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李涛涛
祁春桃从西屋出来,后面跟着两个小尾巴,“邵叔叔,您不要敲了,小姑肯定不会出来的。”
“她可能睡着了。”邵鸿远给自己找台阶下。
祁春桃笑嘻嘻走近,“邵叔叔,小姑不出来,您是不是很空闲呀。”
邵鸿远双手抱肩,没说话,等待下文。
祁春桃支支吾吾不说清楚,祁强国从她身后探出脑袋,“邵叔叔,我姐姐想请您教她骑自行车,您看行不行?”
邵鸿远摩挲着下巴,有些难办,“我把自行车推出来,你们找爸爸妈妈教,行不?”
“邵叔叔,您都能教我小姑练功,为啥不能教我姐骑自行车?”祁春菊有些疑惑地问。
邵鸿远尴尬地呵呵笑着,他教祁香贝练功,只是在旁边监督和教导,根本没有肢体接触,要是教骑自行车就不一样了,这姑娘要摔了他是拉不拉,扶不扶,毕竟不是亲侄女,又是半大不小的姑娘,总是不好,可也不好这么直白地解释,真是让人捉难。
祁春桃没明白邵鸿远呵呵笑里的尴尬,只当他就是不乐意教,小姑娘也是要面子的人,当即说算了,可眼圈里的眼泪还是出卖了她的委屈。
邵鸿远搓搓手,从东屋把自行车搬出来,“自行车借你们,找爸爸妈妈教,随便骑,不用客气。”
说完,进了东屋关上门,开始屏蔽外面的动静。
一夜无梦,祁香贝结结实实睡了一个大长觉,正当她神清气爽掀开被子起床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春桃的喊叫求饶声,赶紧穿好衣服,头发都没梳就跑出去了。
院子里,二嫂姚玲举着笤帚追着春桃他们打,春桃上蹿下跳躲着,春菊和强国两个穿梭在里面,整个成了一锅粥。
再看二哥祁向南正跟邵鸿远说话,姿态摆得很低。
他们不管嚷还是说,都离不开自行车三个字,祁香贝走近了看,嚯,自行车车身上被刮了很多细道,有两个地方都能看见里面的铁色了,“这,这自行车咋回事啊?”
“咋回事?”祁向南脑门上的皱纹都聚到了一起,丧着个脸,“还不是这仨熊孩子,晚上趁着我跟你嫂子睡着了,偷偷跑出来骑自行车,摔到东边石子路上,晚上不敢说,一早起这整得叫个啥事呀!”
“自行车是我借给他们的,祁二哥赶紧跟嫂子说别打孩子了,只是掉点漆,不影响骑。”邵鸿远也很心疼自行车成这样,可已经成既定事实,就算打孩子也恢复不了原样,他都说了,可人家嫂子手下没停呀。
祁香贝听完经过,没上赶着去劝,在她看仨孩子也该打,不会骑车还避开大人偷偷骑,还半夜去,不挨打等什么,何况二嫂看着也是摆个架子,真正打到也就那么一次半次,估计就是打给邵鸿远看的。
等祁香贝进去厨房洗漱完毕出来,二嫂姚玲已经鸣金收兵,春桃她们也不见了踪影。
邵鸿远走过来,手里捏着几张纸币递给她,“祁二哥非塞给我,说赔自行车的,这我不能要,你还给他吧。”
“给你就拿着,也算给春燕他们个教训,省得不知道轻重。”祁香贝没有接,损坏人家东西,赔钱是应该的。
邵鸿远无奈,把钱放兜里,“早起跟大伯大娘说了,今天我就去医院复诊,如果顺利今天就正式入职,明天搬走。”
祁香贝替他高兴,还真挺盼着他走,就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恭喜你身体康复,也恭喜我,总算能摆脱这种被虐待的日子了。”
“这话说的,好像我是魔鬼一样,不过,我教你的那些动作经常练对身体有好处,你多练练。”邵鸿远昨天晚上也想通了,祁香贝不是他训的兵,不能用同样的标准去要求,有她会的那些已经足够了。
祁香贝双手合十,朝着他微微鞠躬,“多谢师傅教导。”
刚说完,自己没忍住笑了,邵鸿远也回应一笑,两个人算和解了。
等下午再见他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他的工作已经敲定,而第二天走的时候,老两口带着祁香贝送出去老远。
又过了两天,拖拉机重新往返县城,祁香贝早早收拾好挎包,带上水过去。
院子里,姚玲在快速地收拾野菜,还剩手里的一把,旁边篮子里基本满着,“二嫂,你采这么多野菜吃得完吗?”也不像要晒菜干。
“不是家里吃,是去县城卖,这仨倒霉孩子,造了五块钱出去,要不想着贴补一下,等开学连学费都没的交。”姚玲是恨铁不成钢,尤其是对春桃,俩弟妹小不懂事,你这么大也胡闹,可事情出了能咋地,只能早起采野菜卖找补回来。
祁香贝非常惊讶姚玲嘴里的卖字,不是说不能自行买卖,都是投机倒把吗?“二嫂,野菜能随便卖?”
