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瑾瑜
话没说完,已是不由分说往外跑。
连施清如在后面叫她:“方姑姑,你不能直接面见长公主,最好找个出过花儿的人去回长公主,路上也千万避着点儿人啊,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唬得方姑姑脚下一个趔趄,跑得更快了。
既跑得快,自然回来得也快,才将将一刻钟,已折返了回来,见了施清如便道:“长公主已让人备车去了,因暂时不宜声张,不好找出过花儿的宫人过来送六小姐,所以只能有劳县主了,还请县主千万再辛苦一下。”
福宁长公主隔着门听了方姑姑的禀告后,先是半信半疑:“怎么就这么巧,才去了宝华殿两日,就出了花儿,只能挪出宫去,分明就是为了逃避本宫的责罚,故意装的吧?她与施氏那小贱人狼狈为奸也非一日两日了!”
可方姑姑再四保证她亲眼看见尹月华手上起了许多红点儿,且天花儿也的确令人害怕,当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要是真在宫里传播了开来,弄得不知道多少人染上,皇上少不得要把账都算到她头上,那就真是糟糕透顶了!
遂立时做了决定,把尹月华给挪出宫,送回奉国公府去,管奉国公府怎么给她治,若能治好,她再慢慢儿与她算账也不迟;若不能治好,那也不必算账了,跟一个死人,还有什么可算的?
方姑姑的话可谓正中施清如下怀,面上却是为难道:“那长公主说了要把六小姐送去哪里吗?总得先定好了地方,再把人送过去吧,又不是送出宫门就完事儿了。”
方姑姑就干笑起来,“六小姐双亲俱在,有家有亲的,自然是送回自个儿家里去啊,也只有在自己的至亲左右,才能得到最细心的照顾不是?”
施清如冷笑道:“那方姑姑还是最好先打发人去奉国公府说一声,让他们家直接到宫门外接人吧,不然送进宫时好好儿的一个人,这么快便成了这样儿,奉国公府的人岂不得撕了我啊,可说到底于我又有什么相干?就这么定了,我只把人送到宫门即可。”
方姑姑眼下也不敢与施清如对着来,怕她把事情声张开来,只得讪笑道:“那老奴这便打发人去奉国公府传话儿,还请县主再稍等片刻。”
反正她只说六小姐病了,怕过了病气给宫里贵人们,让奉国公府先接回去将养一阵子,等人接到了,他们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后会怎么样,就不与她相干了。
这也不是人祸,而是天灾,可怨不得任何人,只能怨老天爷!
等确定方姑姑已经走远了,四下里也没有别人了,尹月华才喘着气低声与施清如道:“清如,多谢你了,替我如此费心的筹谋周旋,我以后再好生报答你。就是我娘,知道我病了,还不定会急成什么样儿,待会儿再亲眼瞧得我这个样子,肯定就更心痛得恨不能死过去了,你这药还真挺灵的……”
施清如低笑道:“谢我的话就别再说了,我耳朵都快听起茧子了。倒是这药效,我也没想到会这么灵,以后有机会了,我再向国公夫人好生赔不是。”
尹月华道:“要赔不是也是我赔,与你什么相干?待会儿见了我娘,我也会尽快让她安心的。不过还得亏长公主没想着打发其他太医来证实,不然指不定就要露馅儿了。”
“不然我为什么非要选出花儿,不就是因为人人都对它闻之色变吗?何况其他太医也未必瞧得出来。”施清如道,纵瞧得出来,也未必敢说,若她和师父都认定了是天花儿,那就一定是天花儿,其他太医除非有胆子有底气与韩征作对了,不然谅他们也不敢胡说。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方姑姑安排的轿子来了。
施清如便让纯儿以披风将尹月华裹得严严实实,再把脸也都遮住了,两个人一道,将她扶到宝华殿外,上了轿子,一路往宫外门行去。
如此到得宫门外,奉国公府的马车早已候着了,作为大周自开国以来,便一直兴盛不衰的顶级豪门、如今大周的勋贵第一家,奉国公府的府邸离皇宫自然也比寻常公侯臣工们的府邸都近。
却不想来接人的竟是奉国公夫人本人,远远的才瞧得轿子走近,已等不及急步迎了上前,嘴里也急声问起纯儿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宫里去的公公只说月儿病了,还病得不轻,让家里即刻派人到宫门等着接回去,却没说是什么病,这不是安心急死人吗?”
纯儿哭得眼睛都肿了,只是不停的摇头。
施清如只得上前,欠身给奉国公夫人行了个礼,低声道:“六小姐的确病得不轻,只这里不是说话之地,夫人还是先把人接上自家的马车了,路上再慢慢儿说吧。我还得回仁寿殿待命,就不奉陪,且先告辞了。”
说完再次一欠身,起身后转身自去了。
余下奉国公夫人很是不满她这个态度,觉得也太傲慢了些,却亦不能公然与她计较,谁不知道恭定县主背靠几座大山,惹不得呢?
只得上前亲自扶了尹月华下轿,随即将人扶上了自家的马车,很快车里便传出了惊恐的哭声。
弄得抬轿的几名太监心里都毛毛的,越发吃不准尹六小姐到底是害的什么病了,看这架势,真不会传染给他们么?
