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团子来袭
看到宋婶家的房子,想起那日的永别,林初不觉湿了眼眶,那是她到这个陌生朝代,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啊。
马车最终在一处矮坡停下,坡角下有个小坟包。
燕明戈抱林初下了马车,牵着她走到坟包前,嗓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宋婶,宋大叔,蛮子被打出关外了,我带初儿回来看看你们。”
他去年在羌城初破时回来看过一眼,当时只就地埋了宋大叔。今年打败了蛮子,收复羌城,他才寻了一块地,把宋婶和宋大叔合葬在一起了。
林初看着坟包,知道宋婶跟宋大叔是葬在一起的,没来由的,她眼眶一热,眼泪就掉了下来。
燕明戈带了白色的冥币,在宋婶夫妇坟前慢慢烧着,林初跟着一边烧纸钱,一边泪流不止。
燕明戈把从家中带来的那壶酒洒在了坟前:“我知道宋大叔好这口,这一壶,敬大胜蛮子!”
剩下小半壶,他仰头自己喝了,将酒壶抛在荒野里,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渍才道:“等这大昭天下平定,我再带一壶好酒来看你!”
云层挡住了日光,只从云层薄弱处倾泻几缕金色光辉。
没烧完的纸钱被风卷的到处都是,山坡上草木窸窣,燕明戈搂着林初朝坡下的马车走去。
回到姚城天都快黑了,天气炎热,虽然是在马车里,林初还是出了一身的汗。
荆禾张罗着厨房烧热水过来给林初沐浴。
如今府上下人多了,办事的效率也的确是快了不少。林初刚换上干净的衣服,出来时外间就已经摆好了饭。
她喝了一碗冰镇的酸梅汤顿觉浑身舒坦。
燕明戈体魄好,去净房冲了个冷水澡很快就出来。
因为是在室内,他穿着也没怎么讲究,见林初在饭桌上落座了,随便披了件衣衫就走了过去。
林初给他盛了一碗冰镇的酸梅汤递过去,才发现燕明戈衣襟没拢好,露出一小块蜜色的胸膛,想来是他擦身时马马虎虎,胸膛上还带着几滴水珠,看着无端诱人。
衬着他一张面若玉冠的脸,更加叫人想入非非。
林初身边新来的两个丫鬟前几日还在跟着管事婆子学规矩,今天才到身边来伺候。
两个丫鬟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燕明戈,这一看不免就红了脸。姚城大战,她们自是听过燕明戈的名讳的,却不曾想燕都尉长了这么一张丰神俊朗的脸。
其中一个还算懂事,当即垂下了头,另一个则是时不时的瞟燕明戈一眼,眼神竟有点欲说还休。
林初发现这一点,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荆禾脸色很不好看,警告似的咳嗽了一声,那丫鬟才老实了。
燕明戈这人素来警觉,方才那目光落到他身上他不可能没察觉到,放下汤碗,视线在两个丫鬟身上扫了一眼,无形的压迫让两个丫鬟身子都瑟缩了一下。
“我跟夫人用膳不需要人伺候,今后不得传唤,不得进主屋。”燕明戈声线微冷,按照他的做事风格,通常是发现一点苗头就连根拔起,那个丫鬟显然是个不安分的,林初现在有孕,他可不想看到那丫鬟让林初有半点不顺心。
若不是顾忌这这些丫鬟都是林初买进来的,他得在下人面前顾及林初的颜面,他都直接叫人牙子把人领走了。
第一天伺候就惹得主子不快,两个丫鬟都被吓得不轻,哆哆嗦嗦推出门去,之前偷偷打量燕明戈的那个,退到门口时还颇为幽怨的看了燕明戈一眼,燕明戈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如果是个有几分姿色,这般作态可能还好看点,但这个丫鬟相貌平平,做出这番举动简直是在东施效颦。
“荆禾,这两个丫鬟你好生盯着。”燕明戈说完这句,一言不发的盯着林初。
荆禾看得出主子和夫人是有事要商量,应了是,就带上门退下了。
燕明戈见林初也被膈应得没什么心思吃饭,只用筷子戳着碗中的米饭,他心疼之余又有几分好笑:“你嫌我买的丫鬟丑,但人家丑点好在有自知之明。夫人挑丫鬟的眼光,也不见得怎么好啊。”
“这时候你就别挤兑我了。”林初嗓音闷闷的,之前在人牙子那里看人的时候,那丫鬟瞧着面相挺老实的啊。
“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身边伺候的人但凡有半点不对就别用了。”燕明戈道:“赶明儿就把人发卖了吧。”
林初无奈叹了口气:“人家也没做什么大过失,只多看了你几眼就被我发卖了,这传出去了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这个朝代对女子苛刻,光是燕明戈洁身自好只宠她一个,就有不少人说酸话怕是她善妒得很,才不见燕明戈纳妾。她若是真这么做了,善妒的名声怕是就坐实了。
这就是古代女子的可悲之处,哪怕你半点过错没有,都能叫人挑出不好来。
燕明戈却放下了碗筷,眉头拧起,语气十分不悦:“人家都觊觎上你相公了,这还叫没什么大过失?”