“哪能?不过咱乡下人有吃不完的菜去县城卖点,抓到了训一顿不会咋样,这也没办法呀。”姚玲说。
祁香贝点头表示明白,“那这么一篮子菜能卖多少钱?”
“也就两毛顶天,关键白来的,到山里就采得到,县里人也不傻。”姚玲摘完,挎着篮子打算跟祁香贝一起。
祁香贝盯着篮子里的菜,突然想到,“二嫂,反正我要去县城,不如你把篮子给我,我顺道卖了,回来把钱给你,省得你折腾。”
姚玲当即把手里的篮子递给祁香贝,“香贝,那就麻烦你了,卖多少钱我都知足。”
祁香贝默默接过去,她算知道了,感情二嫂说的做的就是为了等她这句话呀,人家本来就想着让她带去县城,没好意思直接开口,等着她主动说,“行,回头我给你钱。”
就这样,祁香贝只能挎着去公社,她以为自己的篮子会比较明显,可当她看见男女老少人手一个篮子,风掀起的布盖里都是绿油油的时候,暗骂自己傻,也就她愣头只身去县城,人家都带着货呢。
等到了县城,大家都扩散开来,去哪个方向的都有,祁香贝跟着村里的一位大娘走,见她找了个背静的角落一蹲,不摆菜也不吆喝,等过了会儿,有人路过上去搭话,遮遮掩掩,一把菜的交易就成了。
祁香贝看清楚之后就转身离开,对于这篮子菜,她不打算照大娘的卖法,她有不同的想法。
循着记忆,她绕过百货商店,来到焦师傅卖饭的地方,认真回想三哥敲门的频率,同样敲响了门。
开门的还是小茵,很明显已经认得她,面无表情地引着进去上次的屋子。
焦师傅过来,看见是她,严肃的面皮上涌出来笑意,“是祁丫头呀,来得有点早了,饭还没得呢。”
“焦师傅,我不是来吃饭的。”
“不吃饭,那是?”
祁香贝掀开篮子,“我来是为了这些菜。”
“你来卖菜呀,没问题,我都收了。”焦师傅见着野菜水灵,摘得干净,想着可能是小丫头抹不开面子在外面卖就想到他这里,反正家里要吃,买谁的都一样,就当帮帮她吧。
祁香贝盖上篮子,笑笑,她来这里当然不是只为卖这篮子菜,她是从这些菜里悟出了商机,而能不能实现,就看焦师傅能不能接受了,“焦师傅,我确实想把菜卖给您,不过,不是这种形式,能不能先借您的厨房用用。”
“借厨房?”这个要求出乎他的预料,不过他还是答应了。
焦师傅的厨房跟祁家的差不多,可灶台却有三个,正好一个小的空着,她烧开热水焯了野菜,过凉水,挤干,“焦师傅,您的调料借用一下吧。”
焦师傅想看看祁香贝葫芦里卖什么药,就从锁着的柜子底抽出来一个盒子,里面油盐酱醋辣椒糖应有尽有,祁香贝快速调拌了野菜,推到焦师傅面前,“您尝尝。”
焦师傅这时候似乎有那么点明白她的意思,心说乡下丫头不知道天高地厚,整个拌野菜就想卖给他,摇摇头,漫不经心地夹点菜放进嘴里,刚嚼一下,鲜,再嚼一下,爽口开胃,越吃眼光越亮,“味道确实不错。”
“焦师傅,我想跟您合作的就是这凉拌菜,乡下地方,野菜总是能采到的,我提供野菜,到这里拌好,您供给食客,天气越来越热,应该不愁卖的,我就是想挣个菜钱和手艺钱,也不是每天,隔两天供应,您觉得怎么样?”
