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面佛
可跟卢家比起来,那真是不够看了。
外婆没让帅小伙子迷晕了眼,摊上外孙女儿的事,她老人家冷静又理智。
这样的家庭,就怕鑫鑫嫁过去会受冷眼。人家也不打你骂你,就这么把你往边上一撂。哎哟,那滋味儿甭提了。
她年轻时同村有个交好的小姊妹,祖上阔过,到她父亲那一辈落魄了。依着爷爷定下的娃娃亲,小姊妹嫁到了官老爷家里头。
霍!爱说爱笑的一个姑娘家,没两年就瘦成了人干,最后跳河没了。
后来解放了,看干部下乡宣传,外婆才学会一个词,叫“吃人的封建礼教”。
“就是不封建也一回事。”外婆看了大半个世纪,眼睛珠子那是白水银里头的两丸黑水银,清亮的很,“还是要门当户对。”
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女儿,不是没道理的。女人生来就容易吃亏,要是娘家在婆家面前不硬气,更是跪在人家里头过日子。
林蕊赶紧给自己的干爸家打包票。
“没,他家父母人很好的,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就喜欢成绩好的小孩。”
上辈子,干爸没结婚,也没在外头养孩子。干爷爷干奶奶就只能靠着她这个干孙女儿解含饴弄孙的馋。
她小时候,有一次,干奶奶还抱着她哭,心疼儿子也心疼她大姨。命运就像一个奇怪的罗盘,拨动了一处,一切就再也没办法回归原位。
外婆点了下小外孙女儿的脑袋:“好不好,哪里是眼睛一搭上就能看出来的。你别在你姐面前吹耳旁风,要郑重,知道不。”
西厢房里头又传出婴儿的哭声,撕心裂肺,如魔音灌耳,伴随着桂芬婶婶无奈的哄劝声。
林蕊龇牙咧嘴,哼哼唧唧:“抬头嫁女儿哦,够低了。”
外婆瞪眼,点点她的脑门子:“又瞎说八道的。”
她放下手中的麻绳,站起身,招呼房里人:“桂芬,你躺着,三婶婶进来看孩子。”
林蕊小声嘀咕:“谢天谢地,不是我妈。”
她可没经历过母爱泛滥的时候。
漂亮可爱的小娃娃比如她家隔壁的元元,她还能抱着玩会儿。
至于芬妮那个小毛猴子一样的弟弟,她一听到哭声就脑袋疼。
鹏鹏同样脸纠结成一团。
哭得整栋楼都要塌了,他还怎么看《上海滩》啊。
他连片尾曲都没听,关了电视,垂头丧气的:“二姐,走吧,我们去挖鞭笋。”
林蕊眨巴眼睛满脸懵:“竹笋不是春天挖吗?”
她读书少,别骗她。雨后春笋说的是春雨。
鹏鹏看他二姐的目光近乎于怜悯:“姐,你记性真差,去年咱们不是挖过嘛。你一个人干掉了半海碗鞭笋汤!”
他妈跟他奶奶还说二姐胃口不好,想办法让她多吃点儿。他真没看出来,她饭量一点儿也不比他小。
林蕊心道,表舅啊,你眼前的这位二表姐已经换过芯子了。
外婆进西厢房抱着哭得天昏地暗的小奶娃出来,闻声呵斥孙子:“你姐忙着学习呢,跟你似的,成天就惦记着玩。”
鹏鹏朝林蕊做了个鬼脸。他二姐,他还不知道,让她学习等于要她的小命。
外婆心里头跟明镜似的,哪有不清楚的道理,不过嘴上客气两句。
她转过头喊站在房门口的芬妮:“你也出去松快松快吧,你妈这儿有我呢。”
芬妮大喜过望,她都快被这个弟弟折磨疯了。她连忙保证:“我肯定能挖一篮子鞭笋回来。”
外婆忍俊不禁:“你挖那么多干嘛,吃不完还不是坏掉。别跑远了,都不许下水知道不?当心水猴子把你们拽下去。”
鹏鹏朝奶奶嬉皮笑脸,兴匆匆地跑去拿锄头。林蕊也赶紧挎上竹篮。
郑家村的竹林都是野生的,谁家要用竹子了,自己拿把刀去砍就行。
不知道是不是产量不成气候,没人收鞭笋卖,足有小半亩地的竹林,除了他们仨,居然空无一人。
竹林间凉风阵阵,一场大雨过后,地面多了不少裂缝。
芬妮做惯了挖笋的活,是个中老手。她目光一扫,就能分辨出裂缝底下究竟有没有鞭笋。
林蕊跟着辨认半天,直接选择放弃,要求分工合作:“你负责找笋,我来挖。”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农业操作能力,一锄头下去,白嫩的鞭笋直接断成两截。
林蕊无辜地看着鹏鹏跟芬妮。
她按照他们教的办法,往鞭笋的根部挖了,可是它要断,她也拦不住。
鹏鹏龇牙咧嘴,认命地将篮子递给他二姐:“你就负责把笋上的土弄干净。然后像这样,扒点儿土填到坑里头。再过段日子,下场雨的话,老鞭分叉又有笋了。”
林蕊挂下脸,老大不乐意,总觉得自己被个八岁的孩子给歧视了。
芬妮在边上安慰她:“没事的,你看鹏鹏怎么下锄头。多来两回你就会了。”她抿嘴一乐,“你是江州人,学这个又没用的。”
城里人又不像乡下,哪里还需要挖竹笋当菜啊。
林蕊心道技多不压身,她都能魂穿三十年了,谁知道她以后会不会更多奇遇。
芬妮只好一边找鞭笋的位置,一边手把手地教她怎么挖。
林蕊难得良心发现,对人家小姑娘挺不好意思的:“我耽搁你挖笋了,你挺无聊的吧?”
