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薛瑜有些莞尔,这个丫头的心思自己怕是能猜到一二。定然是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死,索性放开了,连样子都不想装。
成妈妈无法,给她敷了厚粉,遮住憔悴的脸色。
庄子上是无法再呆的,出了这样的事,另一处庄子也不想巡了。干脆交给佟义,让他看着办吧。她觉得接下来的日子,大约是躺平享受的好,否则突然翘辫子了,亏得慌。
薛瑜陪她一起回京,一路上看到许多的官兵,将道路都差点堵住了。城门口,更是盘查得严,也堵了不少人。
好不容易回到府中,还未喘上一口气,就被李复儒叫了过去。
李复儒要问的自然是山匪的事。
“听说你的庄子也失了火”
她历劫归来,身为父亲的男人只问庄子起火的事。但凡有一丝半点的父女之情,不是应该先过问她怎么样吗
“火灭得及时,所幸没出什么事。”
“那就好。”
李复儒心惊胆战的,从早朝起听到最多的就是山匪作乱之事,二皇子受了伤,陛下震怒。又听说自己女儿的庄子也失了火,本想着派人去看的,不想三娘自己回来了。
除了李复儒,常氏巩氏都在。
这不是小事,常氏和巩氏自然会有话要说。
“老天保佑,我一听说庄子出了事,我的心就七上八下的,生怕三娘有什么好歹。现在看着你完好无损的,母亲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你这孩子,下回可不敢独自出门了,没得让家中长辈担惊受怕。”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巡什么庄子,没得惹出什么事来。那些庄子上的下人,都是你母亲留下来的老人,全是得用的人。不拘让哪个管着,都是得用的,何需自己亲自跑一趟,徒生事端。”
巩氏还知道做样子,假意关心。而常氏的话,句句都是指责,没有一点慈爱之心。
若是以往,李锦素必是忍着的。可是现在,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处境,无论是在李家,还是嫁进二皇子府,她这条小命都岌岌可危。
既然如此,她何必委屈自己。
“祖母此言差矣,我这次巡庄,大有收获。那些人虽是我母亲留下来的老人,然而我母亲的娘家佟家已败,人心浮动,有好些人生了异心。好在还有忠心之人,将往年真实账册拿出,我才知道这十年来,庄子上的产出有一半以上是去向不明的。我知祖母替我管庄多年,安排了不少人过去,意在监护。可惜祖母身在内宅,不知下人的私心,生生被人蒙蔽,竟不知那些安排进去的人,私下贪了多少银子。”
“你…你说什么”常氏气得发抖,这个死丫头,她怎么敢…怎么敢当面指责自己。
巩氏心下一喜,三娘性子一变果然是于自己有益处的。气死老虔婆,最好是活活气死,自己就算是熬出头了。
李复儒眉头夹得死紧,“三娘,你胡说什么。当年你母亲去时,你年幼无知,你祖母怜惜你才替你管着的。庄子上的人都是你母亲生前信任的,你祖母不过是派人看着,好安个心。产出少了一半,定是庄子上的老人所为。他们欺你主幼,生了不忠之心,与你祖母有何关系”
李锦素心下冷笑,表情却是一片懵然,“父亲说什么呢女儿岂会怪祖母。女儿是知道的祖母必定是处处为我,纵使我已长大都不放心我自己管着庄子,生怕我被那些人欺瞒。可是祖母到底年纪大了,力所难及,不知那些人的所做所为。我只恨自己识人不清,让人欺了去。那些黑心烂肠的东西,吃了我的,必然烂肺穿孔,穿了我的,身长癞疮,不得好死。”
常氏浑身发抖,巩氏心里笑开了花,恨不得笑出声来。
李复儒沉着脸,不赞同地看着自己的三女儿。
李锦素冷笑,料想常氏也不会反驳自己,若是接话了,就间接承认是那个吃她的用她的人。这个李家啊,还真是可笑得紧。
父不父,长辈不像长辈。
她反正是朝不保夕的人,何必顾忌这些人。
常氏气得几欲发狂,好容易强压着怒火,从牙缝出挤出话来,“三娘,你一个闺阁千金,说话怎么如此粗鄙”
“祖母有所不知,这十年来,我娘嫁妆田产铺子一半的产出,少说也有近百万两银子。这些钱,就便宜了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我骂上两句已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唯恐他们狗急跳墙攀咬祖母。说这一切都是祖母指使的,那岂不是污了祖母的名声。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早就报官了。”
“你…你真是翅膀硬了,连祖母都敢污蔑了”
“祖母,你不能冤枉孙女。孙女说得明明白白,我是相信祖母的,自是知道祖母是清白的。所以才生生咽了这口气,没有去报官。”
巩氏心里的狂喜都快藏不住了,只得用帕子掩了脸,低头暗笑。
李复儒又不傻,哪里听不出三女儿话里的机锋。只是近百万两银之多,他是没有想到的,而且这些银子去了哪里,他也是不知道的。
这些钱,母亲都弄到哪里去了
常氏等了半天,也不见儿子替自己说一句话,心肝都气疼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李锦素连忙冲过去,死死掐着她的人中,嘴里哭喊着,“祖母,你不能晕啊。你不能这么害三娘啊,三娘处处护着你,生怕你被下人污蔑。你要是再病了,别人又说我不孝顺,三娘实在是冤得很哪!”