听她这么说,焦师傅沉吟几声,陷入了思考当中。
第51章
焦师傅考虑再三,决定试一试,主要还是这些天真有食客抱怨吃肉太腻,想有点爽口的搭配一下,可他只擅长煎炒烹炸,凉菜做得很一般,食客们都不怎么买账。
“你带来的菜都拌了,今天我先试试水,要是卖得好,咱俩就合作。”
祁香贝是有信心的,眼睁睁看着盆里的拌菜越来越少,直到空空如也。
焦师傅也盯着,结账的时候都问食客的意见,受到了一致好评,“天热就得这样,我愣是多吃了一个馒头。”
这些意见祁香贝也都听在耳里,她知道这个合作成了。
确定好分成方式,祁香贝志得意满回到家,给了姚玲两毛五分钱,说下次多采些,她还帮着卖。
姚玲自然乐意,每逢三六九,祁香贝走之前总会有一篮子鲜灵灵的野菜供给她,从马齿笕到扫帚菜,从荠菜到马兰头,只要能入口的都会被搜刮过来分类摘好,有时候自留地里种的菜也混迹在里面。
这段时间,焦师傅也盼着祁香贝,只要她来的那天,他做的肉菜都比其他两天多,他甚至主动告知食客们有拌菜的时间,有那馋嘴的总会多来那么几趟。
焦师傅很高兴,腰包更鼓了,姚玲很高兴,五块钱补回来了,祁香贝也很高兴,她不仅挣出了两个月买粮食的钱,还多攒了几块钱。
这不,结过今天的账,祁香贝匆匆跑着去县城口,怕晚了赶不上拖拉机。
刚到县城口,还没来得及查看情况,居然看见邵鸿远在那里背着手踱步。
邵鸿远也看见她了,推着自行车就奔过来,“我的小姑奶奶,你上哪儿了?我找你半天也等你半天,快,赶紧跟我走。”他休假的时候偶尔去队上,虽然没在祁家住,但肯定去看望老两口,自然知道祁香贝的规律,今天有事找她,跑了好几条街也没看见人影,找老乡问她确实来了,没办法,只能在集合地等,她总得回家吧。
“我不能跟你走,我得坐车回家。”祁香贝摇摇头。
“姑奶奶,都什么时候了,下午我送你回家,赶紧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有个工作机会。”邵鸿远骑上车,连声催促。
“工作机会?”祁香贝抓着车把,睁大眼睛问。
“对,赶紧上车。”
祁香贝也不矫情,央着相熟的人把篮子给人家让她跟家里说一声,连忙坐到后座,邵鸿远一溜烟就骑走了,路上给她介绍情况。
原来,邵鸿远有位同事是外地人,近期申请返回家乡工作,他的爱人是县广播站的播音员吴璇,也要随他回去,这样,吴璇的助手自动转成了播音员,需要再招个助手,邵鸿远今早才听到消息,就跟吴璇推荐了祁香贝,因为今天就是考试日,他这才着急找人。
“原来是这样,那你怎么不去告诉王婷婷?”祁香贝问。
邵鸿远有点摸不着丈二脑袋,“跟她有什么关系?”
“你那么关注她,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祁香贝想着可以拿消息去讨王婷婷欢心。
邵鸿远听这话哭笑不得,“我关注她是因为叔航在跟她处对象,没别的意思。”
“他俩处对象?”祁香贝真是惊讶了,印象中两个人在班上极少有交集,话都没说几句,距离拉的很远,原来疏远的背后有故事呀,“真是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意不意外只是外人的看法,他俩好就行,到了。”邵鸿远在一间房子前停下车。
“到了?这儿?广播站?别逗了。”眼前是一座破破烂烂的旧民居,跟印象里气势辉煌的广播站有天壤之别。
“就是这里,”邵鸿远到门卫说来考试,却被拦住了,说考试已经结束,不能再进去,邵鸿远立马改成找吴璇,门卫才去里面喊人。
很快,一位四十多岁留着利落短发长相秀丽的女同志就出来了,“小邵,你怎么才来?考试刚结束大家都走了。”
“嫂子,找她费了点时间,这就是祁香贝,还能通融一下让她试试吗?”邵鸿远也有点紧张,错过点白白浪费机会太可惜了。
祁香贝赶紧打招呼,“吴姐,您好,我是祁香贝,每天都听您的广播,特别喜欢您的声音,拜托您了。”
吴璇客气一笑,上下打量几眼祁香贝,“看着还行,要不是站长对前面几个人都不太满意,就你们来的这个点,黄花菜都凉了,等着,我去跟站长好好说说。”
说完,她转身进去,敲响了站长茅威的办公室门。
茅威手里拿笔正在几个名字上点来点去,犹豫不决,叫了吴璇进来,就问她:“你觉得来的这几个哪个更合适?”
“这个我可说不好,站长,您还记得早上我说的那个小丫头吗?她离得远,这不,刚到,要不试试她,说不定就是咱要找的人呢。”吴璇就从邵鸿远嘴里听了那么一鳞半爪,对祁香贝根本不了解,不过她丈夫换岗申请的事情上,邵鸿远表达过善意,她就当还个顺水人情,早上特地说了祁香贝的好话。
茅站长翻转了手里的笔,盯着几个名字看了又看,最后扶桌子站起来,“试试去,也不差这点时间。”
就这样,当祁香贝被叫到播音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坐着茅站长、吴璇,还有如今的播音员林晖。
她欠身鞠躬,等着他们发话。
吴璇先开口,“来个自我介绍吧。”
祁香贝站定,不紧不慢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尤其突出思想觉悟高,根正苗红,热爱广播等等。
等祁香贝话音落了,林晖递过来一张纸,“这是下面提供的稿子,你念一下。”
祁香贝接过去一看,眼眶差点没突出来,这是什么鬼,这叫稿子?前言不搭后语,错别字连篇,好在通篇下来,也能看明白个意思,就是某某公社办理牛场,肉牛如何养得好,膘肥体壮,值得大家学习。
她在脑子里迅速组织语言,不过两分钟就开始讲述。
茅站长面无表情地听着,这种流程,他上午已经过了好几遍,没有任何新意,不过有一点还是让他提起了精神,就是祁香贝的普通话很标准,虽然其他人说的也是普通话,但多多少少都带着地方口音,而祁香贝说的则相当正宗,跟中央转播过来的新闻里的播音员很相近,就这一项,就比前面几个强。
听完养牛过程,茅站长扭头吩咐林晖,“连接设备,找篇省新闻报道让她上机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