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后紫
她的脚上穿着一双黑丝绒的绣花鞋,脚丫子特别的小。
她又伸出了自己的小手,肉呼呼的手背像白白的发面馒头上长了几个小窝窝。
她一抬手摸了摸头, 摸到了两个小揪揪, 顿时一种欲哭无泪的心情。
苏自有把糖葫芦塞给了她, 温柔地说:“桐桐, 你舔舔!可甜了。”
苏雪桐举着手里的糖葫芦, 勉为其难地伸出了小舌头。
“甜吗?”苏自有柔声问。
苏雪桐点了点头,大眼睛四处乱看。
现在是1990年年末,2003年对她来说就算是过去式,别提更久远的1990。
从色彩上来看,90年的色调明显比03年暗淡了不少,街上行人的穿着从款式到颜色都没有那么复杂。
苏雪桐想不通怎么突然就成眼前这样了,在脑海里呼唤了养养好几次,那个该死的系统,有可能在装死,脑海里一片死寂。
她低不可闻地叹息,系统没给半点提示,她在心里推算了下时间,下意识觉得肯定要发生什么事情。
“爸爸,我们回家吧!”苏雪桐拉了拉苏自有的胳膊,扬起了小脸说。
苏自有低垂了眉眼,温柔地笑:“桐桐不想玩了吗?”
“回家。”苏雪桐蹙了蹙眉,又重复了一次。
苏自有弯腰抱起了她,“好嘞,桐桐想回家了,妈妈肯定做好饭等着咱们了。”
他抱着她,调转了方向,往家的方向走。
路上,苏雪桐亲热地环住了他的脖颈,黑溜溜的眼睛瞪了他一会儿,忽然问:“爸爸,你认识一个姓白的阿姨吗?”
“认识啊!”苏自有觉得奇怪,女儿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苏雪桐绷紧了小脸,一本正经地说:“爸爸,姓白的不好,爱说谎。”
“小孩子懂什么!”苏自有哭笑不得,倒是认真想了想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见过那个白汇美。
白氏的女老板,是一个特别能干的女人。
只不过,他不大喜欢那种人,说不上什么原因,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可能是她为人处事的方式,也可能是她投过来的炙热眼神。
苏自有当了十年的兵,部队可是教育过他,要为人正直。
他可是有老婆孩子的男人,绝对不能犯原则性的错误。
“白蛇娘娘就是总爱说谎骗许仙,她明明是条蛇,还说自己是人。她总是说谎,许仙最后都不要她了。”
“那是电影啊宝宝!”苏自有笑的肚子疼。
苏雪桐噘着嘴道:“电影就是教育人的,不要学电影上的人犯错,听信他人的谗言。”
“什么?”苏自有的眼睛瞪得滚圆,“谗言?”
苏雪桐意识到可能这个词语,对她现在这个年纪来讲超大纲了。
她重重地点头:“对,就是谗言!可是,爸爸,谗言是什么意思啊?谗言是不是馋猫说的语言?”
苏自有哈哈大笑了起来。
女儿这张小嘴,吧嗒吧嗒太会逗他开心了。
苏自有越走越快,过了红绿灯的时候,苏雪桐已经认出他走到哪儿了。
1990年她家对面的连花商场还没有开建,商场的原址上是一排又低又矮的民房。
就连苏家也不是三层楼的别墅,住的倒也不差,是自建的两层小楼,紧邻着路边。
苏雪桐远远就看见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女人,站在路边和一个小男孩推推扯扯,她看不清他们的脸,心里却咯噔一跳。
她不知道苏自有看见了没有,下意识伸长了脖子,挡住了他的视线,紧跟着蹬了蹬小腿,道:“爸爸,我要下来。”
“下来干什么?要过马路了!”
“放我下来!”苏雪桐的声音很大。
苏自有按照她的意思,放了她在地上。
苏雪桐不给苏自有反应的机会,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往家的反方向跑。
苏自有一转身,追了上去,“桐桐,你去哪儿啊?”
去哪儿都行,反正现在还不能回家。
苏自有就是个女儿奴,追上了乱跑的小朋友,也不舍得打一下屁股,但他板着脸,很严肃地说:“桐桐,你到底想去哪儿?你得告诉爸爸!”