他这仿佛没被重视的气愤模样,引得林初发笑。
在燕明戈的连哄带劝之下,她还是吃了半碗饭。
林初倒不是真被那个丫鬟膈应到了,只是夏天到了,她没什么食欲。
林初是打算再观察那丫鬟几天,若真是个不安分的,寻个错处把人打发得了,省的日后不知生出什么幺蛾子。
今日伺候的两个丫鬟,一个叫初夏,一个叫半夏,盯着燕明戈看的那个便是半夏。
二人被燕明戈赶出门后,等用完饭后才被叫进去收拾桌面。
二人端着碗筷回厨房的时候,回廊没人,初夏是个沉不住气的,不免就咕隆上了:“你盯着将军看作甚?第一天就惹了将军烦,以后当差的日子可不好过。”
半夏冷笑一声:“怎么就是惹了将军烦,怕是惹了夫人烦。”
“你这人,恁不识好歹,夫人若不买咱们进府,你指不定还在哪儿吃苦呢!”初夏是自幼给人当丫鬟的,换过好几任主子,燕府对下人的确是挺宽厚的,她觉得林初也是个好相处的主子。
半夏扫了初夏一眼,目光鄙夷,只觉得她蠢笨不可教化,瞧了一眼四下没人,才压低了声音道:“你以为那位夫人真是个心善的?她以前还不是当丫鬟的!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才得了将军青睐!”
初夏大惊失色:“这些话你可别乱说!”
半夏嗤笑一声:“乱说,我可是听以前跟她一道当丫鬟的人说的。咱们这位夫人,以前当丫鬟的时候,手段可多着呢!”
她话音刚落,回廊转角就响起一道幽冷的声音:“哦,是吗?说来我听听。”
两个丫鬟看到来人,吓得手中托盘都掉在了地上,碗盘碎了一地。
第88章
夜风乍起, 廊下的灯笼被吹得轻微晃动,身姿颀长的男子从阴影中走出, 一张玉雕般的面容上带着森然的寒意。
“将……将军。”两个丫鬟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话都说不利索了。
“在背后编排主子?你们胆子可真够大的。”他语气很轻,冰冷中又带着几丝邪气,两个丫鬟却已经冷汗打湿了背脊。
“将军明鉴, 奴婢冤枉!”叫初夏的丫鬟也不笨,连忙叩头求饶,心中把半夏骂了千百遍,脑子里想着一步登天的富贵, 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半夏惨白着一张脸, 被燕明戈周身的气势震得话都说不出来,她也想求饶, 可舌头却像是打结了一般。
燕明戈冰冷的目光落到她身上:“你方才说的那些,是谁告诉你的?”
半夏跪在地上,明明盛夏的夜依然燥热带着暑气,但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 周身都冷了下来。“没……没人告诉奴婢……”她吱吱唔唔道。
燕明戈冷笑:“那就是你污蔑主子?按律……当拔舌,不过我看你手脚也不顺眼,不如都砍了吧。宋拓,把人带下去!”