一边说着,一边下了死手。
常氏痛得想骂娘,她可算是知道了,这个死丫头就是个孽障。
柴妈妈想来拉李锦素,李锦素把人顶开了。手里的劲加大,掐得常氏翻了白眼,这才睁开了眼。
李锦素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祖母可算是醒了,若是下次再晕,三娘再用此招,必能让祖母逢凶化吉,不药而愈。”
第37章 隐情
常氏两眼一翻, 气得差点又要晕过去。柴妈妈赶紧上前扶着她,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的,脸色极为难看,死死看着李锦素。
一副恨不得吃人肉的凶狠, 显得那张脸越发的刻薄。
李锦素假意没有避力, 被挤过来的柴妈妈推得一个踉跄, 摔倒在地。
“柴妈妈,你为何推我”
“老奴…关心老夫人的身子, 一时情急,三姑娘恕罪。”
巩氏脸一沉,“柴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了, 又侍奉母亲多年,按理说最是知礼的。你心系母亲的身体, 本是忠心可嘉。但你要记得,这府里除了母亲,无论是我和老爷还是哥儿姐儿, 那也都是你的主子。你万不能像今日这般无礼,竟敢对主子们动手。若是传了出去, 别人会道母亲治家无方, 不能约束下人。也会质疑老爷修家不齐, 乱了规矩。”
李锦素似痛苦地起身,“母亲,您莫怪柴妈妈,三娘习惯了。”
李复儒脸色黑了, 他竟不知府中的下人怠慢到了如此地步。当着他的面,母亲身边的妈妈都敢倒他的女儿。
真让外人知道了,他这个御史的脸面往哪里搁。
“柴妈妈,你是府里的老人。母亲信任你,一直让你管着荣安堂的下人。你说吧,若是下人这般无状,该怎么罚”
柴妈妈已无人色了,“扑咚”跪到地上,磕头求饶,“老爷,奴婢方才真是急了,绝对是无心之举。三姑娘许是一路劳累,自己没有站住……”
“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李锦素这句话只把常氏气得倒仰,这个孽障怎么开窍以后变得难缠了。难道真如笙儿所说,是被四丫头给点拨了
“三丫头真是懂事多了,祖母以往小瞧了。”
“谢祖母夸奖。”
“母亲,无规矩不成方圆。柴妈妈当着我们的面,推了三娘也是事实。您千万不能姑息,若是再纵着下人无礼,以后府里的下人还不得爬到主子们的头上。”
柴妈恳求地看着常氏,常氏本就窝了一肚子的火。若是半点便宜都没有占到,还罚了身边的人,她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柴妈妈忧心我,这是忠心护主。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那也是一时情急。今儿个这事也怪三娘自己,谁让她没站稳。”
李复儒还欲再说,被常氏摆手打断,“好了,家和万事兴。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喊打喊杀,传了出去,外人照样会说我们苛待下人。”
李锦素一见李复儒不说话,便知他又是被常氏给说动了。只要关系到他的名声,他自然是不敢再动的。
“父亲,祖母,柴妈妈不是有意的,三娘不怪她。”
李复儒得了女儿的台阶,脸色好看多了。
李锦素又道:“先前祖母病了,只有大姐一人在榻前侍疾,而我却只顾着自己,真是太不应该了。所以祖母倘若再生病,三娘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我必亲自侍候祖母,斟茶倒水,喂饭穿衣,决不假他人之手。”
常氏的人中处还痛得厉害,这个孽障是巴不得自己早死啊。真让她来侍候,指不定还有什么下作的手段呢。
“三娘有心了,祖母身体已好,无需人侍疾。再者有你大姐在,就够了。”
“祖母,大姐一直受累,锦素看着万分不忍。知道的都说您体恤我们孙女,不知情的定会揣测您偏心大姐一人。传了出去,外人只道大姐孝顺,我们几个成了不孝的。还望祖母垂怜,让孙女也尽尽孝心。”
