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面佛
就算后来母亲再婚了,那位温文尔雅又富有生活情趣的后爸对她而言,也更加像是位朋友。
林蕊老实地摇摇头:“我没看过他们吵架。”
芬妮肯定地点头:“他们一定不会吵的,他们都脾气这么好。”
况且贫贱夫妻才百事哀,像郑云嬢嬢跟姑爹这样的国企职工,端的是铁饭碗,吃的是国家粮,又有什么好吵的呢。
林蕊唯有保持沉默。
日影变换,放假的时间总是特别短。
吃过晚饭,林家夫妻带着老人给他们准备的大包小包各种咸菜干菜还有蔬菜去镇上坐公交车。
林蕊大力跟窗外的舅舅一家人挥手道别,扯着嗓子喊:“下个礼拜我回来割稻子啊。”
舅妈笑得厉害,拉着儿子一块儿喊:“好,我们等你!”
林蕊转过头,没头没脑地问她妈:“你跟爸吵架吗?会不会觉得过不下去了?”
林母哭笑不得,搂着女儿叹气:“我们蕊蕊哦,什么时候才能长成大姑娘呢。”
吵,当然吵,天底下哪有不吵架的夫妻。
只不过他们家住的是筒子楼,只要一吵架,整栋楼的人都知道。
大家都是同事熟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哪有不过来劝架的道理。
完了第二天再去上班,全厂都知道你们两口子昨天吵架了。就连厂里的领导都要捧着茶杯过来,明里暗里地提醒两句,要互相尊重互相包容。
“你说这架吵得还有意思吗?”林母无奈。
这哪里是两口子吵架,简直就是上电视直播给全厂的人看。他们两口子好歹也算知识分子啊,总要点儿假清高的脸面,哪里扯的破。
林母叹气:“所以你跟你姐出生后,我更懒得跟你爸吵了。每次我想动刀的时候,我都想啊,不行,我俩女儿还这么小呢。”
万一她一刀下去没控制住,她家鑫鑫跟蕊蕊可怎么办?算了,忍忍就这么凑合着过吧。
林蕊靠在她妈怀里,笑得浑身颤抖。
她想到了那句话,她也不记得到底是谁说的。
大意是,婚姻就是过不下去了想去买枪,结果路上碰到对方爱吃的菜,就把买枪这件事给忘了。
等到吃完饭菜洗碗的时候,突然间又想起来,不行,还得买把枪。
林母摸着女儿的脑袋:“父母兄弟姐妹还要吵吵嚷嚷,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呢,何况是夫妻。有句古诗说,至亲至疏夫妻,不是没有道理。”
“我觉得吧,芬妮爸妈最大的矛盾在于钱。”林蕊一本正经地分析,“桂芬婶婶深陷在没钱的苦恼中,而根生叔叔没办法解决她的困难。”
要是有钱的话,即使桂芬婶婶没有奶水,也可以给宝生喂婴儿配方奶啊,哪里还会这样痛苦。
林母又好气又好笑:“咱们回外婆家的路上怎么说的?回去吃两顿饭,你就又钻进钱眼里头翻筋斗了?”
林蕊一本正经:“那当然。你看要跟根生叔叔家有钱请个月……保姆,帮桂芬婶婶做家务照顾孩子的话,桂芬婶婶还至于累出病嘛。对了,妈,桂芬婶婶怎么样?”
“我也说不来。”林母摇摇头,“我能做的就是宽慰她,可她能不能听进去,我鸡不知道了。”
女儿话糙理不糙,虽然满嘴都是钱,可也算说到根生家的实际困难上头了。
桂芬原本就是要强的个性,现在村里头大家日子渐渐富余起来,她家不仅原地踏步,还一朝回到解放前,她能不着急么。
林母叹气:“就看她自己能不能转过这个弯儿了。人啊,千万不要总是跟人比。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就是她,当年一块儿从医专毕业的同学,还不是各有各的际遇。
同窗中,现在有人是妇幼保健院的院长,也有人在医科大学里头当教授,更有人一路高升去了卫生部党领导。
要跟他们比起来,林母能怄到躺在床上三天下不了床。
“可又怎么样呢?一个人能吃多少饭,能睡多少地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总是计较还不得气死自己。”
林蕊深以为然:“对,我就是这么想的。你看我,就从来不跟别人比成绩。”
比个屁啊,有什么好比的。要真比的话,她上辈子就是被学霸从小碾压到大的命,可不也没耽误她吃嘛嘛香么。
林母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你学成这样,你还有理了?对了,你们这次数学单元测验你考了多少分?试卷发下来了,我知道。”
这就是在职工子弟学校上学最大的弊端。你所有的同学都是你父母同事的孩子,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分分钟都会变成己方阵营的叛徒。
“哎哟,妈,外婆给我们带回家的都是什么啊?这个酸豇豆跟酸豆角都好吃。还有这个酱,鲜的很。”
林母瞪眼,揪着女儿的耳朵下车:“你少给我打马虎眼,赶紧老实交代考了多少分。”
林蕊疼得“嗷嗷”直叫,连连向她爹求救:“爸,救命啊,妈要揪下我耳朵了。”
可惜比起小女儿,林工明显跟自己的老婆郑大夫比较熟,他毫不犹豫地站在熟人这边,还顺带着落井下石:“蕊蕊,你就老实告诉你妈吧。放心,你妈承受的住。”
林蕊带着哭腔,可是她承受不住啊。
她还是觉得做人孝顺点儿比较好,就不要拿考试成绩刺激无辜的父母了。
远远的,传来一阵笑声。
林母下意识地抬起头,感觉又在外头丢人了。待看清楚笑的人,她惊讶道:“小孙,你怎么在这儿?吃过饭没有?”