“告诉你就可以去吗?”苏雪桐漂亮的黑眼睛转了转,问出的话里,满是狡黠和算计。
“爸爸得可以考虑一下。”
“我要吃大白兔奶糖。”苏雪桐扁着嘴说:“不给我大白兔奶糖,我就不回家。”
苏自有气得瞪了会儿眼睛,往常这样,女儿就会害怕,变得乖乖的。
可今天,苏雪桐回瞪着他,一点都不示弱。
还能怎么办呢?又不能真打一顿,苏自有无奈地投了降:“行行行,买糖去。”
苏雪桐溜爹的办法有很多,一直溜到天快黑透,才回了家。
何莲坐在客厅的木制沙发上,她没有开灯。
苏自有抱着女儿进屋,伸手打开了灯喊:“小莲!”
何莲猛然间回神,身体轻颤了一下。
苏自有奇怪地问:“小莲,怎么了?”
何莲抬手扶了扶额,娇美的脸上一团红晕,紧跟着她又搓了把脸,“你们去哪儿了?我都快等睡着了!”
“哦,带桐桐玩去了。”苏自有说着刮了刮女儿的小鼻子,又问:“饭好了吗?”
“好了,我去端!”何莲赶紧站了起来。
“我去!”
“桐桐去洗手。”苏自有吩咐的时候,已经转身去了厨房。
何莲蹲下了身子,使劲将她抱在了怀里,“桐桐!”
“怎么了?妈妈,你不开心吗?”
何莲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她道:“妈妈就是想桐桐了!走,妈妈带桐桐去洗手手。”
苏家的洗手池很高,何莲将她抱上了小板凳,打开了水笼头。
何莲打了点香皂,揉搓着她肉乎乎的小手,“洗的干干净净,咱们好吃饭。”
苏雪桐道:“我用的是勺子,又不是手。”
“桐桐,你什么时候学会犟嘴了?”何莲故意夸张地说。
苏雪桐一回头,对上她的笑脸,“妈妈,你说白蛇要是主动告诉许仙她是条蛇的话,许仙是不是就不会被吓死了?”
何莲的笑容僵住了,大声地道:“自有,你是不是带桐桐看电影去了?”
苏自有将两菜一汤摆到了餐桌上,擦了下手,向洗浴间走了过来,“没有,怎么了?”
何莲一对上他的脸,心虚地低垂了眉眼,继续给苏雪桐搓手,“没怎么啊!我就是随口问问。”
苏雪桐松了口气。
何莲辗转反侧了一夜,她在想那个和桐桐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
那个孩子只比桐桐大了两岁,她生下他那天是大年三十,他大张着没有牙齿的小嘴哭得撕心裂肺。
按理说,母子亲情,比什么感情都要浓厚。
可虚弱无力的她,只看了那个孩子一眼,就让人抱走了。
半个月之后,她回了城,每天都在心里默念着要自己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半年后,她经人介绍,认识了转业回来的苏自有。
明明说好了的,她不追究那个男人强迫她的事情,那个男人也绝不会再来打扰她的生活。
可孩子居然找到了家门口。
何莲只要一想起白天的事情,就忍不住浑身冰寒。
她对着苏自有沉睡的脸庞,张了好几次嘴。
自有,我有话要跟你说。
自有,我在跟你之前,被人糟蹋了,那人是村支书的儿子。村支书为了息事宁人,给了我回城推荐的名额。
自有,我还有一个儿子。虽然,儿子和那个男人一样,都是我的噩梦。
可是何莲知道的,她说不出口。
真想告诉桐桐,其实她也想知道,要是白蛇打一开始和许仙见面,就告诉他自己是个蛇妖的话,还会有那么一场旖旎又浪漫的情缘吗?
何莲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不少。
家里的气氛还是一派祥和。
苏雪桐便知道,那层窗户纸,何莲并不肯捅破,她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却又满怀着侥幸心理。
说起来这人可真是傻,也不想想,好好的孩子是怎么忽然出现的?
何莲并不傻,自己纠结了几日,她带着苏雪桐一道跑回了娘家。
她把这个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
母亲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孩子的事儿我去打听,你在自有的面前得咬紧了,什么都不要说。”
“妈,我想告诉自有……”
“你想个屁!”何母气急爆了粗口,戳着她的脑门道:“我可跟你说了,要是自有知道了那事不要你,你也别回娘家。”
何莲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她说话前,搬了张小板凳,让女儿坐在了门口。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女儿天真的小眼神可以一眼就看穿了她。
苏雪桐悄悄地扭了扭头,心想着,她这个外婆可是个猪队友。
她越想越气,默默地下了板凳,趁着屋子里的人不注意,偷偷地溜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