看,这么不尊重,老实干活,再作怪削你。
被警告了的陆友财终于开始规规矩矩地干活,不敢再搞这种小动作。
陆友富第一次参加村里的村务会议。临时队部里,村长把陆友富介绍给大家。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的熟人了,只不过身份上稍微有点改变。其他人很快热络起来。
只有陆友盛,做出一副不屑跟陆友富说话的样子。下巴抬的老高。
疤瘌眼本来想凑过去跟陆友富套近乎的,见此情景犹豫了一下。但看到其他人都跟陆友富热络,又腆着脸上前。
陆友富看在眼里,淡然一笑。
今日除了介绍新任的副村长给大家,还有两个议题。一个是布置安置军队的事情,另外一个是村里无房户房屋修建问题。
这两件事也可以说是一件事。马上开学了,东山上庙里的人都得清出来,给孩子们把教室腾出来。
原本打算先借着陆家老宅的房子把没能力建房的人先安置了。度过了冬天,明年开春再想办法。如今有安置军队这个变化,原来的想法就搁浅了。
趁着天还没冷,土还没上冻,得抓紧把盖房的事抓起来。好在最难解决的也是最花钱的那部分梁头之类的,已经被陆家老宅子的人包了。钱的事解决了,剩下来出力的事儿就不算什么事了。
大家商议了一下,拿出可行的方案就各自散了。时间还早,陆友富想想就没有回家,直奔大河边而去。
消息中午没到就在村子里传开了。有些还在观望准备明年开春再建房的人,就着急起来。有人在大河边见到正在帮何家拉土的陆友富,拉住他打听事情的详细情况。
“九哥,听说你们家老宅子要借给当兵的住?”陆友富表示确有其事。
何小西站在旁边听到,放下手里的活计认真听着。前世的时候,何家因为有他们这三个免费劳力,所以在入冬之前就把房子建起来了。
但是村里其他没有能力建起来的人家,就是借住的陆家的老宅。尤其有些人家没有梁柱,更是没有能力起房子。到了第二年春天,有些人因为住惯了陆家老宅那种砖瓦房,有些是确实没能力建房,好几户住在里面不愿意搬走。
后头政策变化以后,据说有些人家还因为房屋的归属问题跟陆家打过官司。
何小西侧耳细听,就听陆友富说道:“村里人手有限,到时候会召集大家帮孤寡老人们建房,到时候大家有能力的都来帮帮忙啊。”旁边就有人表示,到时候喊一声,他们一定会来。
把那一部分确实困难的人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人家,家家又都分了梁头等物,除非是懒惰的人,不然的话都有能力建起房子。
何小西想起来,马上就要入秋,有些勤快的人家就要去沼泽地那里开荒,还有些人会去割芦苇和蒲草。趁着这些活要一个月左右以后才开始干,中间这段时间可以让这些人来给帮忙挖土,商量出一个可行的方案,用挖的土来抵过河的船钱。
她得回家跟她哥商量好,然后才好跟陆友富说。抓紧把手头的活干完,何小西急匆匆的回家了。
何小东已经好多了。这些日子躺床上,都快发霉了。勤快人老是躺着,骨头都发酸难受。不顾柳氏和干娘的劝阻,坚持坐起来干些轻巧活。
乡村人家,轻巧的活无非就是修修补补,编个物什。比如编个筐,编个蒲包,打个草鞋,打个毛翁翁……等。
何小东身材魁梧,虽然看着不像手巧的人,实际他的手非常巧,编起东西来特别熟练。本地有俗语:人大愣,狗大呆,包子大了是韭菜。但是这句话在何小东这里,完全不符合。
何家占着过河的便利,收集了不少的芦花。何小东就坐在屋檐的廊下,打着毛翁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