忙抬着空轿子,折回去找方姑姑去了不提。
施清如折回宫里后,却没有先回仁寿殿,而是指了小杜子特意留下给她听差的一个小太监,如此这般吩咐他一番后,令他去了永和殿。
宝华殿到底十几号人,万一弄得传出了什么风言风语的,把事情闹大了,弄得整个宫里都人心惶惶的,可就不好了,所以她得请豫贵妃帮忙,尽快弹压善后一番,助福宁长公主与方姑姑一臂之力才是。
如此安排妥当了,施清如才回了仁寿殿去。
这次就没见到福宁长公主了,之后一下午也没再见到人,还是眼看快到傍晚,施清如快要下值时,才无意自段嬷嬷之口,知道福宁长公主午后就出了宫,回她的长公主府去了。
施清如面上平静,心却是弼弼直跳起来,福宁长公主今日真回了长公主府,也不知韩征是以什么法子让她回去的,明日是不是又真会传来她的死讯?
等她刚和常太医出了宫,小杜子奉韩征之命送师徒两个来了。
路上便把尹月华上午与施清如分开后的情况,大略与她说了一遍,“奉国公夫人一开始只当六小姐是真出花儿了,哭得不能自已,后来不知道六小姐说了什么,总算没哭了,吩咐车夫直接驾车去了京郊她的一个陪嫁庄子上。之后又让人去请了大夫,供了痘娘娘,还打发了人回国公府去禀告国公爷和太夫人,说六小姐出花儿了,暂时不能回府去,以免传染给了其他人,所以她把人安顿在了自己的庄子上,她也留下照料几日,等六小姐有所好转了,再回府去。”
奉国公夫人哪怕当初对女儿的决定又是失望又是恼怒,还放了狠话,以后再不会管她。
可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心疼了这么多年的亲骨血,怎么可能真不管她了?一听得尹月华病了,便顾不得儿媳心腹们的劝阻,也不要她们代劳,亲自赶了去接人。
一路上不知道催了车夫多少次快一点儿,脑子里也不知道闪过了多少可怕的念头,惟恐女儿已是病入膏肓,或者其实不是病了,而是被欺负了……气急到了极点时,甚至想去找福宁长公主拼命了,她好好的女儿交到她手里,她就是这样待她的?
不想见了女儿后,女儿烧得浑身都滚烫,人也瘦了一大圈儿,再一问到底是什么病,竟被告知是出花儿了。
奉国公夫人只差当场晕过去,还是尹月华伸手在她手心里写了三个字“我没事”,才让她堪堪稳住了,哭声也小了,随即还在女儿又在她手心写了三个字“去庄子”后,立时做了决定,去自己的陪嫁庄子上。
施清如听罢小杜子的话,知道了奉国公夫人的种种安排,忙道:“那意思就是,奉国公夫人已同意六小姐去凉州,并且愿意配合她了?”
小杜子道:“起初好似是不同意的,后来应当同意了。因为据给我回话儿的人说,他传信儿时,奉国公夫人已让贴身的嬷嬷在收拾东西了,想来终究没拗过一片爱女之心吧?毕竟这世上真拗得过儿女的父母,又有几个呢?”
奉国公夫人先是当女儿已凶多吉少了,不想竟随即便有惊喜,女儿‘没事’,乃是事出有因,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庆幸有多巨大,可想而知。
自然对女儿无形又多了几分宽容,之后再听得她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装这一场病,竟是为了想偷偷去凉州找萧琅当面要个结果,虽也免不得生气,那气却比一开始尹月华预料的要小不少了。
尹月华再与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番,“娘不是早就与我说过,结亲最重要的两点一是婆婆,二是夫君么?我那婆婆您也看到了,委实不是个好相与的,我这些日子在宫里,更是有了深切的体会,谁在她手下都休想有好日子过,任你再贤惠再完美都枉然。那便只能看夫君了,可若萧大人心里一直都没我,我便将来等到了他回来,等到了他迎我过门,又有什么意义,就为了去他们萧家忍气吞声么,爹娘金尊玉贵的把我养到这么大,不是为了让我凭白受气的,我自己都不自重自爱了,难道还能指望别人尊重我,爱惜我么?”
“我知道我让娘操碎了心,娘在哥哥们身上合起来操的心流的泪,也没在我一个人身上的多,我实在不该再任性妄为。可人一辈子就这么短短几十年,我实在不想活得浑浑噩噩,不明不白的了,求娘就再宽纵我一次,容我再任性最后一次,等有了结果后,不管是好是坏,我以后都听娘的话儿,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做娘最贴心的乖女儿,您说好不好?”
奉国公夫人便撑不住动摇了。
说来当初这门亲事也是她觉着好,觉着萧琅着实是个好的,才一力促成的,那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这个当娘的便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既然女儿忽然想通了,只是想要一个明明白白的结果,她当然要支持她,若结果是好的,自然皆大欢喜;反之,女儿还年轻,还有几十年好活的,再尽快替她筹谋也不晚,总不能明知是一条死路,还非要硬着头皮走到底吧?
她首先是一个母亲,然后才是奉国公夫人,自然首先要考虑的也是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然后才是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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