“三娘这话说得在理,咱们府上四个姑娘,万没有让大姑娘一个人侍候的道理。这话好说不好听,你说是不是,老爷”
李复儒抚着短须,似在认真思忖。母亲偏心锦笙和晟哥儿,他是知道的。不过他共有两子三女,万一真被有心人传出去,少不得编排他一二。
“母亲,三娘孝心一片,您可不能拂了小辈的赤诚之心。青娘说得没错,您以后身边不能总是大娘一人,三娘四娘和雯秀,也应多与您亲近,和您学学治家之道。”
“祖母……”
李锦素委委屈屈地唤着,常氏的怒火已经压制不住了。好得很哪,一个两个都想给她添堵,连亲儿子都偏向巩青娘。
“我年纪大了,图清静。你们要是都来,还不把我吵得头大,我还想多活几年,过几年舒坦日子。真是孝顺的,就让我这个老婆子顺心,这才是孝顺。”
李复儒垂了一下眸,道:“母亲说得在理。”
李锦素就知道这个便宜爹实在是靠不住,耳根子这么软,是怎么当上御史的她上前一步,扶着常氏。
“祖母,没您的允许三娘一定不会去打搅您。可是今天因为三娘的事,让祖母着急上火,三娘心里实在难安,还请祖母体恤,同意三娘送您回荣安堂。”
这点小要求,若是常氏还不同意,只怕巩氏又有话说了。常氏忍了忍,只觉这个死丫头接触自己的地方极为难受,连带着浑身都不得劲。
“也好,你便扶我回去吧。”
李锦素立马满脸欢喜,看得李复儒心下宽慰。三娘到底懂事了,这一片纯孝之心表明她是真的想孝顺长辈。
在场的人,除了他,却无一人作此想法。
李锦素和柴妈妈一左一右扶着常氏,慢慢朝荣安堂走去。李复儒没有跟去,他一个大男人,不好老和女眷在一起,巩氏却是跟了上去。
扶了常氏进内室,再把她扶上床。柴妈妈替她脱了鞋袜,除了外裳,拿着脱下来的衣服交给丫头们。
一转眼的功夫,李锦素已坐到床边。
“祖母,您好好歇着。若是想孙女了,就派人去素心居说一声。”
常氏心里暗呸,鬼才会想这个孽障。
这个鬼字一冒头,哪成想便听到李锦素幽幽地叹一口气,“如果我娘还在,定然是放心不下祖母的。祖母可知,前两天我母亲又托梦给我了。说是她在地底下好冷,好寂寞,还说她死得好不甘心…又说她很是想念祖母…”
常氏心突突直跳,瞳孔猛缩身体发僵,死死地瞪着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祖母您这是怎么了”李锦素上前摇着,把常氏摇得都快吐了。
“三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你怎么能这么用力摇老夫人呢”柴妈妈喊起来。
李锦素害怕地捂着胸口,“柴妈妈,方才祖母好像魔怔了,那眼神好可怕。我吓坏了,想起别人说若是陷入魔怔,只能想法子弄醒她。”
常氏脑子“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手死死地揪着被子。
巩氏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心下快意,脸上却露出担心的表情,“我也曾听说过,说是魔怔之人若不弄醒,恐怕不好。三娘虽然行事不太妥当,却是为母亲好。柴妈妈,你赶紧让人熬一碗安神汤给母亲服下。这上了年纪的人,最容易招惹东西。”
常氏鼻孔里“呼哧呼哧”地喷着气,恨不得掐死她。这个贱人,落井下石心术不正,与那嫡姐一模一样。
在闺中受过的苦,一齐冒上心头。
再一看更碍眼的孙女,恨得不把她们打出去。
柴妈妈一看主子的心思,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对巩氏和李锦素道:“夫人,三姑娘,老夫人乏了。”
“如此,那我们就先走了。若是有什么事,你立马派人去正院禀报。”
“老奴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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