芬妮摇摇头,小声念道:“总比在家带弟弟好。”
弟弟哭闹一夜,她跟姐姐也一夜都没睡到。
妈妈要上厕所啦,弟弟要换尿布了。早上她姐出门的时候,差点儿脚下打滑,直接从台阶上摔下去。
就是这样,姐姐也不能歇一天。少干一天就少拿一天的钱。
“蕊蕊,你妈会生弟弟吗?”芬妮问出口,又立刻笑自己傻,“肯定不会的,你爸妈都是吃国家粮的,才不会这么傻呢。”
计划生育政策下,胆敢超生者,一律开除公职。
林蕊不假思索:“就是让我妈生,她也不要生。”
林母生完她,不用组织动员,立刻做了结扎手术。生孩子差点儿要掉她半条命,她愿意再生才奇怪呢。
芬妮扒掉残破的老笋壳,语气幽幽:“以后我也不要生。”
她看见她妈的肚皮只觉得可怕,村上常年下猪仔的老母猪,肚皮也差不多那样。
林蕊哈哈大笑:“以后像你这样想的人会越来也多,到时候国家就要愁没人生孩子,得想方设法鼓励人生了。”
芬妮瞪大眼睛:“还会这样?不是说人太多,所以经济才发展不上去吗?”
林蕊含糊其辞:“那人也总会老啊。劳动力老了就得有青壮年来供养。你看国外,人家生孩子政府给补贴的,就是为了鼓励人们多生。反正啊,物极必反,所有的政策都不可能十全十美。”
芬妮忽闪着眼睛,羡慕地看着林蕊:“你知道的可真多。”
林蕊汗颜,她不过是占了穿越的便宜而已。
三十年后的宣传标语可变成了:一胎嫌少,二胎正好。
可惜新生儿数量仍然逐年下降。
林蕊瞥了眼篮子,说话间的功夫居然都挖了这么多,她赶紧喊停:“好了,这么多差不多了吧。我们回家吧,不然你妈估计要着急了。”
芬妮摇摇头,一屁.股住在毛竹旁的石头上:“我不想回去,回去又要抱弟弟。”
小家伙狡猾得很,根本不肯睡在婴儿床上。只要一放他下来,他就哭个没完没了。
然后桂芬婶婶便要说芬妮:“你抱抱他又怎么了?你小时候还不是被抱大的。”
“我都烦死了。”芬妮满脸倦色,“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我开学就初三了。要是考不出去的话,我以后就只能留在村里头。难道我要当老妈子,伺候我弟弟一辈子吗?”
郑鹏放下了锄头,从裤兜里头摸出颗大白兔奶糖给芬妮:“芬妮姐,你吃吧。”
芬妮眼睛泛红,鼻尖发涩:“我不想跟我姐一样,天天在服装厂踩缝纫机,人走路都飘了。”
林蕊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
眼下芬妮她姐的情况还算好呢。再过两年,等到乡镇企业倒闭潮来临,港镇的青壮年劳动力就要被迫背井离乡出去打工了。
郑鹏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给她出主意:“要不,你初中毕业了也去当兵?在部队里头,说不定还有继续进修跟提干的机会。”
林蕊赶紧拦住表弟:“征兵基本上要的都是男的。”
就算她冷漠好了。
涉及到个人前程问题,外人还是少插手为妙。
尤其舅舅人还在部队里头。万一芬妮将希望全都寄托在舅舅身上呢?
况且即使她进了部队,提干以及上军校的机会,也不是轻易就能得到的。
几年志愿兵干下来,要是她一无所获,将来说不定还得怨他们耽误了她时间。
毕竟青春最宝贵,没机会去浪费。
郑鹏恍然大悟:“噢,对了,好像刚裁过军,可能不需要人了。”他为难地看着邻家姐姐,十分过意不去。
芬妮肩膀一耸,捧着脸“呜呜”的哭出了声。
林蕊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上辈子,她不知道母亲还有这么位朋友存在。
年少时的伙伴,随着人生际遇不同,渐渐也会走向陌路。
她想到了《那些花儿》:“……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郑鹏跳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枯竹叶:“走吧,我们不回去,我们去抓知了猴。”
林蕊看看天色,惊讶道:“不是天黑才能抓吗?”
郑鹏得意地眨眼睛:“二姐你等着瞧吧,我保准咱们今天大丰收。”
第16章 梦断电影场
鹏鹏自己拎着半篮子鞭笋飞也似地奔回家,准备抓知了猴的材料。
要不是林蕊肯定上辈子郑鹏是个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儿,她真担心眼下这位小表弟会被沉重的篮子直接压得不长个子了。
郑鹏的杀手锏是胶带,那种黄色的宽胶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