宋拓很快就带着几个府兵出现,这些兵都是杀过人上过战场的,个个一身戾气,吓得两个丫鬟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两个府兵扣住半夏的手腕要把人拖走。
半夏虽是丫鬟, 但毕竟是女子,手腕细皮嫩肉的。府兵们常年习武,一双手粗糙不已,半夏只觉得手腕像是被锯齿钳制住了一般。
她吓得尖叫连连。
燕明戈眉峰一蹙:“别让她吵到夫人。”
宋拓在她哑穴一点,半夏瞬间就失声了,她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目光里带着祈求看着燕明戈。哪怕被两个府兵拖着走,也不断挣扎想给燕明戈叩头求饶。
燕明戈却半点怜惜之意也没有。
初夏看着半夏就这样被带走,虽然知道是半夏罪有应得,可心中还是受了不少刺激,整个人木楞楞跪在原地。
燕明戈冷冷撂下话:“好生伺候夫人,不然,你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夫人就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一定做牛做马伺候夫人!”
初夏叩头如捣蒜,心中对燕明戈的恐惧上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跟眼前这个活阎王一对比,林初瞬间就跟尊活菩萨似的。
初夏更加坚定了要努力伺候林初,在林初面前站稳脚跟的想法。她只觉得半夏是脑子被驴踢了,才妄想打将军的主意。
燕明戈此举,的确是为了震慑初夏。
那个叫半夏的丫鬟,看着老实,但是肚子里的弯弯道道多着呢,不让她吃点苦头她是不会说实话的。
果不其然,半夏被带到刑房,一看到那些军中的武器,吓得脸都白了,还没给她用刑呢,她就把什么都招了。
原来半夏之前是安府的丫鬟,不过因为偷窃主子的东西,被发现后就被安府发卖了。
她在安府的时候,有个叫兰芝的妇人经常去找安夫人,她就是从那个叫兰芝的妇人那儿得知,林初以前也是当丫鬟的。
那个叫兰芝的妇人,似乎对林初抱有很大的敌意,说了各种不堪入耳的话,安府的丫鬟们都听过不少。
燕明戈对这个兰芝半点印象没有,不过能知道林初以前当过丫鬟,燕明戈首先就想到了当初一起流放到羌城的那批丫鬟。
他命宋拓细查了此事,才得知,原来上次林初在安府被安夫人针对,那个叫兰芝的丫鬟也有大功劳。
燕明戈险些被气笑了,那时候他没有细想,看到安府那些粗使婆子绑林初,只把所有的账都算在了安夫人头上,倒是没想到里面还有一根搅屎棍参合。
这个叫半夏的丫鬟,实在是又蠢又没有自知之明,但是物尽其用还是很不错的。
燕明戈连夜又吩咐了宋拓一些事,才回到房间陪林初。
房间里,林初已经睡着了,躺在拔步床上,呼吸均匀。
燕明戈坐在床边,看着她尚还平躺的小腹,眼底所有的寒芒和戾气都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无尽的温柔。
“傻棒槌,我又要去打仗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得精明点……”
说到最后,只剩一声叹息。
没有告诉她,他不日后就要启程前往白马关,就是不想让她忧心,不过随着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反倒不知怎么开口了。
林初对这一切都还一无所知。
第二日醒来,听说燕明戈发卖了那个叫半夏的丫鬟,她也只是微微一怔,随即叫管事的李妈妈把所有下人都叫到院中训话。
过了一晚上,林初其实也想清楚了,有时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在对待下人上,她不能一味亲和。
诚如燕明戈所说,有的人就是没有自知之明,明明待她够好,但是对于一些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还是得敲打。
荆禾也不是个面善的,往林初身旁那么一站,就跟尊门神似的。又听说半夏不知何故今早就被发卖了,丫鬟们心中忐忑,个个都乖得跟只猫似的,再不敢有别的心思。
燕明戈练兵回来听说了这事,摇头失笑:“你也不笨嘛。”
林初嚼着酸枣,白了燕明戈一眼,心说老娘就是最近犯懒而已,又不是苦情戏里的包子女主。
她最近脸愈发圆了,偶尔生气,一张脸气鼓鼓的,粉中透白,看得燕明戈总想掐掐捏捏。不过被孕妇暴揍一顿后,燕明戈还是不敢再放肆。
再说那半夏,燕明戈也没人直接杀了她,而是威胁她,让她回去找兰芝。