林蕊趁机挣脱她妈的魔爪,躲多边上,好奇地看着正在路灯下抽烟的孙泽。
哦不,是孙泽跟他的同伴,他身边还站着位看上去比孙泽要大上七八岁的男人,穿这件周润发同款风衣。
坐在轮椅上的孙泽赶紧掐掉手上的香烟,对着林母笑得桃花眼上翘:“吃过了,谢谢阿姨。没事儿,我跟我表哥逛到附近,在这待了会儿。”
他笑眯眯地看向林蕊,“我们蕊蕊今天吃了什么好吃的?感觉小脸又圆了点儿啊。”
林蕊苦大仇深地瞪着他,少年,注意你说话的口气。
眼前的这位姑娘正值豆蔻年华,不是四岁的小姑娘。你这样子讲话有耍流氓的嫌疑。
然而这个世界的人似乎集体忽视掉了这一点,林家爸妈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林父更加主动邀请两人:“要不要到家里喝口水?刚好蕊蕊外婆准备了不少酱跟茄子干。老太说孙教授挺喜欢吃的。还有菱角,蕊蕊今天刚去河里头摘的。”
他的目光落在孙泽脚上,又笑着拍了下头表达歉意,“噢,我都忘了,你脚还没好。”
上四楼实在艰难。
林父直接解开蛇皮口袋,从里头拿出一塑料袋菜干跟一瓶酱,递过去:“既然脚不方便,就早点回家休息。”
“没事儿。”孙泽笑眯眯地接过吃食,交给自己的表哥。
长风衣表哥点头谢过,然后冲口袋里头摸出一把巧克力糖,笑容满面地看向林蕊:“来,蕊蕊是吧,哥哥请你吃巧克力。”
林蕊本能地往她妈身后缩,警觉地瞪着陌生人。
这个世界的大人们都喜欢用糖拐骗小孩吗?怎么谁见到她都先给把糖。
第42章 财主找上门
孙家表兄弟当然不会穷极无聊大过节的还出来乱晃悠。
他俩即使想逛街, 无论是解放公园还是月牙湖亦或者江州商场, 都胜过于马路牙子边上的公交车站。
坐在何半仙的小屋中, 孙泽总算开始酝酿气氛:“蕊蕊,哥哥对你好吗?”
林蕊警觉地看着面前一堆牛肉干跟小鱼干还有奶糖、巧克力,立刻嘴巴一张就要朝楼上喊。
妈, 有人想拐你家小闺女哩。
孙泽吓得赶紧伸出手,央求道:“小姑奶奶, 我叫你小姑奶奶成不?你别嚷嚷。哥哥有没打算做什么坏事。”
林蕊瞪着他, 抓了把牛肉干塞给苏木, 示意他吃。这家牛肉干可香了,味道特别正宗。
还说不打算干什么, 就连苏木都感觉到了不对劲,顾不上看《黑名单上的人》,直接冲下楼盯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至于何半仙,吃过晚饭他老人家就出门赶火车去了。
他中午带着苏木去江州饭店干了顿好几百块钱的大餐, 吃得满嘴流油,当然是雇主请客。然他就接下了去外地的生意。
问他为什么不下午就走,非得黑灯瞎火的赶夜路?那不是因为今天早上郑大夫还给他们爷儿俩留了梅干菜烧肉跟红烧鸡爪么。
不吃掉了多浪费,白辜负了人家一片心。
再说他也要试试这新买的电饭锅到底好不好用。
苏木吃过晚饭就去林家看电视, 反正他是林家的小儿子, 林母早就给了他家里的钥匙。
听说孙泽要找蕊蕊聊天,苏木立刻坐不住, 冲下楼来,警惕地盯着两人, 恨不得手里头再抓根棍子。
孙泽简直想要在这屋里头找面镜子仔细瞧瞧自己的脸。
他没亏待过这两个孩子吧,哪次不是给他俩带吃的就捎他俩下馆子。
为什么他俩看他的眼神只差往他脑门上贴张纸条,上书:坏人!
还是穿风衣的大表哥比较沉稳,开门见山说明来意:“蕊蕊,你怎么知道录像机的价格涨不过五千的?”
林蕊下意识地想说是她瞎猜的,她当然不知道,她就是依据上辈子的人生阅历推断的。
电子产品更新换代的速度最快,手机都是刚推出来新款的时候逼得粉丝去割肾,再出下一款,老款立马贬值进尘埃。
这玩意儿根本不可能保值。
不过面对孙泽闪闪发亮的眼睛跟这位大表哥高深莫测的表情,林蕊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呢。
她二话不说,干脆利落地甩锅给何半仙:“我干爹告诉我的。”
大表哥长长地嘘出口气,一副“难怪如此”的表情。小孩子知道什么,身后肯定得有大人指点。
他扫视一圈何半仙家徒四壁的小屋,挑挑眉毛:“那就无怪乎他老人家根本什么都不买了。”
现在市面上,有钱人抢购电器,没钱的拼命囤日用品,个个都恐慌手上的钱变成废纸。可这仙居好了,依然任尔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
大表哥满怀期待地看着林蕊:“半仙他老人家相信国家会调控,不会任由物价继续这样下去,对吗?”
林蕊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国家怎么可能放任物价无底线上涨?
即使三十年后,市场上还有储备粮跟储备冻肉,这是关系国计民生的根本。
经济发展完全交由市场来调控,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是交给资本。但是资本最大的特点在于逐利性,或者准确点儿讲叫短期逐利性。
资本从来不关注市场是否能够健□□长并成熟发展,资本最大的目标在于最大限度地割韭菜。
等到这个行业千疮百孔的时候,资本早就迅速撤离,投入下一个行当开始新一轮收割。
完全市场竞争是不可能存在的,政府调控不可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